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先要穿上长袍马褂,如果有必要,还得添顶瓜皮帽。惹得我的同学大笑。”
瞿恩:“我真那么刻薄吗?”
立华:“你以为呢?我当时就想,这人怎么这样?”
瞿恩:“我记得,我那天对你们说,不要读死书,要学会读社会。”
立华:“你太傲慢了,甚至专横,颐指气使,让人很难接近。”
瞿恩:“是吗?我真不知道你是那么看我。”
立华:“后来我到了妇女部,你妹妹也在那儿,她领我去你们家。这我才发现,其实你是个透明的人。”
瞿恩:“你看看,还是你误解了吗,其实,我对你的头一眼印象非常深,你太漂亮了,像一把利刃,摸上去会割破手的。”
立华一怔。
第四军已经挥师北江,在打熊克武部的川军。范希亮、立青、雨时加入其中,这一天,革命军在与川军的战斗人员激烈巷战。
三人沿街市不断持枪跃进、隐蔽、开火,他们身后跟随若干革命军士兵,双方在争夺每一座房舍街铺。一名川军军官藏在杂货店的酒缸边瞄准对街的立青。低姿持枪的立青敏捷地先敌开火。被击碎的酒缸,浇了那军官一头一脸的酒水。待他抬起手枪,正欲开火,一根滚烫的枪管已抵住了他的脑袋。
范希亮:“小子,放下枪,老子不杀你!”
军官犟得很:“我堂堂川军团长,宁死不受此辱,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好了!”
范希亮冷笑一声:“哟嗬,还是个义士呢?你团长怎么了,老子还是旅长呢,让你缴枪,委屈你了?”范希亮吓唬地欲扣扳机,喝道:“放下枪!”
军官的腰杆再直,也抵不过枪杆的威胁,他终于乖乖地放下枪。
一挺轻机枪从一家妓院挂了红灯笼的窗口伸出,川军机枪手哒哒哒地向街道开火。革命军被密集的弹着点逼到了墙根下,有人试图还击,却负了伤。
机枪不断地向外开火,房间里挤了一堆哭天喊地的青楼姑娘。
一个川军士兵拉过一个姑娘就亲:“小心肝,外头可都是赤党,赤党可不像咱这么疼你们,抓住你们绞头发,挂破鞋,扒光衣服游街都没准。”姑娘被他吓得哭得更加厉害。士兵更加猥亵,喝道:“老实待在楼上,快,把子弹递给我!”
姑娘颤巍巍地递上一颗子弹,刚要离开,那个士兵突然拉住她:“再亲一个!亲一个!”
姑娘战栗地凑过去亲了一下。
士兵哈哈大笑,手上的机枪狂吼起来,其他士兵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立青和谢雨时隐蔽在屋檐下,立青悄声说:“给我颗手榴弹,报销了它!”
谢雨时说:“里面还有女人啊,你没听到她们在哭吗?”
立青笑道:“耳朵挺尖啊,难不成,你小子在家逛过青楼?”
谢雨时脸都红了:“我可没过过这种腐朽的生活!”
立青叹口气,仿佛回想起在醴陵老家那会,为了看给三省巡阅使唱堂会的小红杏,摔坏师傅的光学测量仪,被师傅逐出的情景。那时候的立青多么顽劣,弹指一挥间,他都成长为一名军人了!
谢雨时捣捣立青胳膊:“想什么哪?”
立青方才缓过神来,自嘲地笑了,两人轻轻跳下,默契地看了一眼,一脚踹倒楼门,交替掩护入内……
街对面,范希亮用枪管顶着那个被俘团长的脑袋:“喊话,叫你的部下,把机枪扔出来,投降!”
妓院里的机枪打出了四周一长串的弹着点。
团长大声吼道:“三营的弟兄!我是团长李惠贤!我命令你们停止射击,走出来,向革命军投降!听到没有,机枪给我丢弃!”
喊声响过,机枪声戛然而止。
立青、谢雨时持枪搜索上楼,楼梯处,有川军枪手开枪,被立青一枪撂倒,从楼梯上滚下来。两人敏捷地跃上楼层,藏在响着机枪声的房门外,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喊声和楼外被俘团长的喊话声。
立青与谢雨时交换了眼神,同时上前,持枪踹倒了房门,大喊:“放下武器,缴枪不杀!”
房门倒了,一屋子的大哭小叫,刚才猥亵姑娘的士兵猛然端起机枪,调转身子,欲扫射,立青手上的枪先响了。那个人栽倒在地上,另一个士兵扑通跪下,一支枪高高举到头上。
静静的,特别的安静。
屋里的姑娘先一怔,又突然地扑上来,抱住立青、谢雨时又啃又亲:“赤党爷,亲亲的爷……嗯嗯嗯!”
其他姑娘也扑将上来,手足无措的立青、谢雨时呆掉了,任凭一堆女人在脸上乱啃乱亲……
北江战役胜利了,立青、范希亮、谢雨时身着革命军军服,腼腆地站在高台上,接受八把军号面对面地朝他三人吹响。
欢快的军中行进号音,表达四军先锋团对这三名黄埔生的敬意。
号音骤停,值星军官一步上前,大声发令:“先锋团全体注意,向三名优秀黄埔同学敬礼!”
在场的所有军人跟随值星军官,齐向台上的立青、范希亮、谢雨时行举手军礼。
军号再次向天吹起,三名黄埔生露出灿烂而自豪的笑容。
表彰大会后,革命先锋团举行会餐。先前的值星军官对范希亮、立青、雨时举杯:“来来来,我代表我们的叶挺团长敬三位一杯,他本来要亲自敬你们的,临时去军部开会,他嘱咐我代劳!”
范希亮说:“黄埔校规严禁学生酗酒,不过,既是叶挺团长的敬意,那一定得喝,希夷一向是我范希亮最为崇敬的战将,来,干!”范希亮一饮而尽,立青、雨时跟随。
值星军官问道:“如今仗打完了,广东也统一了,三位下面有什么打算吗?”
范希亮说:“回黄埔去,三期的课程还没完呢!”
值星军官转向立青和谢雨时:“你们二位呢?”
立青感慨道:“我真想就留在这儿,多好的部队,我头一天来,就觉得跟别的部队不一样,比第十二师棒多了。”立青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脚被范希亮踩了一下,他不解地看了看范希亮,范希亮瞪了他一眼。
值星军官似有所觉察,笑了笑。
会餐一结束,立青就迫不及待地问范希亮:“老范,我不明白,吃饭时,你干吗踩我一脚?”
范希亮说:“你可以说三十四团如何好,只是别和第十二师比较,犯忌的,知道吗?”
立青不懂了:“犯忌,犯什么忌?”
范希亮没好气:“你这毛娃子哪里知道此处的水有多深!你知道不知道,叶挺的这个三十四团从上到下完全是由共产党员领导的团?也是整个革命军中唯一的红色团队。第十二师师长张发奎正严重不满呢,你倒好,拿着他两家比开了,你不是找没趣吗!”
立青还是丈二和尚一个:“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范希亮打断立青:“不对,好有时候是好,有时候反成为不好。仗打得好,当然好,但最能打仗的部队也是最难驾驭的部队,那还好吗?不能俯首听命的部队,仗打得再好,那也是不好,甚至是坏。懂不懂?指挥官考虑问题能和咱一样?首先,你得效忠。”
“向谁效忠,向革命?还是向个人?”
“抬杠了,向革命,也就是向个人。校长不是个人?可他代表革命,向校长效忠,也就是向革命效忠!革命是谁?会吃饭会走路会喘气吗?”
立青想到先前董建昌的话,董说过,黄埔生就是枪里的一颗子弹,枪就是军校,枪的扳机由校长扣动,他决定打谁就打谁。今天,范希亮和董建昌的话有几分相像,立青总觉得这两人的话,好像很正确,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具体哪不对劲,他还说不上来。
立华连续好几天都在照顾瞿恩,这一天,她跟往常一样,给瞿恩送来热腾腾的饭菜。瞿恩很过意不去:“怎么又劳驾你了,该瞿霞送饭了呀!”
立华反问:“你不希望我来?”
瞿恩忙摆手:“不不不,我得起来,你帮我一把。”
立华上前:“这是干吗?”
瞿恩撑身下床:“你们都在进步,我也得每天进他一小步,行了!我得两脚沾地,坐着吃!”
立华关切地问道:“行吗?”
瞿恩说:“早晨坐了一回了,听到骨头嘎嘣响。”
“嘎嘣响?现在还响吗?”
“我一用力就响,不信,你贴我膝关节听听?”
立华蹲下来,耳朵贴在瞿恩膝盖上。瞿恩看着近在眼前的发浪,嗅得到头发上散发出的气息。两人距离那么近,有一短瞬,竟相互凝视,又赶紧把目光转移到别处。立华站起来,取饭送到瞿恩手上:“吃吧!你妈给你煨的骨头汤面。”
瞿恩说:“让你这么伺候着真不好意思!”
立华说:“你妈你妹妹伺候你就好意思了?”
瞿恩说:“不是。”
立华给瞿恩喂了一口汤:“别解释了,你妈说你在巴黎就这么的,从来都是你妈你妹妹伺候着你革命!”
瞿恩解释道:“我的事比她们的多。”
立华有点嘲笑瞿恩:“你们共产党人真有意思,为大众争取八小时工作制,自己却工作十六个小时;为妇女争取民主平等权利,家庭里却是个大男子主义。”
瞿恩诧异:“我像个大男子主义吗?”
立华说:“还不像呢,你妹妹说你,平时连袜子都不洗……”
瞿恩害羞地掩饰,有些语无伦次:“你看看……这个瞿霞……”
立华说:“别怨瞿霞,你就说‘是’,还是‘不是’吧!”
“是。可我并没让她们洗,每回都是她们命令我脱下来,主动帮我洗。每次脱下来,袜子硬得像鞋似的,放地上就站住了。”瞿恩没底气地回答,声音很小。
立华又笑了:“还好意思说。”
瞿恩拍拍脑袋:“完了,你对我了解得太多了。对你,我一点秘密也没有了。”
立华咯咯笑了:“你就当我是个护士。”
瞿恩叹气:“问题是,你不是呀。”
“你以为我愿意是啊?”说着,立华拿着饭盆往门外走去。
一名男子走到瞿恩床边,亲热地捶了瞿恩一拳。门口的立华不经意地看看两人,又离开。
男子俯向瞿恩:“……蒋介石突然向恩来同志索要我党在第一军中的党员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