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华缓缓站起身。瞿霞把散乱的材料抱向桌边:“都乱了,赶快分分吧,一会儿廖夫人就得来,又该赶不上会议了,都等着呢!”
立华眼神茫然,仿佛自语道:“看见门口的卫兵了吗?”
瞿霞不解地看着立华,突然,震耳欲聋的枪声响了。两人大惊,同时冲向窗户,只见廖仲恺向前跌倒在台阶上,刺客依然没有放过他,对着他继续开枪,廖仲恺的四周满地殷红,他的随身卫士也中弹倒在血泊中,落在后面的廖夫人何香凝大惊,冲过来俯身保护廖仲恺,就在她低头的一瞬间,几颗子弹擦着她的头顶飞过。何香凝一边悲呼:“仲恺!”一面又大声呼喊:“快些抓人啦!”卫士们此时已开枪还击,打伤活捉了一个凶手,其他刺客纷纷逃去。往常,中央党部大门口都有卫兵站岗,可今天却不见了岗哨,一忽儿,凶手们逃得无影无踪。
瞿霞和立华蒙住了。
消息传到黄埔校务部,立仁猛然明白过来,周世农之前说的大礼就是指几分钟前的刺廖行动。楚材放下电话,告诉立仁,蒋介石要见立仁,要亲自听他汇报文华堂的情况。立仁迷迷糊糊地跟着楚材向校长室走去。
立华几乎是呆滞地被董建昌带到他的办公室,一坐下,就不停地啜泣:“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董建昌握住立华的手:“不要对任何人说,如果有人问你,你就说没看清楚!”
立华停止啜泣,不解地看着董建昌,她想了想,说:“这事奇怪呀,出事前我刚路过大门,没看见门岗,他们一向都在那里的,怎么偏偏出事前不在呢?”
董建昌一怔:“有这样的事?”
立华点头:“我心里当时就嘀咕了,门岗哪去了?怎么全是些陌生人,藏在门柱后,其中的一个,我不止一次地看到他在党部内转悠。”
董建昌:“你还能认出他吗?”
立华想了想,那个人的面孔又一次浮现在她脑海中:“应该可以。”
董建昌:“那我就跟你说白了,把你看到的一切,全都烂在肚子里,到我这儿为止,无论谁让你出来作证,都别理他。这事还没完,水深得很,你一个女孩子对付不了。”
立华摇头:“不,廖公是我最爱戴的人,夫人平素对我们像对自己的孩子,这时候他们一定需要帮助!”
董建昌:“别傻了,再好,再爱戴,人死不能复生,可你自己还要继续生活,别惹杀身之祸,懂不懂?”
立华怔住了:“杀身之祸?谁会杀我?”
董建昌:“所以说,你这个人幼稚呢,太单纯,太理想主义!你以为那些人是吃饱了饭没事干,跑你大门口来找点乐子?人家有实力、有势力、有组织、有预谋,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你不是一般的人,你知道吗?”
立华:“不一般,我哪儿不一般?”
董建昌:“你会把我也牵累进去。”
立华:“把你?”
董建昌:“如果你出来作证,别人定然不相信你没有背景,他们会上天入地地搜罗你的一切,一旦他们知道你同我的那一层关系,定然会把这一切,当作我的态度,我的立场。”
立华:“原来是这样。”
董建昌:“目前广州波诡云谲,稍有不慎,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我要开会去了,去鲍公馆,最高特别会议,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听我的话,懂吗?”
董建昌拿起皮包,看了一眼立华,径自出门而去。
蒋介石以最快的速度成立了“三人特别委员会”调查廖仲恺被刺案,这三人分别是:汪精卫、蒋介石和许崇智。立仁很奇怪许崇智也在三人之内:“这不是荒唐吗?他怎么能无事一样待在核心里呢?”
“毕竟已把胡汉民剔除在外,可以放手查文华堂了。”楚材说着,“哼”了一声,“挖出文华堂,许崇智能脱得了干系?我看未必!”
立仁:“那就是说……”
楚材说:“这是最好的开局了,大文章全凭起首,好结局总在后头。”随即,他让立仁去把瞿恩请来,“让他立即去市内报到,参与廖案调查。”
毕竟牵涉到国民党内部矛盾,让共产党参与调查廖案,以便显得公正,楚材和立仁不禁佩服起蒋校长的高明来。
瞿恩很快就位,也很快赶到广州医院,他要亲口审问案发当日唯一一个被抓获的刺客。这个刺客的左眼已被廖仲恺的卫士打瞎,伤势也很重,快不行了,瞿恩赶紧给楚材打电话。
电话那头,楚材说:“真够麻利的瞿教官!都是些什么人?你把凶犯的口供名单报给我,现在就报!”说完,兴奋地对立仁挤挤眼睛。
瞿恩很严肃地说:“现在报是不是草率了一些?毕竟这其中牵涉了一批粤军将领,凶犯的口供是否可靠,尚不能证实。”
话筒内楚材声音传来:“不管!马上把口供名单报来,校长急等着要用!”
刺客躺在铁床上,大口大口地吐气,肢体痉挛,瞿恩深受刺激,他焦急地冲着话筒:“楚秘书,凶犯马上就要断气了,很可能死无对证,所以,我的意见是……”
楚材打断瞿恩的话:“怎么搞的,人不还没死吗?我说瞿教官,我楚某人一向敬佩你们共产党严谨缜密的行事风格,但是我要说,目前是非常时期,非常之时必以非常之法,把名单报来吧,军事法庭一帮人都等着名单呢。瞿教官,机不可失,时不我待呢!”
有个军官走来向瞿恩示意了一下,很快,那张铁床推了出去,白布蒙上刺客的遗体。
瞿恩猛地把电话撂到一旁,一把掀开床单,揪起已经断气的凶犯,狂怒地:“嘿,你怎么死了呀,你张嘴说话呀?”
楚材已经从话筒里听出瞿恩那边的情况,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瞿恩镇定了一下,执起电话:“我明白局面紧急,正因为如此,办案者就更应慎重。请楚秘书务必转告校长,此事重大,我需要对凶犯的口供作一些必要的旁证。既然校长如此信任我,我们也不能辜负了,必须坐实了,弄确凿了,毕竟事关一批人的脑袋,脑袋掉了安不上呀!”
楚材拗不过瞿恩的倔脾气:“既然……那就请瞿教官抓紧旁证调查,务必不要超过今晚!”说完,楚材“砰”地掼了电话:“这个王八蛋,完全不合作。”
立仁:“就不应该找共产党来做这事!”
楚材叹口气:“不是避嫌吗?”
立仁:“那他怎么个答复?”
楚材:“他说他正在寻找旁证。”
立仁:“谁是旁证?”
楚材:“凡是目击者都可能是旁证。”
立华下班回家,一边上楼一边取钥匙,刚到楼梯口,黑暗中蹿出两人影,向她扑来,她本能地用手上的提包打去,立华挥动提包,倒退到一扇门边,护住自己。两名男子咔嚓亮出了手上的匕首。
立华不停地摆手,身体明显在颤抖:“不要过来!我要喊了!”
男子晃了晃刀子,狞笑:“喊呀!”
立华竭尽全力:“来人啊!”楼内,有房间亮起灯,但没人出来。
立华:“来人呀,要杀人了!”
两名男子逼近了,立华拎提包再打,楼下传来了尖利的刹车声。
两名男子一怔,立华乘机又是大喊:“来人啊!”
来者是瞿恩,他听到求救声,刷地拔出腰间的手枪,冲入楼内。可当他赶到时,两名男子已跳窗户跑了。
瞿恩持枪闪到楼道窗口,窗户外,两名男子顺墙迅速消失在黑暗中。这时楼道的住户才开了门,探头望来:“出啥事了?”
瞿恩搀住立华对住户说:“没事了!没事了!”
立华一屁股坐在床铺上,仍没回过神来。
瞿恩感慨地说:“太危险了,你还真勇敢。”
立华无奈地望着瞿恩:“如果不是提包,我已经见廖公去了。包里正巧装了块钢板,我预备带回来刻蜡纸的。”
瞿恩果然从包里找到了钢板,掂掂钢板:“宣传秘书的武器,真不错,我可以向我们的女孩子推荐。”
瞿恩这一来,帮立华缓和了情绪,立华也笑了,很快,立华又问:“他们想干什么?耍流氓?”
瞿恩:“我来告诉你,他们想干什么。”
他取出手令,展示在她面前:“这是三人特别委员会的手令,我奉命调查廖案。”
立华:“什么意思?”
瞿恩:“你是案发现场的目击者,我听我妹妹说,你曾经两次看到了同一凶犯?”
立华想起董建昌之前的关照:“没想到还真让我作证。”
瞿恩:“怎么,你估计到我会找你?”
立华:“不,有人提醒过我,只是没想到会是你。”
瞿恩:“有人,谁?”
立华:“我不想提他。不值一提。”
瞿恩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摊在床铺上:“你辨认一下,你两次见到的那个人,在这里吗?”
立华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面颊上生了痦子的人,立刻紧张起来:“你怎么放我床铺上,拿走!快拿走!”
瞿恩看向立华,疑惑地问:“上面有你见到的那个人?”
立华小声回答:“那个长了痦子的就是。”
瞿恩挑出一张照片,指了指其中一个人:“是这个?”
立华根本不想再多看一眼:“快拿开!”
瞿恩点头,收起照片:“关于这个人,你可以向法庭作证吗?”
立华:“什么法庭?”
瞿恩:“廖案特别法庭。”
立华没说话。
瞿恩:“我必须告诉你,你的证词非常关键,它将间接证明,另一个人的供词是确凿的,没有撒谎。”
立华试探地问:“我必须作证吗?”
瞿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刚刚的事已经说明,有人担心你会开口,你会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
立华:“就因为我看见了照片上的那个人?”
瞿恩:“恐怕不止这个。事发后,你对人说过,中央党部的武装警卫当时不知去向。这个说法,会比认出照片更危险,因为武装警卫是由吴铁城指挥,此人恰好是广州市公安局长。”
立华惊骇地:“真的?”
瞿恩:“如果是这样,那牵涉其中的不只是粤军将领,不只是文华堂,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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