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孩说话很有个性,也很自信,瞿恩笑着又把林娥打量一番:“骨感?到底银行家的女儿,当四分之三的中国人还填不饱肚子的时候,你却在减肥。”瞿恩突然注意到林娥脖子上有道疤痕,他指了指那里,问道:“你那颈项上怎么有一个疤痕?也是骨感?”
林娥连忙把取下的纱巾又围上:“我十四岁那年在老家时出了场事故。”
瞿恩皱皱眉:“事故?”
林娥:“是的,一个男孩子出了意外,枪走火。”
瞿恩:“枪伤?匪夷所思。”
林娥说的男孩正是当年偷父亲手枪在魏大保面前显摆的杨立青,后来,她的父亲请圣约翰医院的教授做了整形手术,伤口愈合算好,已经不太能看出来。“也就跟蚊子咬的差不了许多!”如花的大姑娘,能不破相还是不破相的好,但已经这样了,能怎么办呢,林娥只能豁达地接受,并自我安慰,说着,她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
瞿恩也笑了:“那得是一只多大的蚊子呀!不是我太挑剔,做我们这一行,外貌越普通越好,最好不要有任何外貌标记。”
林娥昂起头:“我有二十一条纱巾!”
瞿恩又笑:“你可真够阔的。”
林娥话锋一转,问瞿恩是不是广州的那个瞿恩?瞿恩对这个女孩的问法觉得有意思:“广州的,你怎么知道我是广州的?”
林娥说:“我堂姐是你的崇拜者,她是广东女子师范的,听过你的演讲,讲过你的许多传说。”
瞿恩:“是吗,你还对我做过什么调查研究呢?”
林娥:“我很高兴,能和您一块儿工作。”
瞿恩:“不,我们暂时还不会让你工作。”
林娥吃惊:“那……”
瞿恩的意思是,先送林娥去中统上海无线电学校学习无线电,林娥很有点失望,她本以为会和瞿恩一起工作的,她也是瞿恩的崇拜者,还听过他的演讲。可组织需要你去哪,就得无条件服从,林娥还是欣然接受这个任务。
瞿恩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在中统无线电学校,立仁微笑地逡巡着报名前来学习的青年们。据校长介绍,这些人多半是来自上海的名门大家子女,觉得无线电神秘时髦,故而争先恐后地报名入学。立仁感到很满意。忽然,他发现学员中一个人很眼熟,这个人便是林娥。
“您是怡和银行的?”没等立仁问话,林娥抢先问对方,并下意识地拉了下脖子上的纱巾,她很机警。
“傻丫头,这位先生是你的老板,学校的老板。”校长说。
接着,校长又对立仁说:“她父亲是怡和银行的上海董事。”
立仁笑了:“没错,咱这也是银行,可储备的不是钞票,而是新科学的技术人才,懂了吗,同学?”
林娥很害羞地抿嘴一笑,腼腆而去。
这时候,一名便衣中统急匆匆地从外赶来,上前对立仁一阵耳语。
立仁一惊:“哦,可以肯定他是共党中央与朱毛红军的联络人吗?”
便衣点点头。
立仁自言自语:“今天是什么日子,想什么来什么?看看去,看看共党江西都带了些什么消息过来。”
国民党的四师三营在丹坪镇失利后,调来了中央军的范希亮团。刚到的中央军团长范希亮凭窗远眺,原先四师的高伯龄陪在一旁。高伯龄谄媚地说:“范团长,你们中央军到底是军中老大,你的团一到,地方抚定,商业又发达了。”
范希亮笑笑:“高老弟也学会应酬了,我记得我们在东征实习时,老弟还是董长官的一名马弁,朴实得很。别学这一套,没什么意思。”
高伯龄尴尬:“别当真,范团长,我也就是奉命向你们中央军介绍情况。”
范希亮问:“听说你与杨立青有过一次不那么愉快的见面?”
这可是问到高伯龄的痛处了,他叹息道:“是呀,东征时我借了他三支驳壳枪,他还了我六支。这一次他借走一百余支枪,恐怕只有范团长才能帮我要回来。”
范希亮又笑笑:“你也真够大方的。”
高伯龄转念一想:“你范团长不会因为对手是同窗老友,就手下留情吧?”
范团长觉得高小觑自己:“这你放心,我和立青毕业的那天就有言在先:谁有一天就是做匪了,咱同学归同学,钢刀归钢刀!”
高伯龄信任地点点头。
范希亮很快进入角色,这一天,他召集部下开会。范希亮的身后挂着一幅地图,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军官们:“对于这支土生土长的小股土著武装,大规模的进剿毫无意义。山地丛林作战,应以小股对小股,游击对游击,也就是说要比他共产党还要共产党!”
原来,范希亮在进驻丹坪镇前,就已经编了特务连。特务连的人都是擅长爬山的湘籍川籍班排长,一色的花机关枪和连发驳壳枪。并从上海带来德国的压缩饼干和轻便睡袋,所有这些,都是为了减轻单兵的负荷,提高在山林内的持久生活能力。
范希亮问特务连长:“这几天的山林适应训练搞得怎么样?”
“按照长官的要求,我们已经掌握了鸡公山所有地标地形,以及进山的每一条可以攀登的小道。每一个班都配发了指北针,每人均可以按方位角隐蔽行军。只是,配发的瓜式手榴弹太少,木柄手榴弹又太沉。”
范希亮对军需官说:“告诉各营,将现存的所有瓜型手榴弹都集中到特务连去。”
军需官回答:“是!”
范希亮:“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我们全团在外围配合你们特务连中心开花,捣毁白凤兰的老巢,让他们群龙无首,四处逃窜。外围部队守株待兔,结果他们!明白了吗?”
军官们齐答:“明白!”
白凤兰这边,紧锣密鼓地做着准备,立青在辅导游击队员们战术动作。游击队员利用树干,交替掩护射击。有人喊道:“党代表,司令让你去一下!”
立青临走前交代:“就这么练,三人为一火力小组,每班三三编制,要学会战术协同!”说完跑步离开。
溶洞内,燃着火明子。立青走进来。老远就传来白凤兰的声音:“党代表,你老家来人了!”
立青循声看去,竟是魏大保:“大保!是你?”说着,快步走过去,两人紧紧拥抱,快乐极了。
魏大保告诉立青,他是奉上级指示,特地从井冈山一路寻踪而来:“湘赣特委是从缴获的敌军通报上,得知丹坪镇活跃着你们这支力量不弱的民众武装。”
白凤兰与张师爷相视而看。
魏大保接着说:“这里的情况湘赣特委都了解,特委决定成立中国工农红军丹坪游击支队,由白凤兰同志任司令员,杨立青同志任党代表,张国器同志任参谋长。”
张师爷一怔,自嘲地说:“你看我,这么大年纪了,还做什么参谋长。”
“湘赣特委同意你们保持原建制,暂不派人过来。”魏大保又说。
白凤兰、张师爷都长长舒了一口气。
魏大保继续说:“湘赣特委让我带来指示,特委认为你们目前发展总体尚好,但一支由农民组成的游击队,要真正锻炼成党指挥下的人民军队,还有很大距离。首先,要有铁的纪律……”
“听魏科长的意思,咱不是在接受改编,却是又给自个儿找了个爹。”白凤兰不乐意。
“白司令员,在我来你这儿同时,中央军刚刚调来一个团,清剿很快就要开始。鸡公山远离居民区,缺少群众工作,又没有政权建设,如果没有铁的纪律,恐怕很难坚守。”魏大保说。
立青一惊:“中央军的一个团?不是第四军的部队?”
“十天前,我们的南昌情报组就发现,中央军一师六团开过来了,原以为是去郴州方向对付红四军的,却不想开到丹坪镇来了。”
立青怔了:“一师六团,我的天哪,我的班长来了!老范来了!”
窗外,武装哨兵在换岗。屋内,范希亮仍提着马灯在地图前改改划划。高伯龄走进:“范团长,还在看图呢,我们原先的营长如果有你一半的上进心,也不至于栽在你同窗的手上。”
“你知道吗,对手是测绘出身,图上的功夫我们谁也撵不上,观测之精确,判断之迅捷,黄埔有名的。”范希亮指指地图。
高伯龄恍然大悟:“我说呢,区区土著武装,连张地图都没有,怎么每次作战,地点时机像是老天指点的,总选得恰恰好!”
范希亮:“咱现在的这张图就是他师傅绘的,整个湖南省分县地图他在家就能背得出,咱现在湘赣作战,不背背书,打他不赢!”
范希亮回身:“传令兵,让特务连长带图过来,他那图上有七处错误,统统给我改过来!”
传令兵:“是!”
高伯龄竖起大拇指:“你范团长是要拿满分呢!”
范希亮自谦:“不敢奢望,能拿八十分就不错了。”
同一晚上,立青对着墙上的地图仔细研究。白凤兰带着警卫丫头过来。进门后,警卫丫头知趣地留在门外。白凤兰一屁股坐在立青床铺上:“喂,我说你停一停行不行,见了司令员不敬礼也就算了,陪着说说话总可以吧?”
立青心不在焉:“什么事?你说。”
“没事就不能说话了?”
“你别没事找事,我在考虑我们游击支队的生存大计。”立青头也不抬。老班长范希亮率一师六团前来清剿,给立青带来很大的思想压力,他在苦苦思考怎样应对。
白凤兰抱怨地说:“你说那个魏科长呆了半天就跑了,还给咱留下一大堆要求,我是给你面子,要不早绑了他。”
立青“啪”地丢下了铅笔:“司令员,我得跟你严肃地谈谈了。要从个人关系上讲,他魏科长不过是我小时候跟班使唤。可你看我是怎待他的,他代表的是党组织。在咱部队里,党是决定一切的。”
白凤兰可没立青这么高的觉悟,她哈哈大笑:“哟,真没看出来,我还以为你是他的跟班使唤。”
“凤兰,形势的确很严峻。”立青说。
“你是怕你的中央军老班长?”
“要是我手上也有他那样的装备,也许就不怕了。”
“你还真怕?”
“怎么能不怕呢?老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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