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门康像打了霜的茄子,坐到床上。
“幸好我们现在可以解释清楚了。”马昕说。
“解释清楚了又怎么样!”福门康说,“好好的心情已经被破坏了,就算消除了误会还是憋气!”
“我想找泰戈尔谈谈。”我说,“看看他还有什么没跟我们说。”
孔秀问:“我们跟你去么?”
“不能搞成兴师问罪。”我说。应该想个方法把气氛缓和一些。“孔秀,我们俩一起去吧。福门康脾气太直,我可不想打起来。马昕,一开始我们要以私人关系说点题外话,所以你也不适合来。”
“明白。”马昕说。“知道。”福门康说。
等他俩走后,我给戈尔打了个电话,邀请他和芙子来昆兰号我的舱里来私人小聚。他们接受了邀请,但要先处理一些公事。
在等他们的时间里,我对孔秀说:“等一会儿如果我有失控的倾向,你要管住我。”我心里也憋着一口气啊,戈尔又与我有隔阂,以前我能忍得住他,今天可够戗。让孔秀和芙子同来就是想让她俩充当润滑剂和冰块。
“可以。”孔秀善解人意地点头,“不过,你这里得收拾一下。”
尴尬……我马上说:“我让爸才送点酒和吃的来。”作为掩饰。
2小时后,戈尔和芙子来了。我和孔秀去港口接他们,然后一路引领到重力区我的寝舱。
“请进。”我说。
“这么整洁!”芙子惊讶道。
“你们要是不办完那些事,马上就来,就不会这样了。”我笑道。
宾主落座后,我打开酒瓶:“尝尝,昆兰味的合成酒。不过说实话,没你们的酒好。”拍拍他们的马屁。
“怎么会,很好喝。”芙子喝了一口道。看了看四周,又说:“现在好像回到了大学时候,那时我们经常半夜去你屋里聚会。唉,你说为什么我们那么爱往你那跑?你屋那么乱。”
“因为我屋就我一个人啊。”我说,“有一阵我同屋那个人不是在外边租房子住嘛。”
“对了,想起来了。”芙子捧着酒杯说,“跟现在还真像呢,也有戈尔,有你,有我——都没有迪生。他要么在实验室,要么就在BBS上拍砖。还有……嗯,酒还真不赖。”她喝了一口酒,堵上了话头。
那时也是四个人,还有福门巧巧。我装作很自然地指着孔秀说:“我们俩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
“是么!”芙子喜道,“讲讲是怎么个过程!讲讲,讲讲,别害羞。”
我笑了笑。芙子本不是这么多话的,这种唧唧喳喳的角色本来应该是巧巧的;芙子之所以一直在说话,是不想冷场——戈尔一直没有说话。看来有了老公后,女人变化还是蛮大的。我顺着话茬说:“这可说来话长了。”然后转向戈尔:“戈尔。”
“嗯?”戈尔抬头看我。
“今天白天刚下飞船的时候没吓着你吧?”我笑问。
“还好。”戈尔笑了笑。
“也不能怪我,实在控制不住。”我说,“那感觉就像……鲁滨逊在荒岛一人过了几十年,突然又遇到了人类一样。真是太高兴了!”
“是啊。”戈尔点头道,“你们的经历还真是曲折。那种情况下你们都能坚持得下来,换了我就不行。”
“得了吧。”我说,“你会做得更好。”
“不会,不会。”戈尔说,“这回我是……真的服你了。”
“言不由衷,罚酒一杯。”我笑道。
“干嘛?我实话实说。”
“别管干嘛,先把这杯干了。咱俩感情深不深?深吧?赶紧‘一口闷’了!”
……
不管三七二十八,一瓶酒下了肚。两个女人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女人的话题,但眼睛却总盯着我和戈尔,就像两个灭火器紧盯着火情隐患。
我的计划是先借着酒劲套近乎,然后再设法把话题引向主要目的,但我觉得自己被自己玩进去了,不知是历难之后想向一个熟人吐吐苦水,还是单纯的酒精刺激,我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了。所有的不平、委屈、心灵上的打击不受节制地往外涌出。等我反应过来该收收场了的时候,竟发现自己哭了,真是丧气。我心中正想,灭火器怎么不早点制止我,扭头却看见两个女人也感动得哭了起来,这是怎么搞的。再看戈尔,虽然没哭,可也差不多了。眼泪是不是也能散发一种射线,让周围的人统统受感染?
正文 第94章 叛徒的伤害
“老四啊,”戈尔深情地说。实际上,我既不姓四,也不氏四,更不叫四,在任何一个亲朋好友的圈子里的排行也不是第四,只是因为交友不慎,认识了福门巧巧,她随便瞎叫,要么叫四木头要么叫老四,后一种叫方更因其琅琅上口而被他们几个定为官方称呼。而她自己在此之后又起了一个外号叫“臭木头”供她专用。“老四啊,你别把我捧得太高,换了我在你那位置上,我也难保不会动摇信心。”
“你绝对不会。”我说,“你有干劲,有追求,不像我,胸无大志。”
“有追求又怎么样!”戈尔说,“方向正确,有追求是好事;方向错误,反倒是坏事。这些年我追来追去,我追对了方向么?我越来越觉得方向错了,因为我并没有感到快乐,我爱的人也没有快乐。追求成了一个负担,让我失去了很多,失去了朋友。”他说这话时看着我。“有些追赶和攀比是好的,可有些是伤害。伤害了别人,也伤害了自己。归根结底是我自视过高。今天看了你的那些船,又听了你们的经历,我终于知道了,还是你更强。”
“不,可别这么说!”我大声道。
“我说的是真心话。”戈尔说。
“不,不,不,你听我说,事情并不像你说的那样。”我说,“我有个好朋友,跟我一样大,是我家邻居,当然是在卡拉克上啦。我们上一个小学,一个初中,后来我上了高中,他上中专;再后来我上大学,他工作了;后来我去了蒂大,他跑起了运输。大学期间,每次寒暑假回家,我俩都会一块儿去喝酒,谈谈自己这一年的经历。我给他讲大学生活,他给我讲公路上的事。事无巨细。所以我好像同时生活在两种环境中,一面在上大学当老实学生,一面在挣钱养家糊口、准备娶媳妇。要说,我们俩的社会背景差异不小,但谁也没瞧不起谁,谁也没觉得低人一等,因为我们俩都知道造成我们俩生活处境不同的不是我们自身的能力,而是机遇,或是一堆机遇叠加的结果。如果当时是我去中专,而他去考高中,那么现在跟你们坐在这儿喝酒的就是他;早早挣钱立事、换了三四五个女朋友,最后一切灰飞烟灭的就是我。我一向认为,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能力上的差异还没有大到足以单独造成个人前途的不同,造成这种不同的是其它因素。所以别看威尔之博现在那么风光无限,大展宏图,——你们还记得威尔之博么?对,咱们的同班同学。——我可从没当回事,要是换了我生在威尔家,我也会跟他差不多光景。我不眼馋,也不眼气,所以也就不会丧失自信,不会迷失自我,不会活得不快乐。
“所以,戈尔,你别这样。换了当初是你领了内地任务,你也会跟今天的我一样,那些船就会是你的。既然决定咱俩今天不同的不是我们自身的因素,那你就完全没必要想证明什么。你说是这么回事么?”
戈尔重重地点头,说:“对,你说的对。干!”
“干。”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
我大大地叹了口气。戈尔问:“叹什么气?”
“烦啊。”我说,“现在这形势……唉!”
一提到这个,气氛都凝重起来。孔秀说:“也无所谓。咱们希格拉人这十几年从来都没闲下来过,再怎么苦、怎么难,也没人会怕。”
我和戈尔、芙子笑了。战场上下来的人气魄就是不一样。
我说:“我们自己怎么苦怎么累也无所谓了,能忍就忍,最后忍不住了就死了好了。但最怕的就是我们千辛万苦挺过来了,回去一看,希格拉没了。千辛万苦夺来的家园,家园啊……”
戈尔点头道:“我也很担心。”
“至少你们还能跟家里边联系。”我说,“能不能再多说说希格拉那边的情况?就当给我解解渴。”
戈尔笑道:“自从你们和柯利桑号失踪后,境内就突然冒出大批图拉尼人的飞船四处袭击,其中还夹杂着侍僧机,后来又出现了泰坦人;他们有一种新式武器,可以使我们的飞船失去联络,然后倒戈。整个家园都戒备起来,准备应对泰坦人和图拉尼人的新一轮攻势。但这一次泰坦人在他们的新武器的作用下保持了优势。战局对我们很不利。萨通知我们呆在外边不要回去,留意一切可疑飞船。不过这都是以前的资料了,现在我知道了,那并不是泰坦人的新武器,而是异兽。”
“仗一定打得很郁闷。”我说,“敌人不仅强大,而且还知道什么原因要跟自己的飞机作战。”
“可不是。”戈尔说,“萨告诉我们要特别注意希格拉型号的飞船,刀锋机啊,侍僧机啊,怀疑自己人,那种感觉糟透了。
“所以说,你们就算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敌对的侍僧机,但一定不是第一次听说敌对的侍僧机。”我说。
“对。”戈尔随口答道。然后突然反应过来点什么,问我:“怎么?”
我说:“你刚才说,基斯萨让你着意防范希格拉型号的飞船。”
“对。”
“可是你自己白天说因为第一次见到希格拉自己人打自己人,所以一时慌乱误以为昆兰叛变了。”
戈尔没有说什么,只是躲开了我的目光。
我也没有马上说什么,等了一会才幽幽地说:“你到底有什么还藏着没有对我说?”
戈尔很不自在。
“你们并不是因为慌张或是别的什么才叫我们叛徒的对不对?你们一见到是昆兰号就直接叫了我们叛徒,戴阿米德和萨木塔基斯萨那里肯定有什么说法对不对?”我语气很沉重。
戈尔仿佛不堪重负,高声辩解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直到今天之前我们不了解真相!你们失踪了快两年!”
“就是说,我刚才的猜测都是真的,是么?”我说。
戈尔放下酒杯说:“是。戴阿米德把你们、柯利桑号,还有其它基斯的一些失踪船只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