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还是我让他去的呢,真是糊涂了。那么你说说看,云州怎样了?”
“公主明鉴,咱们最近的情报还是五天前收到的。小侯爷十分壮健,已经能走能跳能说很多话。吴侯对孩子爱得跟什么似的,只是他爱孩子的方式……有人说看见他和孩子在泥里打滚玩,甚至有一次将他放在马背上骑了一段,小侯爷高兴地直乐,底下人都捏了一把汗,那叫一个惊险!这张单子上列的是小侯爷最近一个月的食谱、玩具……这是最近一批赏给吴语的礼品单和给小侯爷的东西,都是可靠的商队带过去的。”
“好,好,好。”阮香微微地点头,一丝温柔的笑意浮现唇边,“大哥还是那么孩子气!”
见阮香心情大好,脸上也有了血色,楚芳开始说正事,“咱们这个月从云州购买的货物量增加了四成。云州的马价又涨了三成,这还是凭着老关系拿到的优惠价,卖给张静斋的马价钱比咱们还高两成。”
“不妨事,就当资助大哥些个儿吧。”
“云西财政状况现在可是大大的好转了,如咱们先前所预计的,交钞的敛财能力果然非同一般。蕊华郡主可是个厉害的角色。”
“一个能吃得饱饭的盟友才是靠得住的盟友。大哥有位贤夫人,是他的福气。”
“云西军的装备情况正在改善,现在吴侯的亲军金赤乌五千人全部换上了铁甲,莫湘、哈迷失、莫言愁等主要将领也都装备了一千人的铁甲亲军营。吴侯现在对钢铁的需求十分迫切。跟云西的交易,咱们付黄金,张静斋那里则是拿钢铁换。”
“装备好了,优秀的士兵性命就更有保障了吧。”
“吴侯除了在泸州巡游一圈,最近倒是没有什么大动作。呼延将军给了吴侯米豆万斛,吴侯笑纳了。”
阮香微微一笑道:“还想要什么呢?别看云西兵不算多,但地位至关重要,在北方我们只有这一个可靠的盟友。有云西在,张静斋不敢调动圣武关的精兵;有云西在,赵家兄弟翻不了天。我不需要云西出多少兵,我只要它的威慑力。张静斋是我的敌人,不用别人来帮忙。如果大哥真的手痒出兵,我才担心呢。”
“公主,小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跟谁学得这般婆婆妈妈的?”阮香最不耐烦手下人这样吞吞吐吐的。
“一个过于强大的云西,恐怕不是清河之福!”
“放肆!”阮香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
楚芳跪倒在地,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你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了,你自己了断了吧。”
“公主恕罪。属下认为,公主的个人感情蒙蔽了公主的判断力。公主应该从清河大局出发作出判断。”
“大局?请指教。”阮香讥诮地问道,就凭着楚芳的这几句话,阮香已经决定,不管他怎样狡辩,都绝不会原谅他。
“公主,不管计划如何,事实上是我们正在拿多年来积攒的精锐将士独自跟张静斋死拼,我们最精锐的战士大量牺牲,我们仓储的物资大量消耗,后方的百姓节衣缩食,一切正常的商业贸易生产都陷于停滞,还要花费大量黄金从云西买进大量战略物资,而我们的云西盟友至今一兵未损,反而从我们的战争中获利,我们做这一切意义何在?”
“本来你这样的东西不配我发火,也根本用不着跟你解释什么,”阮香蔑视的眼光足以将一个人杀死一百次,“不过就这样杀了你谅你也不心服。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巧言令色、无耻佞幸之徒!就你这手抗上的拙劣表演还想让我给你捧脚鼓掌么?可笑!可笑!你不要以为我不认得你。当初破获淄州豪族谋反案的时候,你只是一名捕快,立了些许功劳,我见过你一次。当时看你心不守神,目光不正,便知你不是善类,只因着怜惜你的才能,才给你个表现的机会。你这人专爱刺探别人阴私,擅用权谋机诈,逢迎上官,辗转升迁,又投到了宁雁的门下,因为表现优异,所以很受重用。宁雁去巡河,你便觉得出头的机会来了,你的策略就是当面慷慨陈说一番谁也不敢说的‘忠言’,看似公允,实则出于私心!如果碰对了,就从此扶摇直上,就算碰不对,我也不能因拒谏而杀你,所以至少还能落个忠直的名声,博取名声,你以为我看不穿你这点小伎俩?”
楚芳吓得浑身冰冷,只觉得自己如同脱光了衣服站在审判台前一般,平日里诸般应变机巧全都忘记了,阮香锐利的目光和冷酷的话语让他完全抬不起头来。现在他知道,阮香能有今天的成就,绝非只是靠身份和运气。
阮香寒着脸道:“你至少有一件事料对了,我不会杀你。不是不敢,而是你不配脏了我的手!现在滚出去,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
楚芳抱头鼠窜而去。
“公主,这种小人杀了算了。”绮儿奉药后一直没有离开帐内,见阮香无端地受了一番闲气,楚芳都出去好一会儿了还气得浑身发抖,便插了一句嘴。
“闭嘴。今天的话不准泄露。否则军法论处。”
“是。要不要派人监视他,婢子怕他会狗急跳墙,叛逃到唐军那边去。”
“嘁——我借他两个胆子,看他怎么跑。你不懂得的,这是个绝顶聪明之人,只要不死,落在谁手里都是个天大的祸害。他的胆量、聪明和野心都是上上之选,这样的人,在任何一个人手下,特别是张静斋手下,都会谨慎使用,而且绝不会重用。只有在我这里,不怕他有野心,不怕他有盖世的聪明,没有我,没有清河这个环境土壤,他什么都不是!所以放心,他不会跑也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而且他一定还会再找机会再在我面前表现的。”好像是受了过度的刺激,也许只是情绪过于激动,阮香说完之后才意识到,以绮儿的身份,跟她说这些并不合适。
“婢子听不懂,也想不明白这样艰深的道理,公主说他不敢跑,他一定不敢跑的。”
阮香安歇之后,绮儿像温驯的小猫一般悄无声息出了大帐。今晚没有她的执事了,剩下的时间都是自己的。她回到几个侍女合住的小帐,同伴们还都没有睡,几个年轻女孩正在叽叽喳喳说话,不时传出轻轻的笑声。她走到帐后蹲下来小解,手摸向立帐的支柱背面,上面有小刀纵横刻划出来的淡淡的痕迹。小解完了,她回到帐中,跟其他几个女侍打了招呼,换上戎装,取了一个小包出了帐子。
“她这么晚了去哪里呀?”黑暗中一个侍女问道。
“发癔症呗。”一个回答。
“我看是会野男人去了。不知道谁有这个艳福哦。”一个回答。这个回答引起了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几个女孩子羞红着脸,在黑暗中推来推去地笑闹着。
“嘘,别乱讲。她一个好朋友绿扉原来也是公主的贴身侍女,长得可漂亮,因着替闻人寒晖将军——当时还只是个队长呢——说了几句话,就被流放到青城,后来被人奸杀了,死得可惨了。公主觉得亏欠了绿扉,特许她经常去祭拜。死者为大,不许乱嚼舌头根子。”
“她最近经常出去,就算祭拜死人,也不见得要整天祭拜吧。”显然有人还是不服气。
“我觉得她肯定是外面有人了。”有人应和。
“她不会给人收买做探子了吧?”
“噤声!绮儿是咱们自家姐妹,这样的话也好乱说的!小心军令部的人请你去喝茶!”
“知——道——啦!”
安静了不到两分钟,女孩儿们又开始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喂,说起来那位闻人将军可真是有男人味儿,这么年轻就做到军帅,让我说,将来肯定能封侯的。绿扉看上他,也不算没眼光。”
“这个小将军也对我的口味。那天公主接见他,他的眼神不经意扫过我,又冷酷,又帅气,别提多勾人了!公主吩咐什么我压根儿就没有听见,我当时就想求公主把我指给他,做个侍妾我也认了。”
“想得美!就你那小胸脯!”
“胸大很了不起么?闻人将军说不定就喜欢我这样的呢。”
“你又发花痴啦!上次还说呼延豹将军有英雄气概呢。”
“哼,管得着么!咱们清河军中有那么多青年俊才,我喜欢一下都不行啊。”
“嘿嘿,我可是听说呼延将军喜欢搞那一套哦——”
“哪一套?”
“就是拿鞭子抽女人啊,听说他有根很细很细的小鞭子,专门做这个用的……”
“可是我听说吕晓玉对呼延将军有意思呢,后来还因为这事被公主申斥。”
“她可能也喜欢那调调儿吧。”
“哎,你说那样真的会快乐吗?”
“哪样?”
“用鞭子抽啊。你不是说吕晓玉喜欢那调调儿么?”
“嘘,军令部真的要请你去喝茶了,这样糟蹋他们的主官。”
“哼,了不起么,军令部侦缉全军,可管不着咱们女侍吧?”
“管不到?你不想想你是怎么选上公主的侍女的?上次淄州闹刺客,刺杀了公主的姐姐,公主下令情报部门严查,吕晓玉一声令下,军令部清查所有公主贴身侍卫和侍女。涉案数百人,当众斩首的有十人,可是进了军令部大牢还能完整出来的,十个也没有一个。公主何曾说什么!不过是补上差额罢了。我们这些差使的人,怎么能跟那些位高权重的人相比!好一点的,将来能指给哪位将军大人做个侍妾,运气不好的,哪天性命没了都不知道哩。”
一阵静默过后,一人道:“话虽如此,咱们现在也算锦衣玉食,执事又轻省,还有些门包份例,比起好些饥寒交迫的人是好太多了。我家贫寒,自幼父母便将我卖入官家为奴,我现有的一切都是公主给的。就是公主要我去死也立时死了。也许别人看不起我们,我们却不能自己看轻自己。公主那么信任我们,从不亏待我们,我们也要知恩图报不是吗?”
“是啊。我是好人家的女儿,是自愿来伺候公主的。我不指望嫁什么大人将军,我就希望能有一天能跟着公主参加凯旋入城式。那时候我还小,看着公主穿着纯白的衣裙,骑着白马,鲜花铺道,万众瞩目,那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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