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弟子杀就不同的。
别人垢病时,他也佯作斥骂一下;别人翘起拇指赞好时,他抚髯微笑,好像在说:他行,他师父,当然更行了。
尤其当汤锦裳杀的是恶名昭彰的歹徒时,林伧夫更是脸有得色。
杀坏人以扬名立万,又可落得个名门正派、主持正义之名,何乐而不为也:
所以汤锦裳也很得意。
他立志要坐最快的马、找最漂亮的女人。杀最难杀的人。
当然,他没有碰到过“难杀”的人。
更没有遇见过能“杀他”的人。
他一生人中只杀人,不怕为人所杀。
六月初四。正午。
他拖着疲乏的步履,往点苍南门走去。
南门古塔,正是点苍派的重地。
他每天必要去拜谒林伧夫一次,向他请个安也好,或者耳提面命,每天至少要唯唯诺诺一番。
他心里清楚得很,若没有林伧夫顶阵,他在武林中横行,可就没那么容易。
要林伧夫支持他,首先要懂得讨师父的“欢心”。
所以他昨日虽酒色过度,却依然到古塔来一趟。
可是他现在又眼睛一亮。
一个卖花的女孩。
一篮子都是花:蓝的、黄的、红的,甚至还有紫的、绿的,莫不是最娇艳的颜色。
花美,还不及人美。
花娇,人却欲滴。
这女孩子笑得好甜,呢声问他道:
“公子,要不要买花?”
汤锦裳左望一下,右望一下,心里如获至宝,伯给师兄弟发现,抢走这飞来艳福。
他心里也有些纳闷,怎么放着这般标致的美人儿,他好色的师兄弟却没发觉?
他决定要好好跟她乐一乐。反正来这里卖花的,也不见得是什么好女子:他决定先把她带走。
那女子又娇声道:
“你到底买不买嘛?”
汤锦裳上了一个自以为风流倜傥的笑容:
“花买,人也买。”
他一手拿了一锭银子,一手搭上那女子的美肩。
那女子一侧,随手自篮里拾出一朵蓝花,塞到他手上,道:
“花给了你,钱拿过来!”
一手就把银子抢过来。
汤锦裳心中哑然失笑,暗忖这女子好大的胃口,一朵花竟要一两银子?当下把花随手一插,往旁一扔,笑道:“银子是买人……”
正要搂过去,突觉掌心一痛。
一痛之后就是一麻。
汤锦裳张口欲呼,竟已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他扔弃的蓝花,正游出一条极小极细的极微极幻的蓝色小蛇。
蛇一窜,钻人女孩衣袖,消失不见。
汤锦裳目毗尽裂,“哑哑”作不出声,全身都麻了,呼吸也没有了,只见那女子微微伸出舌尖,舔了舔娇红润湿的嘴唇,媚笑道:
“爱花的人,就不该扔花,扔花,花是有刺的。”
然后她突做了一件事。
一件残忍的事。
她挖掉了汤锦裳的眼睛,只是在一扬手间。
然后她尖细般的手,搽满了指甲凤仙花汁的红,把两颗眼珠子,往嘴里一送,竟吞了下去。
汤锦裳不能呼叫,否则,惟有呼叫才能表达此刻他心里所觉得的恐怖。
林伧夫在第十六层楼。
他跟他的师弟金维多正在商量点苍派财务的事。
守在第十六层塔口的是两名点苍派的护法。
这两名护法从来没有离开过林伧夫半步。
林伧夫要他们看着一样东西,要是没有林伧夫的命令,这两人就算火烧及履也不会离开屋内半步。
林伧夫却觉得自己很伟大,他从来没叫他们被火烧死,只是有一次,也是十几年前的一次,在守候的当几,其中一名护法忍不住去了小解,在他回来的时候,林伧夫抽了他一笔,到现在那护法一条腿还是肢的。
之后这两个护法再也不敢离开半步。
为了这点,林伧夫越想越得意。
午间的阳光照进来,连他的师弟金维多也感觉到他掌门师兄的得意之色。
金维多外号“鬼斧神工”,他左手凿、右手锤,也不知炸开了多少敌手的头颅。
所以当武林中人以为他只能替林伧夫算帐管帐时,他心里是何等不悦。
他实在不明白他师兄为何笑得那么得意。
他正想着时,外面忽然传来“砰砰”二声。
林枪夫、金维多久历江湖,一听就知道是人体倒地声。
他俩迅速地对望了一眼,立即分左右掠了出去。
然后一脚踢开了门,稍等了一下,再扑了出去。
外面没有人。
那两个护法不在。
林枪大利金维多对望了一眼,不胜惊诧。
然后他们掠下第十五层楼。
接着他们都怔了。
第十五层塔内,三个死人。
三个都是点苍派的高手,却无声无息地死去。
三人带微笑死亡,盾心一点红,全身无伤痕。
第十四层石塔,有两个死人。
不但死状一样,连死相也无两样。
其间十二层石塔,都是一样。
总共十五层石塔,死了二十六名点苍派的高手。
然后林伧夫、金维多就看见死在最底层石塔门外坚硬石地上的两人,正是那两名护法。
这两人显然是被杀后抛下来的。
林伧夫和金维多脸色变了:两人窜出塔门,只见遥远的草地上,死的是汤锦裳,眼珠子被人挖去,血流得满脸都是。
有两个人,就站在尸体不远处。
一老一少两个人。
少的是少女,老的是慈祥的老人。
少女拿着一篮子鲜花,盈盈娇态。
老的挽着个鱼篓,看见林伧夫和金维多,就慈祥得像看见自己的儿孙一样。
第十三章老人与少女
金维多、林伧夫表面不动声色。数十年的对敌经验使他们深知,越是处于下风时,慌乱越无生机。
无论今天这面前的一老一少是谁,能在瞬息间杀掉点苍派那么多名许手的,绝对不是好惹到哪里去!
金维多忽然觉得他自己应该退隐——在点苍派里,他自觉只是林伧夫的附庸,在武林中,又惹了不少杀孽,真是该退隐了。
只要他能活得过今天。
只要他能活得了这一遭。
所以他立刻就冲过去,连话也不想发。
——江湖上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既然对方已找上他了,自然不是三两句话就可以摆平的,所以只有流血。
流血的代价最大,但收获也最快。
他一冲过去,左手凿,右手锤,“工隆”一声,像雷公电母一般,炸了过去。
他冲向的是老人。
他一看就知道,老人远比少女难应付多了。
他一招过去,老人一闪就避开了。
老人的双眸仍慈祥地看着他。
就像看着自己的孙子一样。
金维多心头一凛,又一凿震了过去,老人又是一闪,金维多又击了个空。
就在这时,金维多目光一膘,只见林伧夫已潜到老人的背后:
“对付黑道中人,不必讲江湖道义、武林规矩!”
——这是林伧夫的话。所以点苍一派,常有群殴事件,不管对象是不是“黑道中人”。
林伧夫自己当然也不例外。
他那支“点苍一笔”,一开一合,隐有北派山水画的苍宏,已封杀了老人的迟路。
金维多即刻出手——全力出了手。
这是势在必得之一凿,这一击若尚不得手,那就是说点子大扎手,他们师兄弟俩就要“扯呼”了。
金维多这一击宛若雷霆,但突觉腰间一麻,他的招就发不下去了。
那娇美而眼睛里尽是美丽的问号的女孩子对他笑:
“怎么你不打我?”
金维多想答话,却发现自己没了声音。
那女孩有点丰腴,却白得绯红。
“这些人都是我杀的,你要找就该找我。”
金维多张口欲呼,少女好像知道他心事:
“你想问我是谁是不是?”
金维多拼命点头,少女娇憨地笑道:
“这里是云南,我就是云南的蛇王。”
少女一讲完了这句话,林伧夫就出了手。
他一笔打碎了金维多的天灵盖。
笔毫是软的,人的头骨盖是硬的,林伧夫却一笔戳碎了金维多的头骨盖。
少女“哦”了一声,道:“你不替你师弟报仇,反而杀了他,却是为什么?”
林伧夫“噗哆”一声跪了下去,以笔点地,阿谀笑道:“在下点苍掌门林伧夫,早有为权力帮效忠之心,惟敝派人多众杂,阻挠极多,在下虽有此心却无法如愿:现幸得蛇王神威,去除障碍,弟子先行搏杀金维多,以示效忠之心。”
少女“噗嗤”一笑,道:“哦。”
林伧夫跪地道:“只要权力帮肯以收容,敝派无不全力以赴。”
少女笑脸如花,甜笑道:“好,就这么办,你先起来。”
林伧夫叩头谢道:“感谢蛇王盛情,感谢蛇王盛情……”突然人飞标而出,手中笔点打少女身上十二大要穴!
这一下,急起直变,林伧夫平地掠起,但半空中忽然一挫,身子直落了下去,然后他用笔支地,吃力地回头,瞪着那慈祥的老人,道:
“你……你……”
老人慈蔼地道:“你不必说了,这样会很辛苦的,我用蛇在你背后咬一口,那蛇叫青龙子,你知道,在云南被青龙子咬过的,是没有救的。”
林伧夫喉管咯咯有声,脸色发黑:“我……我……解药……”
那少女娇笑道:“你一定奇怪,是不是?我是蛇王,他也是蛇王啊。蛇王本就有两个。”
那老人微笑道:“你攻她时,我就是蛇王;你攻我时,她就是蛇王。”
林伧大全身不住地抖,终于一笔打在自己的天灵盖上{奇书手机电子书},同样地打死了自己。
在十六层古塔夕阳下,那一老一少的身影给拉得长长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诡秘。
滇池三百里的芙蓉虽美,萧易人等却无心久留。
滇池一带,单止已知名的药材就有四百多类,仅杜鹃花就三百多种,美得如侍如画。
这里的人,更是喜欢穿鲜花般多彩多姿的衣服,“赶街子”、“叫鞍”、“踢骡”。
美丽的风俗、娇媚的女孩子、彩丽的花树、灵秀的山水……滇池风光美丽如诗,萧易人却带领他的一百一十八人,直上大观楼。
大观楼与岳阳楼、滴仙楼并称,外观雄伟,为滇境第一楼;然而萧易人此来并非要看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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