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长。
但就在将宣布未宣布的当儿,他却和一个家庭出身是富农的女青年谈上了恋爱,这在当时是一个很是敏感的问题。领导找唐家乙谈话,言简意赅:要科长还是要女友,只能选一样。唐家乙也很干脆:要女友!这样,他马上被调出公安处,去派出所当一名普通警察,十几年过去了,仍是警察。唐家乙当年在战争岁月,曾和刘斯勋在战场上互相救过对方一次,所以两人的情谊称得上生死之交。
刘斯勋每次去塔城,必被唐家乙请去家里喝酒,两人不喝个昏天黑地决不罢休。
这次,也是这样,刘斯勋到塔城后的当晚就去唐家乙家。唐家乙一如既往,让老婆炒菜烫酒,热情款待。但喝的时候刘斯勋却瞅着觉得有点反常,这位仁兄老是打哈欠,显出一副力不从心的样子。刘斯勋感到奇怪,禁不住发问道:“你今天怎么啦?”
唐家乙说:“唉,别提了,昨晚挨着个事儿,一直折腾到今天下午4点钟才结束,两天一夜没合眼了。”
“什么案子?”
“谈不上案子,是你那个县的一个老头折腾的。”
“说说吧。”
唐家乙便说了一件事:昨天晚上9点多钟,他正在派出所值班室坐着和搭伴的两个小民警聊天,接到了一个电话,说生产资料商店抓到了一个窃贼,是正下手时人赃俱获,问怎么办奇书网。唐家乙说还有什么怎么办的,人赃一起送派出所来!
一会儿,窃贼被押来了。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干瘪小老头,汉族人穿着,一件羊皮袄脏兮兮的,腰间拴着根绳子,一看便知道是乡下人。这人撬开生产资料商店的后门,潜入店内,下手行窃时,被住在楼上的两个营业员听见,下来把他逮住了。
唐家乙看了看小老头,问营业员:“赃物呢?”
一个营业员指指脚边的一个布袋:“在这里面。”说着往外拿。
唐家乙原以为既然是乡下人潜入生产资料商店,必是偷绳子、喷雾器、马鞍之类,不料拿出来的却是四瓶五百克装的盐酸。他感到有些意外,指着瓶子问小老头:“你偷这玩意儿干什么?”
“抹队里的风车呀!”
“抹风车?这是什么?”
“桐油呀!”
“这是桐油吗?你看看瓶子上的标贴!”
“我不识字。”
这段对话并不是讯问,但唐家乙大体上已弄清这个小老头的作案动机。这当然是借用专业术语,因为盗窃这么四瓶盐酸,是够不上立案标准的。唐家乙寻思这是一起小案子,讯问一下,做个笔录,然后通知其所在地公社或者大队来人把他领回去就是了。如果不肯领,也就把他放了,不料,小老头说过上面几句话以后,便问什么也不吭声了。这样,照公安行当的职业思维,就可以产生若干联想:他会不会是流窜犯,或者是逃犯?偷盐酸这种规定严格控制购买的物品,会不会是想去搞某种破坏性行动?等等。因此,就有必要对此事查一个水落石出。
唐家乙和两个小民警轮流唱红白脸,软哄硬喝,端茶递烟,拍桌摔凳,样样来过,但那小老头软硬不吃,僵山芋母猪肉,煮不透蒸不烂,从容应对,只不开口。唐家乙三人一直折腾到天明也没弄清他的姓名地址,来龙去脉。天明后,所长、指导员上班来了,一问此事,又见那三位一脸倦容,又好气又好笑,所长让他们下班,说这事由他处理就是了。两个小民警如逢大赦,拔脚就走。唐家乙却不服气,一定要留下来查到底。
吃过早饭,继续讯问。说也奇怪,小老头见是派出所长亲自出马,竟马上乖乖开了口,供称自己是额敏县二道河公社的社员,奉生产队派遣来塔城购买桐油,因不小心把钱弄丢了,只好潜入生产资料商店行窃,否则回去无法交差。
所长让唐家乙往额敏方面挂电话核查。那时候通讯设施落后,用的是摇把子电话,长途全靠人工挂接,一个长途接通花一个小时不算一桩稀奇事。唐家乙打了三四个电话,一直到中午,终于弄清小老头所说的全是一派胡言,二道河根本没那么个人。
重新讯问,小老头已经睡了一觉,精神很好,说刚才他是想开玩笑,所以瞎说了一遍,现在说真的了:他叫马午生,哈拉布拉县吉也克镇巴拉坎大队第二生产队的社员,至于买桐油丢钱一节,确是如此。
于是,又打电话。直到下午二点多钟才查实:马午生所言属实。巴拉坎大队的治保主任在电话中说,马系三代雇农,平时又从无偷盗劣迹,希望这边能从宽处理,放其回归,由大队进行教育处理。
当时是“文化大革命”年代,凡事都讲究出身,马午生的成分使派出所不得不考虑大队方面的意见,最后决定对其进行教育后,予以释放。
唐家乙一五一十把上述事情说完,两人酒也喝得差不多了。
刘斯勋想让唐家乙早点休息,便告辞而去。他回到招待所,也没把这当成一桩什么事儿,便上床睡了。一觉醒来,刘斯勋看看手表,清晨3点多钟,寻思还早,想再睡一会,却再也睡不着。睡不着难免东思西想,不知怎的头脑里冒出了唐家乙所说的那桩事儿,他总觉得似乎不对劲儿——生产资料商店出售的桐油,要么五十斤一百斤一桶的连桶售,要么一斤二斤零打,哪来的五百克瓶装连瓶售的?马午生常年在农村,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而把五百克瓶装盐酸当桐油窃走?
如果真是为给风车上桐油而行窃,偷四瓶共二千克显然是不够的。
一般说来,像桐油这种农村常用的生产资料品,吉也克镇就有,马午生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到塔城来买?
刘斯勋越想越觉得这事儿表面似乎罩着一层疑云,在此事的后面似乎隐藏着一个什么阴谋。他决定待天明后了解一下此事。
上午,刘斯勋去公安处开会的时候,写了个条子,请刑侦科一位熟人打电话了解一下吉也克镇供销社是否出售桐油,近日是否脱销过,所售质量、价格与塔城的有何不同。中午吃饭时,那个刑警把条子递了回来,上面已注明了电话调查的结果:一、吉也克镇供销社终年出售桐油。二、近日未曾脱销过,商店每天营业。三、所售桐油从塔城农资公司进货,质量、价格与塔城生产资料商店所售的完全一致。
刘斯勋看了条子,嘀咕道:“反常!”
多年的刑事侦察实践告诉刘斯勋,凡是反常的事物都有研究一番的价值。这天下午,他没好好开会,头脑里老是想着这件事。
晚上,他一个人钻在招待所的一间空屋子里,来回踱步,苦苦思索,不时在笔记本上划拉二笔。终于,刘斯勋从纷乱如麻的思绪中理出了一个线头:盐酸!
位于吉也克镇外的7801医院的药品仓库失窃案,窃而复归的赃物看上去是铁克里的药水,但实际上是被窃贼认为是盐酸而下手的。他发现窃错了,就抛出赃物,以免事态扩大。
窃贼抛赃的当天晚上,企图再次行窃7801医院药品仓库,其目的是不是可以推断:因为上次错把“铁克里药水”当盐酸而窃了,这次是来窃盐酸呢?
在7801医院再次行窃盐酸不成,就上塔城生产资料商店行窃。
由此可见,窃贼的行窃目标是盐酸。至于为何要盗窃盐酸,那就不得而知了。刘斯勋认为,这正是需要调查清楚的。所以,他让唐家乙把讯问马午生的笔录抄了一份让他带回哈拉布拉县去。
三天会议结束后,刘斯勋匆匆赶回哈拉布拉。当天,他就向县公安局局长、政委(由军事管制小组组长兼)汇报了“盐酸”情况,认为应当调查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局长、政委深以为然,经研究,决定由刘斯勋负责主持这项调查。当然,由于不明情况,此事还不能立案,更谈不上什么专案组,不可能投入较多力量去开展调查。
刘斯勋从他的刑侦队里抽调了两名资深刑警,一叫王松,一叫徐佩丰。这天晚上,他把王、徐请到自己家里,一面喝酒一面介绍案情,交代任务:“从明天起,你俩就不必沾手其他事儿,就专门调查这事儿,务必要弄它个水落石出!”
三人分析了情况:窃贼第一次盗窃二瓶一千五百克重的“盐酸”,第二次盗窃了四瓶五百克的,这说明他所需要的盐酸在二千克至三千克之间。这也可以作为窃贼为什么不把中学作为行窃目标的解释,因为中学的化学实验室虽然也有盐酸,但通常不超过五百克,而且不是经常有的。但窃贼为什么要盗窃这个数量的盐酸,那就难以判断了。若准备搞破坏活动,那应当盗硝酸或者硫酸,因为硝酸、硫酸腐蚀作用远远胜于盐酸,而且硝酸还能制造炸药。但他去盗盐酸,这里面显然兜着一个谜。
刘斯勋对王松、徐佩丰说:“你们的调查就是要解开这个谜团。”
王松、徐佩丰对马午生的调查先从外围开始,他们赶到吉也克镇派出所,直接向派出所长说明情况,问是否知道巴拉坎大队的马午生这么一个人。
派出所闻言惊道:“什么?马午生会去塔城偷窃公物?这个……是不是弄错人了?”
王松把刘斯勋从唐家乙那里获知的马午生的年龄、外貌等说了一遍,派出所长沉吟道:“听上去倒是此人。”于是连连摇头,说:“他会偷窃,真是不可思议!”
王松、徐佩丰听了便向所长请教为何“不可思议”。派出所所长向他们介绍了马午生的情况:马午生,回族,今年五十四岁,祖祖辈辈居住在塔城地区,至少三代是以替人打工作为谋生手段的。
解放前,马午生也是长工,直到1944年才因参加“三区革命”而成为军人。1944年9月,新疆伊犁、塔城、阿勒泰三个地区,爆发了大规模的人民武装暴动,暴动者完全占领了上述三个地区,并成立了新疆民族军。这次暴动,史称“三区革命”。马午生当时参加了“三区革命”,成为民族军的一名马夫。1949年12月,民族军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军,马午生在该军第二师司令部当炊事员,后来担任炊事班长。
195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