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忧大怒变色,正要发作,苏平以目视之,似有话说。吴忧乃道:“尊使请歇息,容某思之。”
屏退左右,苏平长揖贺道:“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吴忧愕然道:“喜从何来?”
苏平道:“兵法云,上兵伐谋,下兵伐城,锐卒顿于坚城之下,日久必疲。围城作战,旷日持久,虚耗钱粮,非智者所为也,此时罢兵,迎合唐公之意,休息疲敝之兵,将军何乐而不为?”
吴忧笑道:“旬日间我即可攻下兴城,除此寇仇,一并休整,岂不更美?”
苏平摇头道:“将军岂能自欺欺人?宁氏营造兴城非止一日,兴城背靠呼伦河,城高壕深,士民一心,非经年不可攻拔,就算这期间库狐、迷齐不来进攻,哈克兰不来犯境,云州、泸州皆不肯出兵救援宁氏,云西军队耗得起么?以上但有一样,将军不免饮恨收场。与其自陷险局,何不见好就收?敌人是杀不尽的。便如宁氏,经此一役之后,将士离散,人民、土地尽归云西,还能拿什么来与将军抗衡呢?而趁现在还掌握主动,索取最大的利益才是将军所应当做的。”
吴忧气恼道:“宁氏屡次凌迫于我,总不能就这样便宜了宁霜这贱人!”
苏平微笑不语,告辞出帐。
次日吴忧又接见了赵明的使者。这位使者措辞强硬很多,威胁道云西不撤军的话,泸州将来“主持公道”,吴忧嘲弄道:云州的事情自有云州的解决办法,用不着谁来好心主持什么公道。赵明若是想管闲事,不妨先管好自己的家事。如果赵明一定要插手他和宁氏的恩怨的话,不妨出兵云州,看看到底鹿死谁手。云西众将皆嬉笑附合,赵明使者拂袖而去。如今赵明南有强敌阮香,北方还要防备依附赵扬的诸城,根本无力和吴忧叫板,吴忧也是看准了他色厉内荏才敢这样嘲弄他。
吴忧对待张静斋的使者很客气,却并不急着答应张静斋罢兵。三天后,苏平再次求见,对吴忧道:“将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是战是和,可决矣。”
吴忧笑道:“我看将士们尚有余力,所以决定再攻一阵子看看。或许宁霜会投降呢。”
苏平道:“既然要战,何不遣云州使者?这几天也不见攻城?”
吴忧叹道:“可是先生日前所说的话又提醒了我,我怕打不赢,所以提前留条后路罢了。至于先生没看到攻城,那是因为刘衮正在勘察地点挖掘地道,还没有定下来地点,所以还没有开始大规模的进攻。”
苏平无奈地道:“苏某这两天又为将军想了一个办法。不知道将军愿不愿意听听?”
“先生请讲。”吴忧表现出了足够的好奇心。
“我想唐公单方面想无条件劝和两家对将军确实不公平,所以我想可以让宁氏对云西战争损失做点补偿。至于这额度么……将军看多少合适呢?”
吴忧笑道:“我现在还不想求和。宁霜这贱人反覆无常,屡次背信弃义,我信不过她。”
苏平道:“若是云州能提供担保呢?”
吴忧熟视苏平,半晌方道:“若非知道先生与宁氏毫无瓜葛,我还以为先生是专为宁氏做说客的呢。这里也没有外人,先生能不能明示一下,到底为何一再为宁霜求情?”
苏平笑着摇头道:“不是为宁霜求情,就事论事而已。现在云州唯一能为我大周抵挡住库狐、迷齐人骚扰的,只有将军了。我不希望云西精锐毁于一旦。所以一边替将军向唐公打保票,一边力求能在最短时间内解决战斗。以苏某本心而言,何尝不想将军速灭宁氏,宁霜与我何干焉?”
吴忧笑而释怀道:“竟是误会了先生,该打!先生这般为我考虑,难道就不怕我平灭强敌之后掉头南下,与唐公争锋么?”
苏平道:“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人。平所虑者,不过库狐迷齐,至于大周由谁作主,是我们的家事。古人道,兄弟阋于墙,共御外侮。难道不是么?”
吴忧笑道:“我的心思居然全被先生料准。先生说得对,咱们大周的家事容不得胡夷来说话。”稍微顿了顿,吴忧道:“先生,既然话已挑明,我还是觉得现在是拿下宁氏的最好时机。即便借机勒索一笔,却还是不能斩草除根。宁氏仍有万余精锐在兴城,若是留下他们,或者宁霜竟以兴城投效迷齐或者库狐人,则云州永无宁日。您也看到了,此役之后,我所面临的将是库狐迷齐两家倾国之兵,而所拥有的不过云西数城。况且哈克兰、兀哈豹未平,我在云西说话都不大便当,云东库比伦、小月氏两城新附,民心不稳,再加上有个宁家在背后给我捣乱。我的处境也很难啊。如今云西虽然强盛一时,却缺乏后劲,即便为云州百万百姓计,先生可否为我云州指一条明路?”
苏平沉默片刻才道:“此事我也曾熟思之,云西崛起之速,前所未有。说句实话,云西也几乎集中了云州能战士兵的精锐。此役过后,征召十万大军不是难事。烈火金赤乌的旗帜将插遍云州草原了……其实最有利的,应该是将军与宁氏结合。以宁氏的财力、云西的人才,何愁胡虏不灭!这事须一个周全的计划才成……其实要设计赚取兴城也并非不可,但却不合我平日做事的原则……”
吴忧道:“先生过虑了,兵者诡道也,但能取胜,何必计较手段呢?”
苏平反问道:“我若为将军取得兴城,将军将以何酬谢我?”
吴忧为难道:“珍宝美人、高官显爵,对先生来说皆唾手可得,我真不知如何酬谢先生……不如这样罢,若是先生不弃,我愿与先生结为兄弟,唇齿相依,永不加害对方。如何?”
苏平倒是没有想到吴忧的提议,不觉笑道:“将军怎不说同年同月同日死之类的话?”
吴忧正色道:“我是武将,整天征战于沙场,说不定哪天就不在了,马革裹尸,也算死得其所,就不拖累先生了。”
苏平听吴忧这样一番发自肺腑的说话,心中竟有一丝莫名的感动,因道:“将军切勿说这种不吉之言。若是将军抬爱,苏某却之不恭。”
吴忧大喜道:“想我吴忧自小孤苦无依,没想到居然结识了苏兄这样的好兄弟!取不取兴城又有什么的呢?不如我们这就结拜。”
苏平没想到吴忧却是这么性急,只得依着他去操持结拜的仪式。
次日,吴忧召集众将,特意吩咐皆不必穿戴甲胄,轻装便服来便好。待众将聚齐,吴忧道:“今日召集诸位前来不为军务,特为庆贺我与苏平先生结拜为兄弟。因为准备比较仓促,一切从简,所以各位也就不用送贺仪了。今天休战一天,大家尽情吃喝作乐!弟兄们每人多给两斤肉,一瓶酒,让宁家见鬼去吧!”
众将纷纷举杯祝贺,唯有莫湘滴酒不沾。吴忧固强之,莫湘勉强啜了一口,却立即呕吐起来,脸色绯红,似欲滴下血来。
吴忧惊讶道:“将军久治军旅却不饮酒,真乃奇事!”既知其确实不能饮酒,吴忧这才放过莫湘,命亲兵扶她先去歇息了,自与众将饮酒作乐。
当日云西兵将大都露天饮宴,大呼小叫,一瓶酒自然不够喝的,士兵多有自带酒的,也纷纷取饮,官长也不约束。有那不胜酒力的,早喝得七仰八歪,去盔卸甲,席地而眠,轮值的哨兵都有不少偷偷跑去喝酒的。整个云西军营乱糟糟地如同一个菜市场。
宁家兵将在城头上看得直流口水。宁豪对宁霜道:“敌军纪律散漫,毫无防备,吴忧可破而擒之也!请小姐让我出战,必能打败云西军。”
“不可,吴忧一向诡计多端,这必定是他的诱敌之计。”宁霜却不敢相信吴忧会给她这么好的机会。城里现在一共就一万多兵马,如果盲目出击中了吴忧的埋伏的话,宁家可就真的要灭族了。
兴城就像一个乌龟壳,坚硬又安全,野战中宁军好像从来没有赢过吴忧军,现在她只能赌吴忧耗不过她。
云西军饮宴一日,居然无事,宁军躲在城里并不敢出来。
次日苏平对吴忧道:“昨日全营皆醉,若真为宁氏所乘,是我之过也。”
吴忧笑道:“兄长说哪里话来。我料宁霜她没这个胆子!”
苏平诧异道:“难道不是诱敌之计?”
吴忧不以为然道:“我与宁兄诚心结拜,岂能以此而设计动刀兵?再说成天提心吊胆,日子还有什么过头?宁氏早已丧胆,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苏平只有叹气摇头,吴忧现在似乎变得特别喜欢冒险。
“兄长可以教我破敌良策了么?”吴忧充满期待地问道。
“这个倒是不难。我已有一个计策在此。让我入城对宁霜说,唐公不能容忍云西的强大,一面遣使劝和,一面暗地调兵遣将,救援宁家,只需要到时候里应外合,就可以击败云西军。只要宁霜肯出城,云西攻陷兴城易如反掌。”
吴忧道:“如今内外交通断绝,只凭大哥你一张嘴说,宁霜必不肯信。只怕反而害了大哥性命。”
苏平道:“兄弟不必担心,我计中还有计。我派人持我信物去火壁城,就调火壁城守军一万兵马来配合我们这一出戏,你看如何?”
吴忧拊掌大笑道:“此计甚妙!然则谁可为使,前去火壁城?”
苏平道:“此人必须智勇兼备,我以为,席雱可遣。”
吴忧道:“席雱将军我有他用,实在抽调不出来。不如换个人。那位狐眉姑娘如何?”
苏平摇头道:“女人家上不了大台面。何况还需要她传递情报。”
吴忧道:“那么让巴秃颜去吧,这人精细而有勇略,我印象很深。”
苏平道:“只恐其资望不足以统帅万人大军。”
吴忧笑道:“只是做戏,只调五千人马足矣。就让巴秃颜去吧。”
苏平不再争执人选,与吴忧详细约定行动细节。苏平自去吩咐巴秃颜去火壁城调兵的事情。
苏平退出之后,吴忧立即召见鲍雅、罗奴儿二将,密密嘱咐了,二将领命而去,吴忧又召见莫湘、狄稷、席雱、刘衮四将以及陈玄,道:“我听闻哈克兰人趁我征讨云东期间蠢蠢欲动,还请四位将军与陈先生即刻率两万兵马以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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