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立华感到诧异。
“委员同志,学成归来,还没来见过你的留学推荐人呢?”董建昌一副嬉皮笑脸。
“你不是来开会的?”立华问完后在沙发上坐下。
“我才瞧不上这种屁会。我是来筹饷的,三军要饷,锐利难挡。皇帝不差饿兵,老蒋要我剿共,可我的部队连饭都没得吃,你叫他们怎么打仗?”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找机会问问你。”立华说。
“噢,什么事?”董建昌跷起二郎腿,不急不慌地问。
“立青的事,是你把他要到第四军的,你为什么要把他逼到那一步?”立华生气地问。
“你这话就说得不凭良心。你杨立华替人家找了两个姐夫,你让立青听谁的好呢?”
“你别那么猥亵好不好?”杨立华恼了。
“立华,有缘修得同船渡,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董建昌一副无赖。
“你不要扯那些,目前你的部队在江西,你应该知道立青的情况。”
“没有办法,立华。前五百年后五百年的事,我董建昌统统都给你弟弟算过了,可瞿恩还是把他拉走了,这里面很大的原因是你对瞿恩比对我更多情……”董建昌说到此处,忽然有点伤感。
屋内出现短暂的沉寂。
过了一会,立华又问:“你刚刚说,你的部队奉命剿共,是剿立青他们吗?”
“就算是吧。”
立华叹道:“你这姐夫可是真的做到家了!”
董建昌笑了:“噢,我以为你做了监察委员,早就认不得我了。”
董建昌走了过来,弯腰看着立华的眼睛。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立华避开董建昌凑过来的眼神。
董建昌伸手抚摸立华的耳鬓:“说吧,亲爱的。”
“替我找到立青,把他带回上海。”
董建昌坐到了立华身边:“可以,你做姐姐的说话了,我这做姐夫的能不照办吗?”
立华没好气地笑了。
在湘赣边界的一座山村里,随处可见休整中身穿北伐军服的军官士兵,立青凭着记忆在纸上认真地绘制地形图。
有人叫:“六连长,团部新来的保卫委员让你去一下!”
立青跑步来到团部:“报告!”
“进来!”
立青一步踏入,立刻怔住了:“老穆,是你?”
“想不到吧,立青,我们又见面了。”说话的是穆震方。
“你就是新来的……”
“江西省委派我来加强七十三团的党的保卫工作。”
穆震方仔细地看着立青,口气一本正经:“杨立青,你现在回答我,是谁,在何时何地介绍你入的党,证明人又是谁?”
“还真这么认真呢,老穆!”立青没把穆震方的提问当回事。
“我就奇怪,当初我在黄埔要介绍你加入组织,你是那样的蔑视组织,蔑视党。所以,我一到七十三团就觉得奇怪,你杨立青竟然已经是党员了?”
“我想你可以去问二十五师前任党代表,我们的政治老师瞿恩同志,是他亲自介绍我入的党。”
穆震方笑了:“你这不是等于没说嘛!我可是亲眼看到你,在中山舰事变的当天,你用步枪对准了瞿恩,并逮捕了他,这是事实吗?”
“是的,我是这么干过。”
“那么问题就来了,就算瞿恩出于某种原因,介绍你入党,那么谁又能保证,你在下一次的什么事变中,不会再次把枪对准我们的同志呢?”
“你这是在侮辱我,老穆!”立青感到这已不是一般的谈话,不由有点愠怒。
“不,是你在侮辱党。我问你,你在“四一二”的第三天,是否率队在上海衡山路抓捕并且处决了上海区党委的十四名同志!这是事实吗?”
立青牙齿紧咬着嘴唇。
“回答我!”穆震方厉声喝道。
“我是在现场,但是,但是……”
“好了,杨立青,能承认就好。”
立青突然大吼:“我不承认!!”
“你想干吗,嗯,想干吗?”穆震方发现不妙,忙朝门外急呼,“来人——”
门“砰”地打开,魏大保带了两名战士冲进,下了立青的枪。
立青不解地看向魏大保。
“魏干事,把他关起来!听见没有!我带你来七十三团,就是要清除这些党内奸细!”穆震方用严厉的目光逼向魏大保。
魏大保低低地对两名战士命令:“带走杨连长!”见立青不在,魏大保有点不满地对穆震方说,“穆委员,你应该让他解释清楚。”
“还用解释吗?我们一口锅里吃了一年多的黄埔饭,我连他会放什么屁都熟悉!太熟悉了。你拿笔来,起草判决书,这种杀害同志的刽子手,决不能留在革命军队里!”穆震方恼羞成怒。
魏大保手拿钢笔,取纸后,问:“判决书怎么写?”
穆震方:“你写,这样写,第七十三团革命军人委员会判决书。查七十三团第六连连长杨立青,系混入革命队伍中的反动异己分子,曾经在‘七二〇’、‘四一二’中坚持反共立场,并欠下杀害我革命同志的累累血债。为坚持党对七十三团的有力领导,纯洁革命队伍,特此判决如下……”
穆震方一边说着,随手推开了门,不由他大吃一惊,只见门前站满了六连的官兵,一个个像沉默的雕像。
穆震方“砰”把门地关上,怔怔地:“他杨立青还真有人缘呢!唉,可惜了!这样的人才,偏偏用不得……”
“杨连长还是有功的。”魏大保趁机为立青求情。
“那就……算上他的功吧。罪减一等,不予枪决。撤消杨立青连长职务,开除党籍。责令其立即离队,另行分配任务。”
魏大保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立青离开部队后,漫无目的地在山中游荡,走到一泓由竹筒逐节由山上引下来的泉水边。立青在竹筒前饮水。饮完水后,蜷缩着身子,在水源处石头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两名身穿国民党军服的炊事兵挑桶从石阶处走下,一眼看到睡在石头上的立青。
“快,快去叫人来,准是赤匪。”炊事兵中一人慌乱地抄起扁担,准备搏斗。另一人丢下挑担,拔腿就跑。
立青下意识地睁开眼来。
炊事兵手举扁担:“别动!动一动,我夯死你。”
立青冷笑:“夯呀!夯呀!老子本来就不想活!”
正相持着,从山上石阶处跑来十几名带枪的国民党兵,沿路大叫:“抓着了没有?”
举扁担的炊事兵胆子壮了:“跑不了的!赤党,起来吧……”
语音未落,立青忽然以极快的速度出枪,“砰”地一声枪响,举扁担的炊事兵被击中,痛得他大叫。
双方举枪对射。
不断有敌兵中弹。
有人叫道:“小子枪法还很准,拿机关枪来!给我打!”
“哒哒哒——”
立青藏身的地方被打得碎石乱崩,抬不起头来。他迅疾地滚翻腾越,转换地点。
弹着点跟随着立青,不离左右。
立青忽然叫道:“机枪打得不错!哪部分的!”
对方回答:“那是!爷爷是第四师的!”
立青一边还击一边说:“我说呢,第四军改第四师啦?”
“哟,还挺明白!爷爷就是先前的‘铁军’!”
“小子,老子才是正宗的‘铁军’!看枪!”立青“砰”地一枪射去,那边“哎哟”一声,又倒下一个。
立青打着打着,忽然手枪没子弹了。
“啊哈!跑不了了,给我上,捉活的,抓住他非剥了他的裤子,看他小子还敢不敢叫‘铁军’!”十几名敌兵“哗啦”上了刺刀,朝立青隐身的地方逼来。
正在这紧张时刻,山路上忽然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
端刺刀的敌兵回头看去。
“砰砰砰”三枪,一匹白马飞速冲来。马背上一人持双枪连发射击,打得围攻立青的敌兵抬不起头。
白马一跃而过,马上的人对立青大叫:“好汉,随我走!”
立青瞅准空儿,跃身飞奔,跳到马上。
白马上驮着一前一后两个人,飞奔而去。
第十二章
…12…
白马一路飞奔,来到一座山寨。一群执枪的乡亲,听到马蹄声,一齐看去,欢呼道:“司令回来了!”
白马飞快驰到,立青还没回过神来,被骑手一把搡下马来,骑手大喊:“捆起来!”
执枪的乡亲一拥而上,将立青三两下就捆成粽子了。
三名壮汉搬来立青,扑通扔进水牢,关上木栅,加铁锁链子而去。浑身透湿的立青一脸疑惑,啐地:“操,脸盆子也能淹死人!”
操也没用,都虎落平阳了,立青无奈地困在水牢里。
此山寨名青花寨。寨主姓白,是个女的,叫白凤兰。话说这白凤兰原先是名农会干部,革命形势发生变化后,地主还乡团在国民党反动派支持下反攻倒算,无法生存下去,就拉上一支队伍上山,在青花山扎寨为营,继续进行斗争。
白凤兰有个舅舅叫张国器,给白凤兰当师爷。张师爷足智多谋,白凤兰遇到什么大事都要向师爷请教。
属下把从立青身上搜出的物品盛在盘子里端到了张师爷面前,有枪,手表,钢笔,两块银洋,一只金手镯,一本小册子《共产主义ABC》,以及折叠的手绘地图。张师爷每一样都仔细看了。
张师爷拿出一副纸牌,娴熟地洗着,不断地抽牌,最后剩下三张,逐一翻出:
一张红桃3,一张方片Q,一张草花A。
白凤兰从里屋走出来,问道:“舅舅,算出来了吗?什么人?”
张师爷若有所思地说:“司令,此人来头不小呀!”
白凤兰看到盘子里的物什:“这都是他的?”
张师爷点头:“枪,手表,钢笔,还有小册子,都是苏俄的。”
“共产党?”
“应该是咯!”
白凤兰有点不放心这个杨立青是不是个正宗的共产党,前阵子被他们抓来个号称共产党的人,结果啥也不会,拿只算命的罗盘,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的,没个准。
“这个看来是个洋的,学问不浅。”张师爷从盘子里取了一张折叠的毛边纸,展开后,两人相视看看。
白凤兰好奇地问:“这画得什么?”
“地图,手绘的地图。”
“是他画的?”白凤兰暗自佩服。
“好眼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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