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检查了伤口的窟窿,一小截箭杆从里面伸了出来,连着箭头。我捏住那一小截木头,闭上眼睛,咬紧牙关,猛地一拔。
“活见鬼!”
我仰面倒在地上,浑身哆嗦着,手指抽搐着,嘴巴急速翕张着,也许有那么一分钟的时间,我只知道疼痛。周围的房子即使倒塌了,我也不会注意到。
渐渐的疼痛消失了,我再次细细的查看着伤口。我没有把箭头拔出来,但是它离窟窿口更近,把窟窿给堵上了。血还在往外冒,但已不再像刚才那样不断地往外涌了。也只得这样了。我从衬衫上撕下一块长布条,把它窝成一团,摁在伤口上。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站了起来。我的两条腿哆嗦得像一只刚落地的小羊羔,但总算还是支撑住了我的身体。我确信我不再流血了,然后又开始了我行动迟缓的逃跑。
接下来的十或十五分钟是漫长的,我痛苦得眼前一片模糊。之后,我还有足够的意识让我继续前进,但是我无法注意街道的名字或者合计出我回马戏团的路径。我所知道的就是我不能停下来。
我贴着街道或小巷的边往前走,这样我能够抓住篱笆撑点劲儿或是靠在墙上休息一下,我没有遇到很多的人。我遇到的几个人也没有在意我。这让我觉得吃惊,即使是在我晕晕乎乎的状态下,到后来我才意识到我的样子一定难看至极。一个少年,低垂着脑袋,弯腰弓背,轻声呻吟着,在小路上跌跌撞撞的行走——他们一定认为我喝醉了。
最后我不得不停了下来。我已经走到了希望的尽头。要是我不坐下来休息,我将会跌倒在街道的中央,两头遥遥。幸运的是,我现在离一条黑乎乎的巷子并不远。我一头栽了进去,从街灯的灯光下爬到了宜人的阴影里。我停在一只黑色的大垃圾箱旁边,靠着垃圾箱挨着的墙壁坐了下来,把双腿缩在身前。
“只……休息……一会儿。”我喘息着说,脑袋抵着膝盖,肩膀痛得一阵阵的抽搐。“就休息……几分钟,然后……我就能……”
我没有把话说完。我的眼皮吧嗒一声合上,我晕了过去,成了任何一个偶然遇到我的人的囊中之物。
我的眼睛睁开了。夜更深,暮色更浓,寒气更逼人。我感到自己好像被封在一个大冰块里。我试图抬起头,但是即使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对我来说也已不堪重负。我又晕了过去。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觉着自己被呛得喘不过气来。一种辛辣的液体正被灌进我的喉咙里。在那茫然混乱的一刻,我以为我又变成了一个刚刚入道的半吸血鬼。暮先生正在逼迫我喝人血。“不要!”我咕哝道,一边拍打着按住我脑袋的手,“不要……像你那样!”
“摁住了别让他动!”一个人咕咕噜噜的说。
“没那么容易。”那个按着我脑袋的人抱怨说,“他比看上去力气大多了。”随后我感到一个身体重重的压在我的身上,一个声音在我耳边低声说,“别动,小伙子。我们只是想帮你。”
我的头脑稍稍清醒了一些,我停止了挣扎。我眨巴着眼睛,竭力想看清我身边的面孔,但是要么是周围的光线太暗了,要么是我的视力因为疼痛而变得模糊不清了,我什么也看不清楚。“你们是……干什么的!”我喘息着问,意思是问他们是敌是友。
那个按住我脑袋的人一定是听错了,以为我是在问他们是谁。“我是戴克兰,”他说,“这位是利特尔·肯尼。”
“张大嘴巴。”利特尔·肯尼一边说一边将一个瓶口紧紧地贴在我的嘴边,“这东西虽然便宜,味道也不大好,但是它会让你暖和起来。”
我无法争辩,不情愿的喝了起来。我的肚子里立刻像着了火一般,难受极了。等到利特尔·肯尼将瓶子拿开了,我把头靠在墙上呻吟着。“现在是……什么时间?”我问。
“我们嫌戴表烦着呢。”戴克兰咯咯的笑着说,“不过挺晚的了,也许是凌晨一两点钟吧。”他捏住我的下巴,左右转动着我的脑袋,然后拽了一下塞在我血迹斑斑的肩膀上的那块布团。
“哎呦!”我痛得大叫了一声。
戴克兰立刻松开了我。“对不起,”他说,“疼得厉害吗?”
“没有……以前……疼了。”我嘀咕道。随后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差一点又晕了过去。等我定了定神,那两个人在一米开外的地方正凑在一起,商量着该怎么处置我。
“别管他了。”我听见利特尔·肯尼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说,“他充其量只有十六七岁。他对我们没有用处。”
“任何人都有他的用处。”戴克兰争辩说,“我们挑剔不起。”
“但他不是我们的人。”利特尔·肯尼说,“他很可能是一个有家有室的人。我们不能招募这种正常的人,除非有人告诉我们可以这么做。”
“我知道。”戴克兰说,“不过他有一点特别。你看见他身上的这些伤疤了吗?他这不是在操场上打架弄的。我们应该把他带回去。要是两位姑娘不愿意收留他,我们到时候再解决他也很容易。”
“但是那样的话,他就会知道我们落脚的地方!”利特尔·肯尼反对说。
“从他现在的状况来看,我怀疑他连这是哪个镇子他都不知道!”戴克兰不以为然地说,“他要担心的事儿多着呢,哪有空去记我们走的道儿啊。”
利特尔·肯尼嘟哝了一句什么,我没有听清楚,接着他又说:“好吧,不过别忘了,这是你的决定,跟我没有关系。我不想因为这件事儿挨说。”
“很好。”戴克兰说,然后回到我的身边。他翻开我的眼皮,我第一次看清了他的长相。他块头很大,留着胡子,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满脸的污垢——一个流浪汉。“小伙子,”他一边说一边在我眼前打了一个响指,“你醒了?你知道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儿吗?”
“知道。”我瞟了一眼他身后的利特尔·肯尼,他也是一个流浪汉。
“我们打算带你一道回去。”戴克兰说,“你能走吗?”
我以为他们会把我带到一家慈善会堂或者流浪汉庇护所。这些地方虽然没有回怪物马戏团理想,但毕竟比进警察局要强。我用舌头湿了湿嘴唇,紧盯着戴克兰。“不要……警察。”我呻吟着说。
戴克兰哈哈一乐。“听见了?”他对利特尔·肯尼说,“我跟你说过,他是我们一条道儿上的吧!”他抓住我的左胳膊,又叫利特尔·肯尼抓住我的右胳膊。“这样会痛的。”他提醒我说,“准备好了吗?”
“好了。”我说。
他们拖着我站了起来。我的肩膀重又感到一阵剧痛,我的脑子里点燃了焰火,我的胃里翻腾了起来。我佝偻着腰背,在巷子里吐了起来。我吐的时候,戴克兰和利特尔·肯尼一直扶着我,然后把我拽了起来。
“好些了?”戴克兰问。
“没有!”我喘息着说。
他又哈哈一乐,然后拖着我笨手笨脚的转过身,这样我们便面朝巷口了。“我们会尽量搀好你。”戴克兰说,“不过你的腿也得尽量使劲儿——这样我们大家都会好过一些。”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戴克兰和利特尔一人伸出一只手拉在一起从背后搂着我,又各自将另一只手放在我的胸口扶住我,然后就这样领着我朝巷子外走去。
戴克兰和利特尔是一对奇怪的守护天使。他们推推搡搡,拖拖拽拽,伴着一连串的骂声,鼓励我不歇气的往前走,还不时的踢我的脚,踢得我不由自主地向前冲出一小段。我们走上几分钟就要靠在墙上或者灯柱上休息一下,戴克兰和利特尔几乎累得跟我一样气喘吁吁。他们显然不习惯这么累人的体育锻炼。
尽管已是午夜时分,可小镇上依然闹哄哄的。关于体育场内杀戮事件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人们愤怒的走上了街头。警车不时地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警笛高鸣,警灯闪烁。
我们在警察和愤怒的居民的眼皮底下明目张胆的走着,但是没有人注意到我们。戴克兰和利特尔扶着我,我看上去跟他们俩一个样儿,就像一个醉酒的流浪汉。还真有一名警察停了下来,冲我们吼着,让我们别在街上瞎溜达——难道我们没有听见出事儿了吗?
“是,警官。”戴克兰嘟囔道,不大正经地向警察敬了一个礼,“立刻回家。别想让我们搭便车。”
那警察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戴克兰抿着嘴笑了笑,然后领着我们继续往前走去。等我们走到一个无人听见我们说话的地方,他问利特尔:“你知道发生啥事儿这么乱糟糟的吗?”
“我想,跟足球比赛有关吧。”利特尔说。
“你知道吗?”戴克兰又问我,“你知道人们为啥这么大的火气儿吗?”
我摇了摇头。即使我想告诉他们实情,我也说不出来。身上的疼痛比以前更厉害了。我只得紧咬牙关,这才没尖声叫出来。
我们继续走着。我几乎是在希望我能再次晕过去,好让我失去对疼痛的知觉。要是戴克兰和利特尔不愿意拖着我这死沉的身体一起走,把我扔进路边的沟里淹死,我甚至都不在乎。但是我的脑子是清醒的,即使算不上彻底的清醒,但受到催促的时候,我还是会甩动两条腿往前走。
我不知道我会被他们带到哪儿,我也不抬起头去记我们所走的路,我们终于在一栋外立面是棕色的老建筑前停了下来,利特尔冲上去打开了一扇门。我想抬头看看门牌号码。但是即便这么一点小事我也感到无能为力,我只能半睁半闭着眼睛盯着地面,任由戴克兰和利特尔拖着我走进一间屋子,把我放倒在一张硬板木床上。
利特尔留在我的身边看着我,戴克尔去了楼上。他们刚才是让我侧着左身躺着的,但是我一翻身仰面躺在床上,眼睛瞪着天花板。我可以感觉到我意识的最后火花正在噗噗熄灭。在我瞪着天花板的时候,我的眼睛捉弄起我来了。在我的想象中,天花板上微光闪烁,就像微风中波光粼粼的海面。
我听见戴克兰跟另外一个人在向楼下走来。他正在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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