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霞笑笑:“别学你哥哥,立青,你还没学会撒谎。”
“别把我和他往一块儿扯。你怎么会认识他的?进门前我听你们谈笑风生,他就那么让你兴奋?”
“怎么,你不舒服了?我就不能认识他?”
“我怕你上当。”
“上什么当?”
“行了,你说吧,究竟找我什么事?”
“你哥哥是什么人,我们非常清楚。正因为如此,瞿恩同志非常关心你的处境。”
“瞿教官,他让你来的?”
“他不批准,我还不能来看你?”
立青惶恐地打量着周围,紧张地说道:“别在这儿放电,这儿是部队。”
“噢,我们的杨少爷不纨绔了?”
“这儿是革命军队的黄埔摇篮,没有少爷,只有战士。”
“还很是有觉悟了。想过了没有,毕业后的去向?”
“想有什么用,由不得你想。”
瞿霞低声说道:“瞿恩推荐你去叶挺独立团,正在做工作,你得有精神准备。”
立青一怔,有点意外:“是吗?”
“觉得意外?”
“我这样的人材,你们哪找去呀?”
“噢,不内疚了,自我评价还很高。”
“我愿意去叶挺独立团,我理解喜爱这支光荣团队。你们真的肯要我?”
“即便发生过三二〇那种事,我们一家人也从未对你失去过信心。”
听到这句话,立青的心里感动极了。
就在这时,一名军官走了进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立青和瞿霞见状,简单聊了一点关于战术教材的事情,先后离开了。
黄埔三期的军官生们在操场上一个个笔挺地列队站立着,今天是属于他们的节日——他们毕业了。
可出乎立青意料的是,他最终被分到了党军第二师第二团做上尉排长。当然,他不会看到在宣布这条命令的时候,立仁和楚材之间那会意的一笑。
瞿霞对于立青没有到叶挺独立团感到非常失望和愤怒,倒是瞿恩说就算立青去了第一军也不代表从此就决裂了,毕竟现在局面依然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然后,瞿恩又说,组织上决定瞿家三人不日将调往上海组织敌后的工人运动,配合北伐。
毕业当晚,范希亮做东宴请三期六班全体军官生,当然,穆震方没能到场。大家都乐得高兴,唯有立青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于是大家纷纷打趣着立青,范希亮更是让立青来作开场白。
立青连连推让道:“别别别,按等级来,尊卑有序。”
范希亮不依不饶:“你来,就你来,我老范已不再是班长啦!你们说呢——”
大家也跟着起哄。
立青见状也不便继续推辞,站起身来:“那好,咱也就是个执酒令,借范旅长的酒,对各位同窗表一表咱们大家的心意——”
“对!这才像话!”军官生们都鼓起掌来,人人都目光灼灼地看了过来。
“咱三期六班今儿没到齐呀,独独缺了个老穆。”立青的眼中充满了感伤。
众军官生们面面相觑,连连感慨着。
“花未全开月未圆,不能不是遗憾。甭管他老穆对我杨立青有啥看法,我都难过。”
立青环视一周,又道:“毕竟一口铁锅里盛饭,一只汤桶里舀马勺,一块烂泥地里摸爬滚打,一间教室里听大课。这是什么缘分?前世修来的缘分!瞧瞧现在每人领口,少校也好,上尉也好,中尉也罢,都比老穆怎么样?都比他花哨,威风凛凛,其实呢,算什么呀,啊?依我看,一概等如敝屣,视同浮云。比起咱同窗一场的缘分,统统不算什么!所以,我提议,为咱同窗一场的缘分举杯——”
立青举杯,军官生们都站了起来。
“带上老穆,我要说这话,也就是歌里唱的,同学同道,始终生死,毋忘今日本校,无论将来天南地北,见面了,都别忘了同学一场的情分!碰杯——”
军官生们的杯子砰的碰在了一起,又都仰脸喝干。
此时,范希亮说话了:“立青呀,你刚刚的话,没错,可还是没说到底呀!”
“你看看,我让你说的,你偏让我说,那你说底在哪儿?”
“要听歌吗,我给你们唱一首匪歌。”
谢雨时问:“什么匪歌呀?”
“土匪的‘匪’。我唱不了,念念词吧:吃菜要吃白菜头,跟郎要跟大贼头,睡到半夜钢刀响,妹穿绫罗哥砍头!”
军官生们纷纷嘿嘿地笑了起来。
范希亮举杯道:“我就说一句,在座的,谁有一天就是做了匪了,咱钢刀归钢刀,情谊归情谊,同学还是同学!干——”
范希亮在轰然笑声中仰脸喝干。
党军二师二团六连一排的士兵们全副武装列队,迎接他们的新任排长杨立青。
立青站在士兵们前面,英姿勃发,首先自我介绍道:“我叫杨立青,杨家将的杨;立正的立;青天白日的青。作为党军二师新任排长,尤其是能够带领各位即将踏上光荣北伐之路,我倍感荣幸。废话少扯,下面我将点验,点验就是我们相互了解的一种方式。把你们的随身装具放下打开!”
值星班长发令:“放下装具,打开背包!”
士兵们依样把枪支弹药及背包放在面前地上。立青走上前去逐个检查,枪、子弹袋,以及个人随身装具,不时拍拍被检查对象的肩膀,夸奖上一两句。
立青检查到一名士兵的时候,从这名士兵装具里翻出装订成册的厚本子。立青问道:“情书?”
边上的士兵嘿儿嘿儿地笑了:“小海是情种!”
“你也真行,装订成册了,两斤重呢!打算背着它去北伐?”立青问道。
士兵们哄笑着:“小海行,找个女人识文断字,鸿雁传书。”
当事士兵满面通红,紧张地站在那里。
“出发前给我处理掉,两斤的负重,腾出来,可以多带三十发子弹。”
那名士兵还想解释:“可是排长……”
立青厉声道:“可是什么?你我是去拼命,别搞这些酸溜溜的名堂。”
“是!排长!”
“你打算怎么处理?”
“枪毙了它!”
又是一阵哄笑。立青也笑起来:“不错,好主意。要想活着回来见她,就得先枪毙了爱情!”
“是,枪毙爱情!”那名士兵大声应和着。
部队就要开拔了,立青专门抽时间去了趟瞿霞家,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瞿家已经搬走了,这让立青心里失落得很。倒是董建昌那边热情地派人过来请立青去吃饭。
席间,二人一边吃一边聊,说起立华,没想到董建昌却说:“人就这么奇怪,她越拒绝,你就越倾心,你姐的一根头发能拉动我的八匹军马!”
立青一边听一边哧哧地暗笑。
“你笑什么?我是真诚的,我喜欢你姐姐,尽管她不怎么喜欢我!”
立青说道:“我来时刚刚骂了我的一个兵!”
“你怎么骂?”
“我嫌那小知识分子太酸,送他四个字:枪毙爱情!”
董建昌一怔,其后哈哈大笑,笑得呛住了:“你他妈的像我,咱俩顺脾气。知道吗,立青,我原先坚持把你要来四军,后来怎么又闹到第一军去了?”
立青略略一怔,正不知如何作答,董建昌继续说道:“我转念一想,也好,一军就一军,老蒋的嫡亲,打仗不吃亏,尽占便宜。但无论在哪儿,你真正想要出息了,没有别的窍门,还是那句话:多做事,少言语,不论吃什么苦,你都得忍住。”
一九二六年九月,北伐战争打了将近半年了,一直从广东打到了武昌。对于武昌这个对国民党具有特殊意义的城市,蒋介石专门调集了相当的精锐部队投入攻城之战,其中就包括立青所在的党军二师和第四军叶挺独立团。此时的立青已经身经百战,职位也从排长升到了连长。
城外的掩体后面,只见立青手执短枪,身背大刀,云梯搭在手边上,面色严峻。紧挨在他身后还有汤慕禹、吴融等众人,全都一色打扮的奋勇队员,枪弹掠过的尖啸声和爆炸声不断在众人耳畔响起。
团长对奋勇队做了最后的动员和战术安排后,就回到了自己的野战电话旁,等待攻击命令的下达。奋勇队员们各就各位,同样在静静地等待攻击的命令。
突然,宾阳门方向火光闪闪,枪声大作,伴有喊杀声,众人立即明白这是叶挺独立团已经发起了进攻。
那边打得激烈,这边却依然不见进攻的命令下来,立青忍不住骂了起来,但却只能继续等待。过了许久,团长过来命令道:“四军叶挺独立团攻城遭受重大伤亡,蒋总司令命令师长,二师的攻城取消,所有奋勇队员撤至安全地方待命!”
立青失望地把短枪插回腰间,撤出了掩体。
回到驻地,立青心中很是不快,几个人围着篝火一边聊一边烤地瓜吃。正说着,一支队伍从村舍前通过,带了十几副担架,看样子正是叶挺独立团在后撤伤员,众人见状都跑了过去。
立青突然叫道:“魏大保!”
队列中指挥担架的正是魏大保,魏大保见是立青,连忙走上前来:“立青!是你呀!我的哥哥呀,想死你了——”
随后又嘱咐部下:“你们先去野战医院,我说几句话就到!”
魏大保跟众人坐到篝火堆边,介绍着情况:“他妈的你们二师的刘峙师长太操蛋了,为了抢功,虚报战果,谎称二师鸡叫前攻进城了。咱叶挺团长接报就立即率二营三营特别大队全力向宾阳门攻击前进,攻到城墙下,才发现全都是北洋兵,哪里有你们二师的影子?”
二师众人面面相觑,只听立青问道:“伤亡大吗?你们独立团?”
“咱一营曹营长战死了,二营伤亡也不小,四五个连排长,血战汀泗桥、贺胜桥都没死,却倒在了武昌城下,你说冤枉不冤枉,你说可气不可气!”
吴融突然插话道:“跟你打听个人,你们那里有个叫谢雨时的吗?”
“谢连长?”
汤慕禹说:“乖乖,他也做连长了?”
“咱团一路血战,连排长都换了四五茬了,我都做连副了。”
立青问道:“雨时还在那边?”
“嗨,光荣了,尸体还没抢出来!”
顿时,众人都愣住了,半晌,立青又问:“谢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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