但下午的晚操又突然取消了。
只能推迟到晚上点第一道名到第二道名之间(七点到九点)。
熊秉坤轮班,有腰牌(通行证),可自由出入各兵营,趁机联络了附近的二十九、三十标革命党人。
点完第一道名之后,四处巡逻,突然听到二排有吆喝声。
是时候了,枪在手,跟我走,熊秉坤准备开枪了。
二排排长陶启胜看见班长金兆龙躺在床上擦枪,破口大骂:“想造反吗?”
不适合的地点,不适合的时间,说了句不适合的话。旁边的士兵程定国看到兄弟受辱,用枪托猛击陶启胜的头部。陶启胜夺门而逃。
想逃?没那么容易。
程定国举起枪,一声枪响,第一枪响了,子弹飞出去了,伟大的时刻到了。
所有的痛苦都留给了排长陶启胜。历史的,肉体的,腰部被子弹击中。
熊秉坤来晚一步,没关系。关键不在于谁打响第一枪,而是枪响了,有戏了,士兵心里有底了。
反动阵营这边,头儿跑了,没戏了,心里没底了,子弹不想飞了。
不是一颗子弹,所有的子弹都飞出去了,不是一会儿,飞了很久很久。
不论飞得多久多远,都有飞完的时候。所以下一步就是要让子弹不停地飞,一刻也不歇。那就必须要占领军火库,在楚望台,由工程第八营守卫。
工程第八营历史悠久,它的创立,要感谢一个人,已经无数次地提到过的香帅张之洞。
1893年,张之洞开始在湖北编练新军。成立工程队,完全德国化。从德国进口毛瑟双筒步枪和小山炮,聘请德国人担任训练教官。后来又逐步扩编,全称为陆军第八镇工程第八营。
负责看守楚望台军械库的军官叫李克果,平时在军中颇有威望,人缘不错。那边枪声传来,这边的革命党就准备动手了。
李克果将士兵们召集过来:“我和大家共事五年了,朝夕相处,亲如兄弟,有几句话在心里,大家愿不愿意听?”
“长官,你是个好人,我们愿听。”
外面的枪声听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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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听见了,一直等到现在,就是为了听枪声。
如果是土匪黑社会来抢军火,我们要誓死守卫军火,坚决捍卫百姓财产安全,如果是军人来了……
李克果停顿下来望着士兵们:“我亲爱的兄弟们,你们人少,还是不要抵抗,让他们进来。”
说完话,底下鸦雀无声。
李克果打开库门,叫人搬来两箱子弹分发给士兵。
突然,一个士兵向空中发了一排枪。开枪为他送行,李克果悄然从后院翻墙而走。李克果是个明白人,革命是不会为难明白人的。
枪响了,还不够,炮还没响。
南湖炮营早已蠢蠢欲动,徐万年和他的兄弟们枕戈待旦,就等着这一天。
徐万年读过三年私塾,因家穷而辍学,在商店学徒,后经刘公介绍加入共进会,任炮队第八标共进会总代表。他其貌不扬,口才也不出众,却有着特殊的魅力。到底魅力在哪儿,也说不清楚,反正士兵都听他的。
徐万年筹集八百两白银在营房附近开设酒馆,摆开八仙桌,来的都是客。深夜向士兵宣传革命。他性情耿直,关键是大方。好酒没有,小酒天天咪,酒钱随便给,没有就赊账。人缘极好。在炮队七年,发展入会士兵近千名。
南湖炮营驻扎在武昌城外,一听到枪响,徐万年开始行动了。有好人缘的徐万年原以为会一呼百应,可是士兵们还在那儿观望。大家是感激徐万年,平时好酒好肉的招待。可革命不是请客吃饭,现在情势未明,如果妄动,弄不好诛九族。
看来不来点现的,大家是不愿动啊,又一位革命党人蔡汉卿出场了。
蔡汉卿,湖北沔阳人,挑夫出身,臂力过人。因常年挑担,肩膀上隆出一大包,人称“蔡一包”,他脱去上衣,赤膊拖着一尊大炮。
队官上前阻挡,没看见我脱衣服吗?你不是找抽吗?蔡汉卿一脚将队官踢翻在地。在军营门口,蔡汉卿点响了第一炮,辛亥年最有历史意义的第一炮。
从此,“蔡一包”变成了“蔡一炮”。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震慑力比什么都强。大伙儿有底气了。徐万年感慨不已,天天好酒好肉不抵关键时候的一声炮响,干革命以后真的不能再请客吃饭了。
枪响了、炮响了,军火库有了,现在就是稳定人心了。
稳定人心,就要让对清朝仍心存幻想的人彻底死心。要想让他们死心,就要将他们的头儿彻底摧垮。下一步,攻占首脑机关——总督衙门。
革命党兵分三路向总督衙门进攻。
守卫督署的兵力,有教练队一营,机关枪一队,消防队一队,骑兵一队,还有旗兵巡防营。张彪亲自督战,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死守。
革命军冲了三次,都被击退。总督衙门若是攻不下,一切都玩儿完,情势非常危急。
炮队出马,轰了几炮,威力很大。可是深夜看不清目标,轰也是乱轰。
有人想了一个主意,找来十几桶洋油,将总督衙门两旁的房子点燃,火光冲天。
关键时刻,蔡一炮出手了,在火光的映照中,以督署旗杆为目标,第一炮一千八百米达,第二炮一千六百米达,第三炮射中督署签押房。连发三炮,炮炮皆准。
炮越准、越精,瑞澂心里就越慌、越怕。在近在咫尺轰隆隆的炮声中,他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张彪还在那儿苦撑着,瑞大人,我们共同经历了炮火的洗礼、铁血的考验,情谊一定会更进一层。还在那感动呢,士兵来报瑞大人早溜了。
我怎么没看到?
要是让你看到那还能跑得了吗?
听着革命党越来越密集的炮火声,张彪叹了口气,带领几个忠心的部下逃往汉口。
瑞澂溜了,张彪跑了,最凶恶的敌人消失了,武昌被完全占领了。
其余的国家工作人员呢?
湖北提法使马吉樟整整齐齐穿戴好朝冠、朝服,手捧印信,独自坐在衙门里。他信誓旦旦地说:“我不走,等着革命党来。引颈就戮,为皇上而死,痛快!”
左等右等,革命党还是不来,旁边的几个仆人都跑了。有个丫环在后门喊:“马大人,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
马大人眼睛瞅了瞅,没起身。
“马大人,你夫人喊你回家吃饭!”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落,大厅早已看不见人影,一溜烟小跑,马大人回家吃饭去了。
吃着香喷喷的饭菜,看着夫人娇美的脸庞,马吉樟感慨,人生真是太美好了。皇上,对不住了。
最不该发生革命的武汉却一切都发生了。
瑞澂、洪哥、张彪,三个不好夜生活的男人,他们原本可以在大舞台上手拉手唱起悠扬的“同一首歌”,现在,却即将要在“难忘今宵”声中做出痛苦的抉择。
【瑞澂做出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
这个决定真的非常艰难,一切还要从三年前说起。
1908年,瑞澂举行了第二次婚礼,续弦是位只有十六岁的少女,年纪轻轻却知书达理,温柔贤惠。
瑞澂特意请了一个月的婚假,他们到上海,天天看戏、打牌、下馆子,日子过得真是甜蜜。据他媳妇回忆,瑞澂曾动情地向她许下诺言:“等过几年就告老住在上海,同你一起享点清福。”这是瑞澂一生中最快乐的一个月。
我相信瑞澂说的是真话,不过,他说错对象了。因为他根本就不应该有这次婚姻,不应该有这次蜜月。
瑞澂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至死都还蒙在鼓里。这一切,都是因为和他海誓山盟的那位续弦。
这位续弦夫人出生在江西,父亲是个普通的武官“游击”,母亲非常能干开明。一心望女成凤,十五岁那年,将女儿带到上海觅贵婿。
十五岁,一百年前的少女可以嫁人了,不是早婚。
十里洋场,黄浦江的清风迎面扑来。中国人、洋人、有钱人、做官的人,只要不是女人,统统可以考虑,撒大网才能捕大鱼。
到底选谁是好,母女俩挑花了眼。鱼龙混杂,各种人等纷纷踏上门来,母女俩不堪其扰。
女大当嫁,非诚勿扰!她们在大门上贴出了告示。
一天,来了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仪表不俗,穿着整洁。母亲看了看,还不错,年纪大了点。不过这人不是来应征的,是来攀老乡的。
江西老表,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两个弱女子,出门在外,有个老乡帮助也好。很快大家就熟悉了。
过了几天,老乡又带来了一位年轻人。年轻人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套装,头戴礼帽,气宇轩昂,风度翩翩,那叫一个帅,他刚从日本留学回来。
母亲越看越欢喜,天上掉下个乘龙快婿。女儿越想越激动: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终于觅到如意郎。
还没缓过神来,青年已侃侃而谈,滔滔不绝,给他们说起了历史。先从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朴素的唯物主义思想说起。
不懂?那说个通俗点的。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二百多年前的残杀,使多少家庭破碎流离失所,多少孩子失去父母。
渐渐的,母女俩听入迷了,泪水涌上了她们的眼眶。一连几天,母女俩的泪水汇成一条弯弯的河流。
青年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推翻清政府,为革命做贡献。
她们不懂得革命是什么,她们只是相信这个青年,他让做的一定是好事。
母亲特意叮嘱:你们什么时候把大事给办了。
办大事?青年满脸迷惑。
还装糊涂啊,当然是婚事喽。
女儿羞怯地躲在母亲身后,两颊绯红,笑靥如花。
青年不好意思地笑了。对不起,我告别光棍已好多年,伢子都满地跑了。
母亲忧伤地叹了口气,女儿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恨不相逢未娶时。不过,她们更加敬佩这位青年,她们觉得有这样的人参加革命,革命一定很给力。
这位青年人也真的很给力,他的名字叫宋教仁。
只不过母女俩很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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