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鼻子喷出白雾;三只漆黑的眼睛里光华不断跃动,似乎正有无数微小的精灵在眼瞳内展开血腥激烈的战争。
遍长乌黑长毛的躯体上寄生着绿色的蚤子;雄健的六条腿以慑人的力量急奔,足以把石头踏碎,每踏一步四根尖长的兽爪便深深刺入土地;长尾有如一条具有独立意识的巨蛇,在虚空中盘缠舞动。
野兽朝着拜诺恩奔跑过来。他想惊叫,但喊不出声音;他想逃跑,但动不了一寸肌肉。
野兽逼近。拜诺恩这才发现,面前的猛兽突然变大,充塞他眼目所见的一切空间。
野兽俯首,张开血口,浓烈的臭气扑鼻而至。
野兽把拜诺恩吞噬。
拜诺恩进入野兽漆黑一片的体内。一切寂静。
——这就是地狱吗?
过了许久,仍是没有尽头的黑暗和寂静。许久……拜诺恩感觉自己在这空无一物的空间中度过了许多年。
终于他听到一点声音。那是一种断续而尖锐的声音,但太远太细了,无法辨别是什么。
声音渐大,拜诺恩听出了。
那是一个女人在极度痛苦中发出的叫声。
然后拜诺恩看见了光。在光明处,一个全身赤裸的年轻孕妇坐在地上吃力地分娩,不断发出痛楚的呼叫。
拜诺恩知道她就是他的母亲。
母亲在尽力分娩,不断把力量聚集在腹部和下肢,但子宫冒出的尽是鲜血。
拜诺恩甚至能感觉到母亲所受的痛楚。那是人类忍受极限的痛楚。拜诺恩不能制止地哭泣,感到脑袋在不断胀大,快要把头盖骨也撑破了,痛楚却仍是毫无间断地袭击而来……
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痛楚消失。拜诺恩的意识回复下来,却发觉母亲已经不见了。
现在的他站在帝国大厦的避雷针尖端上,他俯视下方,整个纽约市就在他底下。
站在一千四百七十五点四呎的高空中,拜诺恩感到晕眩。他失去平衡,从针尖坠下。
急劲的风呼呼掠过,拜诺恩失却了重力感,他直视地面——繁华的第五大道。
在即将抵达地面的一瞬,纽约市消失了。
拜诺恩平安地躺在床上。
他伸手触摸旁边。慧娜不见了。但床单和枕头上仍留着她的余温。
拜诺恩下床站起来,步向睡房唯一的门。
门打开,出现一条没有尽头的狭长走廊。拜诺恩看见慧娜细小的背影,在走廊一端的远处奔逃。
「等我……」拜诺恩呐喊,举步向前。
他在走廊上不断地奔跑。慧娜的背影一直没有接近,却也没有消失。
终于拜诺恩力竭了,他伏在走廊的冰冷地板上痛哭。
「我不想死……给我生存的意义……」
地板蓦然温热起来,变成了粗糙的沙土,拜诺恩仰起头,走廊消失了。
他返回那片荒原。
在一棵枯死的大树下,野兽静静地伫立,瞧着拜诺恩。
拜诺恩发觉自己不再害怕它了。
它朝拜诺恩微笑,然后说:
「我们还会再见……」
它转身踱步而去,身影迅速从荒原之上消失……
◇◇◇◇
空月的拳头击中了「钩十字」的心脏部位,却遇上一层坚硬的物体,拳头无法贯穿进去!
军刀横挥而过,利刃准确地水平割破空月双目眼球!
空月惨呼掩目飞退。
「钩十字」亦被空月的拳劲击得仰倒。他站起来,握住军刀的手仍在颤震,可以想象空月的「秘拳」力量之巨大。
「钩十字」左手伸进衬衣领口内,掏出一块钢板。上面有一个清晰的凹陷拳印。
「钩十字」把钢板抛去。「你低估了我,吸血鬼并不是野兽,我们也懂得保护自己。」
堕入黑暗世界中的空月惊栗地寻找武士刀,痛楚和恐怖已令他精神完全崩解,之前遭「钩十字」砍中的肩膊开始冒血。
「钩十字」掷出军刀,刀刃命中空月的右脚,把脚掌钉牢在地上。
空月忍住痛苦的悲鸣。
「钩十字」一秒间探到空月背后,抚摸那刺满经文的背项皮肤。
「太美了……」「钩十字」的指尖刮过处,冒起鸡皮疙瘩。「让我留作纪念品吧!」
「钩十字」双手指头插进了空月的两肩处,硬生生把空月背部整张皮撕了下来!
空月再也忍受不了,惨嚎回响于山谷间,剧烈的挣扎下,右脚掌破裂脱离刀刃。他伏倒下去,失去皮肤的背项肌肉赤红如初生婴儿,冒出一点点血珠。每一阵风吹拂而过,空月都感到如遭火灼。
「这惨叫声令我回想起奥斯威辛①。」「钩十字」的笑容狰狞如恶鬼。「那些犹太鬼的叫声……多美妙。」
『注①:奥斯威辛(Auschwitz)位于波兰境内,是二次大战时纳粹德国建立之最大死亡集中营,最少一百五十万人(九成是犹太人)在此遭屠杀。』
他举起手上的人皮,《般若心经》的经文在腥风中飘扬。
「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要杀多少也可以……不知是否心理作用,犹太鬼的血总是不够美味……假如元首胜利了……」
「钩十字」沉缅于那残酷的回忆中。
空月在地上匍匐摸索。
「不知道和尚的血液味道如何?」「钩十字」把人皮卷起,收进皮衣口袋。
空月的身体突然跃起,以咽喉迎向插在地上的军刀。
空月扑了个空,「钩十字」及时拔起了军刀。
「钩十字」放纵地嘲笑。他极享受这种一切操之在己的感觉。
笑声止住了。「钩十字」有点不安的感觉,他向四方扫视。
拜诺恩的尸体不见了——原本伏尸之处只余下全身失去了血液的苏托兰神父。
「钩十字」听到身后传来一些声音。
他转身,却什么也看不见。
声音转到了左后方。
「钩十字」这次以全速发出了攻击。
军刀只砍中空气。
声音又转到了后方,是哭声。
「钩十字」缓缓回身。
看见了拜诺恩。
喉部创伤已经愈合的拜诺恩站在远处。
他的样貌改变了:脸变得比从前更苍白、更瘦削;黑发突然之间长了许多,在风中飘起;眉毛也变得浓了;浅褐色的瞳色显得更浅;嘴唇隐隐泛着浅紫色;两支上颚犬齿变得少许尖长。
他在放声地哭泣。
「钩十字」多年来第一次感觉意外。
——难道他变成了同类吗?但是……
「钩十字」知道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吸血鬼是不会哭泣的。大概是已把灵魂出卖给魔鬼了吧……
拜诺恩右手握住萨格消灭第一只吸血鬼时所用的那柄尼泊尔弯刀。
愤怒的眼睛直视「钩十字」。
「钩十字」试图以他独具的催眠力压制拜诺恩,然而对方的眼神中似乎也蕴藏了同等的力量。「钩十字」感觉自己的意识像碰上了冰块。
他回想起夏伦曾经说过有关这个叫尼古拉斯的男人的事情:在那黑暗的大屋里,夏伦迅速把所有人屠杀,却特别把拜诺恩留到最后。因为夏伦从他身上嗅到一种近似同类的气味……
现在「钩十字」也嗅到了。可是不对,这个男人绝对不是同类……他是活人;然而刚才那种速度,还有令伤口马上愈合的恢复能力……
「我明白了。我也听过那个传说——我还以为那终究只是传说……」「钩十字」的语音变得干哑。「你是『达姆拜尔』!」
拜诺恩的哭泣停止了。
「钩十字」把左手伸向拜诺恩。
「听说『达姆拜尔』是我们吸血鬼的天敌。」「钩十字」微笑。「可是我们根本没必要对抗啊。你想为谁而战呢?你看看报纸。你已经被人类唾弃了。你跟我一样,在他们眼中都是怪物。」
拜诺恩脸容震动。
——你这冷冰冰的怪物……
「好好珍惜你那万中无一的天赋吧。」「钩十字」俊秀的脸格外具说服力。「来当我的部下。利用你的能力为我招集更多拥有强大力量的同类。我们也可以去找查理斯·库尔登那老头——既然他那么渴望永生。把他变成同伙,控制他的庞大财力。我们能够把整个世界掌握在手中!地球将成为我们任意猎食的乐园!我们不必再活在黑暗之中!」
他的左手四指朝拜诺恩招一招:「来啊!这是你唯一的生路。」
拜诺恩别过头。他看见的是地上那柄金色的十字架匕首。上面染着苏托兰神父的血已然干涸。
他断然摇头。
「老兄,别搞错了。我的不幸都是你们吸血鬼带来的。我的母亲被吸血鬼害得疯狂和死亡;我因为吸血鬼成为了人间不容的通缉犯;我至今最敬佩的人萨格,也被吸血鬼——你——杀害。」
他紧握住挂在胸前那个萨格送给他的铜铸十字架。「我痛恨吸血鬼。我要用你们赐予的力量把你们狙猎殆尽,从大地上消失。」
「太可惜了。」「钩十字」收回他邀请的左手。他紧紧皱起眉头——显然他是真的感到失望。「你自愿放弃了永恒的生命,你再没有看见阳光的机会。」
「钩十字」解开后脑上的束带,一把亮丽的金发飘散,一对獠牙突然伸长,暴露出唇外。
「让我看看『达姆拜尔』拥有多强的力量吧。」
达姆拜尔VS。吸血鬼
在圆月光华之下,军刀与尼泊尔弯刀的刃身各自泛出海洋似的淡蓝。
夜已深。拜诺恩左腕上具有夜光装置的手表,显示时间是:
十月三十一日凌晨三时零七分三十秒——
03:07:31
「钩十字」的皮大衣袍角飘起,军刀隐没入大衣中。
03:07:32
「钩十字」抵达拜诺恩一秒前站立的地方。拜诺恩则退到五公尺外。
03:07:33
「钩十字」继续追击,军刀仍藏在大衣底下。拜诺恩不断后退。
03:07:34
「钩十字」的军刀从衣袍底下出现,斩击八次。拜诺恩摆动身体闪躲——在常人肉眼中那迅疾的闪避动作令他的身影变成模糊一团。
03:07:35
「钩十字」斩出了第四十刀。拜诺恩绕到左方六公尺之外。
03:07:36
「钩十字」加速进攻,拜诺恩无法再退避。在还没有完全掌握自己的力量之下,他第一次挥动弯刀。
两刃交击出火花。
从交锋中,拜诺恩感觉自己的臂力似乎足以与「钩十字」相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