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通往吕家别墅的小路上时,碰到刚从外面回来的吕树才,他必是招呼司机在她身边把车停下来,再摇下车窗,问,“你是小月的同学吧?”
杨敏点点头,也许是李华的话影响到了她,杨敏不敢看吕树才的脸,低头看着地,踢着脚边的石子儿,心里,却是捏着一把汗。
“怎么不进去?”吕树才接着问。
“我在外面等好了。”
“去殡仪馆要十点,还有两个多小时,还是去屋里陪陪小月吧。”
“小月今天不上学?”杨敏惊讶地问。
“这种时候还上学?”吕树才也很惊讶,看着司机。
“小姐昨天去上学了。”司机回答。
“胡闹!”吕树才骂了一句,再命令杨敏,“上车吧。”
很奇怪,杨敏不喜欢吕树才命令的口气,但她什么也没说上车了,坐在吕树才身边。只有坐在这个男人身边,杨敏才明白,为什么吕小月说到自己父亲就一脸惧怕了,这个男人有一种很强的压迫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杨敏很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装作看窗外的风景,竭力让自己在有限的空间里离这个男人远一些。
很幸运,这条路不长,下车时,杨敏偷偷松了口气,一回头,却发现吕树才正在打量她,不禁一怔。
吕树才既不掩饰也不解释一下,只说道,“小月在楼上,你去吧。”再回头吩咐佣人,“好好招待小姐的客人。”说完这句话之后,吕树才进了书房。
当杨敏坐在吕小月房间,靠着落地窗,看窗外的景色喝茶的时候,杨敏这才真正放松下来。但当她看到吕小月手里的《高等数学》教材时,又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了。正常的吕小月是从来不会看这些功课的。
“你怎么来了?”小月问。
“我来陪陪你,对了,你哥今天回来,有没有说几点飞机,你要不要去机场接他,要不,我陪你去吧。”杨敏尽量想让话题轻松些,吕阳,应该是个不错的话题。
“不用了,我就在家里等着他吧,过几天就要考试了,我的高数还一塌糊涂,到时候还真不好跟我妈交待,我听我爸说,我妈读书的时候,数学成绩可好了,我这个做女儿的,可不能让她笑话。”
“小月,伯母她……”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口,杨敏很无助,只好也拿起了一本书翻了起来。
但她无心读书,把书页翻过来又翻过去,反而惹来了吕小月的侧目。
小月放下书,问,“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心情不定似的。”
杨敏不能说,吕伯父交待过,再过两个小时,她要陪她去殡仪馆,她想了想,放下书,换了另一个话题,“昨天我遇到李华了。”
“是吗?”小月的口气听起来并不在意,但总算还在听着这个话题。
“他好象又做回刑警了。”
“那就恭喜他了。”小月懒懒散散的,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对了,我昨天跟你哥打电话,听他说,这一次他是一个人回来,不带你嫂子过来。”杨敏又换了一个话题。
“那正好,反正我也不想看到谢珑。”吕小月说完这句,又低头看书。
杨敏再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只好也低头装作看书。
但过不了五分钟,吕小月忽然啪地一声,把书摔在桌上,“吵死了,这叫我怎么温书。”
杨敏却是什么声音也没见,但她还没回过神来,吕小月已经冲到门口,大声嚷嚷起来,“你们给我安静点。”
外面没人应答,但小月似乎满意了,又坐回来继续看书。
五分钟过后,杨敏才稍稍定下神来,却见得吕小月又把手里的书摔在桌上,冲到门口,大声嚷嚷,“你们别哭了好不好,有什么好哭的,家里又没死人!”
外面依旧没人回答,但小月又一次满意来,又坐回来继续看书,仿佛刚才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杨敏担心自己没听清楚,她很仔细地听过了,耳边没有任何声音,但一次又一次,每隔五分钟,吕小月都这样冲到门口,嚷嚷一回。
杨敏开始害怕起来,她偷偷观察小月的眼神,那眼神,充满了恐惧、躁动不安和迷茫。就在此刻,杨敏忽然想起她陪着小月见过的病中的林清雅,眼神中,也同样充满了这样的恐惧与躁动不安,但没有迷茫,只有看不到尽头的痛苦。
杨敏打了个寒噤,她开始同意起李华的想法,是应该让吕小月离开这个家,不管用什么办法。
小月合上书,站起来,对杨敏说,“陪我去学校吧,家里吵死了,没法温书。”
小月不等杨敏说话,拉着她就往楼下跑,走到门口时,被吕树才叫住了,“你去哪里?”
“我去学校。”吕小月说,不等吕树才同意或反对,拉着杨敏就跑,逃命一般。
杨敏跟着小月跑得上气不接正气的时候,忽然明白过来,小月逃避的不是别的,正是她母亲林清雅的葬礼,她心里,原是明白的那一个,但她不愿意承认。
当天晚上,小月睡在学校宿舍,但她在宿舍那张床,因为太久没住人,没法睡,杨敏提议让小月睡自己床上,小月也不推辞,大大咧咧睡下,而且很快就睡着了。杨敏却是看着电话发呆,她想着,吕阳如果到了的话,不因为她,也会因为小月打个电话过来,但吕阳没打电话过来。
这个时候,隔壁宿舍的同学偷偷喊她。
“什么事?”杨敏问。
“快点去看电视。”
杨敏回头看看小月,小月睡得很沉,杨敏轻手轻脚关上门,隔壁宿舍正开着电视,电视里,正在报道新闻,有关吕家的葬礼。葬礼办得很盛大,政界商界很多知名人士有的到了现场,有的送了花圈,气氛也极为肃穆,但杨敏觉得,这葬礼,办得太快了,林清雅去世,不过三天而已。
她在电视上看到一个陌生而熟悉的身影,是吕阳,他穿着黑色西装,对来宾鞠躬行礼。
一旁有同学在议论,“小月的哥哥很不错啊。”
“不错又怎样,人家都有老婆了,娶的是自家表妹。”
“表兄妹通婚,会不会生白痴孩子啊。”有人在笑,毕竟,林清雅对于她们而言,是个再遥远不过的名字,无法倾注任何悲伤的情绪。
“谁知道呢,人家都不怕,还特特到美国去结的婚,我们操什么闲心。”
“真是可惜了。”
杨敏没再听下去,回到宿舍,小月还在睡,但眼角有泪。杨敏试着喊了两声,但小月却是一动不动。一时间,杨敏也犹豫了,不知是应该把小月从这个不快乐的梦中叫醒,还是让她继续睡下去,无需面对比不快乐梦境更不快乐的现实。
那一个晚上,她几乎没合眼,临晨才稍稍合上眼,睁开眼前,小月已经走了,问宿舍同学,说是一大早就起来了,被人接走了。
杨敏心一惊,赶紧抓住人问,“接走多长时间了?”
“大概一个小时吧,对了,小月走的时候交待过了,说你昨天晚上没睡好,让我们别吵你。还说,让你别担心,她会打电话过来。”
“什么人接她走的?”杨敏再问。
“她家的司机,常常来学校那位。”
杨敏这才略略放心下来,她有心打个电话过去再问个清楚明白,又担心不方便,犹豫来犹豫去,外面有人喊,“杨敏,有人找。”
杨敏下楼,却见李华蹲在楼前古樟树下抽烟转圈。
杨敏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李华劈头就问,“小月呢?”
“她被她家人接回家了。”
李华象是呆住了,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在地上,再用脚重重踩熄。杨敏很不喜欢这个动作,等着李华抬起脚,再弯下腰,捡起烟头,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我们大学不准随便扔垃圾,你还是警察呢,带头不守纪律。”杨敏说。
李华一脸尴尬。
杨敏知道自己从言语到动作都很过份,但有些话,不得不说,“小月或者苛刻了些,但她的家庭教养,在这些小节方面,更加苛刻。”
“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这对李华,已是最大程度的让步了。
杨敏一笑,转过话题,算是揭过此节,“还有事吗?”
“警方的调查结论出来了,小月的母亲是自杀,吞噬大量安眠药自杀。”李华说。
杨敏想起一事,“林伯母一直住在疗养院,有医生,还有特别护士,哪来的那么多安眠药?”
“警方也想知道,不过,上面有话,让我们赶紧结案,抑郁症患者被杀不是新闻,自杀反而正常。”
“我现在担心小月,她似乎无法接受林伯母去世的消息,一直在逃避,这样会不会出事啊。”杨敏说出心中的隐忧。
“我约了吕阳一个小时后见面,一方面了解一些情况,另外一方面,想劝吕阳带小月去美国读书,当是散心也好,逃避也好,总比留在这里强。”李华说。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杨敏问。
“我哪里知道什么,小月母亲刚去世,让她换一个环境也是人之常情。”
“但你不觉得这些年吕家太容易出事了吗,先是谢珑,再是林伯母,你要我陪着小月,你在担心什么,你是不是担心下一个会轮到小月。”杨敏问。
“那倒不至于,小月毕竟是吕树才的亲生女儿,虎毒不食子,应该不会吧。”李华的口气不那么确定。
“你知道内情。”杨敏很肯定。
李华闭上嘴巴。
“不说,好,以后吕小月的事情,别找我帮忙。”杨敏转身欲走。
“等等。”李华喊住杨敏,犹豫半响,终于说出口,“警方拿到了林清雅的遗嘱,是她三年前清醒时立的,有医生签字。吕树才事业的基础,源于一块地,这块地,是林家的祖业,所以吕家所有财产,包括房产、公司股份,林清雅都占有一半,她把这50%的财产分成三份,吕阳分得25%,你猜猜剩下的25%给了谁?”
“你让我猜,应该不会是吕小月,应该是吕伯父吧,他们毕竟是夫妻。”杨敏猜道。
李华摇头,“剩下的25%,林清雅留给了谢珑,小月只得了林清雅的所有私人首饰及一些收藏品。”
“是谢珑,不是小月?”杨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想不出理由,只有往荒唐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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