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尽量吧。”我声音低沉地回答。
“如果他不回去,”夏娃娜说,“你可以一直寻找他。”她递给了爱丽丝·伯吉斯一张折起来的纸条。“别弄丢了。也别打开。等到你们两个人中有谁确定了最终的人生之路时再打开。”
这位监察长没有多问,只是接过纸条收了起来,等着黛比和她一起离开。黛比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我。她希望我和她一起走——或者希望我要求她和我一起走——但是我感到我的身体里凝结着一团巨大的悲伤,仿佛一个冰冷而坚硬的球。此时此刻,我什么也想不到。
“保重。”我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将我的视线移向了别处,不再去看她那双祈求的眼睛。
“你也要保重。”她声音沙哑地说,接着便大声地抽泣起来,踉踉跄跄地走了。爱丽丝急急地说了一声“再见”就跟了上去,两个女人互相扶持着,迅速穿过树林向她们的城市走去。
树林里只剩下我、哈克特和夏娃娜。
“知道怪物马戏团在哪儿演出吗?”女巫问。我们摇了摇头。“算你们有运气,我不但知道,而且我也正要去那儿。”她微微一笑。她走到我和哈克特之间,一条胳膊挽住我的左胳膊,另一条胳膊挽住了哈克特的右胳膊,领着我们穿过树林,离开了这座城市以及它地下的死亡之穴,走向了我的暗夜之旅最初开始的地方——怪物马戏团。
第二章
排骨亚历山大正睡在一个悬挂在一棵树上的大轮胎里。他总是蜷缩着身体睡觉——这可以让他的身体保持柔软,等到他表演的时候,就可以更加轻而易举地扭曲身体。他通常会在他的篷车里的置物架上挂上一个特别的轮胎,但是偶尔也会将轮胎从篷车里拖出来,睡在露天。这是一个对睡在露天里的人来说还比较寒冷的夜晚——冬季的十一月中旬——但是他有一条毛皮儿的厚睡袋可以御寒。
亚历山大的鼾声正如音乐般地响着,这时一个小男孩偷偷地向他爬去。小男孩的右手抓着一只蟋蟀,正打算将蟋蟀放进亚历山大张开的大嘴巴里。小男孩的后面跟着他的哥哥和妹妹,他们的脸上都挂着鬼机灵的表情,在一旁高兴地看着。每当小男孩紧张地停下来的时候,他们就一个劲儿地打着手势怂恿他继续前进。
小男孩来到轮胎的附近,举起手里的蟋蟀,这时他的妈妈——总是瞪大了眼睛提防着他的调皮捣蛋——将脑袋从附近的一顶帐篷里钻了出来,一把扯下自己的左耳朵向他砸了过去。那只耳朵像一只飞去来器在空中旋转着,一下子打落了小男孩那胖乎乎的小手里抓着的蟋蟀。小男孩大叫着跑回到他的哥哥和妹妹身边。亚历山大依然酣睡不醒,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九死一生。
“厄查。”梅拉一边厉声呵斥儿子一边伸手抓住了飞回了的耳朵,然后将它安在自己的头上,“如果我再次抓到你给亚历山大惹事,我就把你和狼人锁在一起,一直锁到明天早上。”
“是山克斯让我干的!”厄查抱怨说,他的哥哥在他的腰间狠狠地捅了一下。
“我并不怀疑是他搞的鬼。”梅拉吼叫道,“但是你已经是一个大孩子了,应该知道好歹。别再干了。山克斯!”她接着叫道——蛇娃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的妈妈,“如果厄查或者是莉莉娅今晚有什么麻烦,我再找你算账。”
“可是我什么也没干啊!”山克斯大叫道,“他们总是——”
“够了!”梅拉打断了他的话。她向孩子们走去,接着看见我正坐在亚历山大悬挂轮胎的那棵树旁边的一棵树下的阴影里。她的脸色一下子缓和了。“你好,达伦,”她说,“你在这儿做什么?”
“找蟋蟀。”我一边说一边挤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自打我两个星期前来到怪物马戏团之后,梅拉和他的丈夫埃弗拉·冯——一个蛇男人,也是我的一个老朋友——对我一直十分友好。尽管按照我目前的凄苦心情,我很难对他们的友好有什么反应,但我还是尽我所能给予他们回报。
“天气很冷。”梅拉说,“我去替你拿一条毯子来好吗?”
我摇了摇头。“小意思,冻不着一个半吸血鬼的。”
“那就算了,你在外面的时候可以留心一下这三个小东西吗?”梅拉问,“埃弗拉的蛇正在蜕皮。要是你能不让这三个小东西去捣蛋,那可真的帮大忙了。”
“没问题。”我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梅拉回到了她的帐篷里。我走到了埃弗拉的三个孩子面前。他们琢磨不透地盯着我。自打我来到怪物马戏团之后,我一直严肃得有些反常,wωw奇Qìsuu書còm网他们实在弄不明白该怎样对待我。“你们想干什么?”我问道。
“抓蟋蟀!”莉莉娅尖声说。她只有三岁,但因为身上长满了坚硬的彩色鳞片,所以看上去有五六岁。跟山克斯一样,莉莉娅长着半人半蛇的样子。厄查是一个正常人,不过他倒希望自己能长得像他的哥哥和妹妹一样,所以有时候他会将一些涂了颜色的锡箔片粘在自己身上,这可把他妈妈给气疯了。
“除了抓蟋蟀,”我说,“还想干什么?”
“让我们看看你怎么吸血吧。”厄查说。山克斯一听这话,气得向他发出咝咝的声音。
“有什么不对吗?”我问山克斯,他的名字是为了纪念我而取的。
“他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山克斯一边说一边用手弄平他那头黄绿色的头发,“妈妈叫我们别提任何关于吸血鬼的话题——那样的话也许会让你不安。”
我笑了。“妈妈们总是担心一些傻事情。别担心——你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不会介意的。”
“那么你能让我们看一下你怎么吸血吗?”厄查又问。
“当然。”我说,然后张开了双臂,拉长了一张吓人的鬼脸,发出粗重的呻吟声。孩子们兴奋地尖叫着跑开了。我在他们后面慢慢地追着,威胁他们说我要把他们的肚子割开,把他们所有的血吸干。
尽管我能为孩子们装出一副快乐的样子,但是我的内心深处依然和从前一样空虚。我仍然没有忘怀暮先生的死。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睡得很少,每晚至多只睡一两个小时,也没有什么胃口。自打我离开那座城市之后我一直没有吸血。我也忘了洗澡,忘了换衣服,忘了剪指甲——它们比正常人的指甲长得更快,也忘了哭泣。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空了,茫然不知所措,似乎这个世界上已没有任何事情值得我牵挂。
我刚来怪物马戏团的时候,高先生把自己和夏娃娜锁在他的篷车里锁了一整天,直到很晚他们才钻了出来。夏娃娜一句话没说就走了。高先生看我和哈克特一切正常,就为我们俩搭起了一顶帐篷,挂上了吊床,准备好了我们俩所需要的一起。打那之后,他花了很多时间和我聊天,聊暮先生的事情,还有他们俩以前的事情,到那时我只是无力地笑笑,摇摇头。我发现只要我提到那个死去的吸血鬼的名字,我的胸口总是紧紧的,头也痛得一抽一抽的。
最近我没怎么和哈克特多说话。他总是想跟我谈谈我朋友的死,但是我无法谈论这样的话题,只得不去理会他,这让他觉得很不安。我现在变得很自私,但是我没有办法。我内心深处的无尽伤痛吞噬了我的一切,把我与那些关心和希望帮助我的人远远地隔开了。
三个孩子在我面前停了下来,抓起树枝和卵石向我扔了过来。我弯腰抓起一根棍子,但是就在我弯腰的一刹那,我的思绪突然回到了那个地下洞穴中,一下子想起暮先生放开斯蒂夫、坠向那些燃烧的尖桩时他脸上的表情。我悲伤地叹息了一声,在空地中间坐了下来,毫不理会三个孩子劈头盖脸向我撒下的苔藓和泥土。他们好奇地捅着我,也把这当成了游戏的一部分。我没有心情告诉他们什么,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直到他们玩腻味了,最后无趣地走开了。我依然坐在那儿,孤零零的一个人,一身泥土和脏物。夜色更浓了,周围更加寒冷了。
又一个星期不知不觉地慢慢过去了,在我的心里,我离人们已越来越远。当别人问我问题的时候,我不再做出回答,只是像一头动物一样哼哼着。哈克特三天前曾经试图劝说我从这种情绪中走出来,但是我对他破口大骂,告诉他别再管我。他火了,狠狠地给了我一拳。我本可以猫腰躲过他那只肉墩墩的灰色拳头,可是我任由他将我一拳打倒在地上。当他弯腰扶我起来的时候,我一掌将他的手打开了。打那之后,他便没再跟我说过一句话。
生活在我身边一如既往地延续着。马戏团里的人都很兴奋。祖丝佳——一个可以随意长出胡子、然后再把它们吸进脸皮里的女士——在离开马戏团几个月后回来了。那天晚会演出结束后,全马戏团的人举行了盛大的晚会欢迎她的归来。人们尽情地欢呼歌唱。我没有参加晚会。我独自一人坐在营地的边缘,脸上冷冰冰的,眼睛里干干的——和往常一样——想着暮先生。
夜深了,有人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抬头一看,是祖丝佳。她正微笑看着我,手里拿着一块蛋糕伸在我的面前。“我知道你情绪很不高,但是我想你或许会喜欢它吃一点的。”她说。祖丝佳仍然在学英语,可经常会说得一团糟。
“谢谢,可是我不饿。”我说,“很高兴又看到你。你都好吧?”
祖丝佳没有接我的话茬。她只是等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接着将蛋糕甩到了我的脸上!
“干什么!”我咆哮道,一下子跳了起来。
“你这么哭丧着脸就该这么对你。”祖丝佳大笑起来,“我知道你难受,达伦,可是你总不能老跟一头暴躁的狗熊似的,就这么坐着吧。”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厉声说,“你不知道我现在的感受。没有任何人知道!”
她顽皮地看着我。“你认为你是惟一一个失去过亲人的人吗?我曾经有过丈夫和女儿。可他们都被那些邪恶的渔民给杀了。”
我傻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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