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浓密的原始森林里传来食肉动物在半夜发出的可怕的叫声:鬣狗狂乱的吠叫,豹子呼呼噜噜的咳嗽,雄狮深沉、可怕的怒吼。此外还有许多四处觅食的野兽发出种种叫声,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珍妮把儿子紧紧贴在胸口坐在船尾。由于娇嫩的小乖乖终于回到身边,今晚她比许多个痛苦悲伤的长夜不知要幸福多少倍。
尽管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命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再度陷入灭顶之灾,可她仍然十分快乐,仍然为这个幸福的时到充满感激。她可以把亲爱的儿子紧紧抱在胸前!哦,这是多么卑微的要求,又是多么深沉的幸福!她几乎等不到天亮,现在就想好好看看她的小杰克那张可爱的小脸,那双明亮的黑眼睛!
她一次又一次瞪大眼睛,吃力地瞅着,希望透过丛林浓浓的夜色,哪怕看一眼儿子可爱的小脸蛋儿。可是,只能模模糊糊看见那张小脸的轮廓。她只好把襁褓中的孩子紧紧贴在自己的心口窝上。
大约凌晨三点,安德森把船停靠在一片沙滩上。沙滩那边是一片林中空地。月色朦胧,看得见一座座土人的茅屋,四周是用带刺的荆棘筑起的“围墙”。
瑞典人好一阵叫门,才听见村庄里有人答应,那也是因为事先跟他们约定好了的缘故——这些土人对半夜三更黑暗中传来的叫喊声十分害怕。他帮助珍妮·克莱顿抱着孩子上了岸,把船在一棵小树上挂好,拿好毯子,领着她向村庄走去。
因为安德森已经事先花钱买通了酋长,一个土人妇女——酋长的妻子开了大门把他们放进村。她要带他们到酋长的茅屋里休息。安德森说,还是在外面露宿更好。酋长夫人觉得自己尽到了责任,便把他们扔在那儿,自个儿回家睡觉去了。
瑞典人用他那种生硬的半通不通的英语解释说,茅屋里肯定很脏,虱子很多。他替珍妮铺好毯子,然后跟她拉开一点距离,铺开自己的毯子,倒头便睡。
地很硬,珍妮怎么躺着也觉得不舒服,不过因为实在太累,她还是很快便搂着儿子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大亮。
四周围着二十多个好奇的黑人——大多数是男人。因为土著居民中最爱大惊小怪的是男人。珍妮·克莱顿出于本能,把儿子紧紧搂在怀里。不过她很快就看出这些黑人压根儿没有要伤害她和孩子的意思。
有一个黑人还送给她一葫芦牛奶——那是个挺脏的、烟熏火燎的葫芦,因为日久年深,葫芦口上结着一层厚厚的奶酪似的东西。他的善良深深地感动了她,脸上现出好久没有过的微笑。这令人销魂的微笑曾经使她的美貌闻名于巴尔的摩和伦敦。
珍妮接过葫芦,一股臭烘烘的气味直刺鼻翼,恶心得直想呕吐。可是为了不伤害对方的感情,她还是硬着头皮把葫芦嘴送到唇边。
安德森替她解了围。他从她手里拿过葫芦,自己喝了几口,然后把它还给那个黑人,还送他一串蓝颜色的珠子作为礼物。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尽管儿子仍在熟睡,珍妮还是忍不住要看看他那张可爱的小脸。酋长赶跑围观的人,正站在离她不太远的地方和安德森说话。
阳光很强,毯子遮挡着孩子的脸。珍妮想撩起毯子看看孩子,又怕惊了他的觉。正犹豫着,听见厨师和酋长用黑人的土话交谈。
这家伙真了不起!一天之前,她还认为他又没文化又傻。可是现在,二十四小时以后,她已经知道,他不但能说英语、法语,而且能说西非海岸黑人的土语。
她过去以为他鄙俗、凶残、不可信任。可是从昨天起,她已经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他在哪方面都与自己的想象完全不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完全出于一种骑土精神,给自己以帮助。除了已经揭示的意图与打算之外,在他心灵深处一定有某种更为深沉的东西。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看见他那双距离很近的、狡黠的眼睛,和令人反感的长相,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她简直无法相信,如此崇高的精神境界会和这样粗陋的外表联系在一起。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这些事情时,放在膝上的褪褓之中传出一阵轻微的哼哼声,然后又响起鸽子叫似的好听的声音。珍妮心里一阵狂喜。
孩子醒了!现在她可以大饱“眼福”,把他看个够了!
她十分麻利地解开包裹孩子的毯子,安德森眼巴巴地望着她。
他看见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两只手抱着孩子,从一臂之遥端详着小家伙胖乎乎的脸蛋儿、亮闪闪的眼睛,目光中充满了恐惧。
突然,他听见一声悲惨的哭叫,珍妮腿一软,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十、泰山得救
黑人武士们把泰山和席塔层层围住。他们寻思大概是豹子精下凡,来搅和他们的死亡舞。不过,他们并不害怕,因为在这么多手握长矛的武士的包围之下,再凶猛的席塔也难免一死。
茹可夫催促酋长赶快让武士们向豹子投掷长矛。酋长正要下令,目光与泰山相遇,而且不由得顺着泰山的目光望了过去。
酋长吓得大叫一声,拔腿向栅门跑去。武士们四处张望,想弄清楚酋长何以如此惊慌,可是刚看了一眼,便都没命似地跑了起来。原来,阿卡特的猿正蹒跚着向他们跑来,在月光和火光的映照之下,他们身影绰绰,其大无比。
就在黑人们转身逃奔的时候,人猿泰山发出野蛮的呼喊,盖过了四处逃奔的黑人们的尖叫。席塔和巨猿张牙舞爪向逃命的人猛扑过去。有的武士转过身和这些愤怒的野兽搏斗。但是只几个回合便都纷纷倒在血泊之中。
有的人则在逃跑时被咬倒,总之,村庄很快便空空荡荡,黑人们在丛林里消失得无影无踪。泰山费了好大气力才把伙伴们呼唤回来。这时候他才十分懊恼地发现,没有一个伙伴,甚至连比较聪明的阿卡特也不明白,他希望它们赶快给他松绑,赶快把他从石柱上解下来。
当然,它们那思笨的头脑会慢慢想到这一点的。可是,给泰山松绑之前,便可能发生许多事情——黑人可能卷土重来,白人可能躲在大树后头,开枪把它们一个一个地打死。在这些意笨的巨猿意识到他希望它们给他咬断身上的绳索之前,他甚至会活活饿死!
至于席塔——这头硕大的豹子,还不及巨猿聪明。不过泰山对于它所表现出来的无与伦比的优点或者说特点,感到十分惊讶。毫无疑问,它对他怀着深深的钟爱之情,赶跑黑人之后,它就一直在石柱旁边走来走去,不时在泰山的腿上蹭蹭肚子,像一只心满意足的猫呜呜呜地叫着。泰山明白,它完全是出于自己的意志找猿来救他的。他的席塔确实是兽中之宝!
木加贝的失踪很让人猿泰山着急。他生怕由于失去他的管束,这群野兽把他给吃了。他试图启发阿卡特告诉他那位黑人朋友到底上哪儿去了?可是问来问去,阿卡特只是朝它们来的那片丛林漫不经心地指一指。
泰山被绑在石柱上过了整整一夜。天刚亮他便看见村庄周围的丛林边上鬼鬼祟祟出现了许多裸体的人影,心里不由得着急起来。
随着天光大亮,他们的勇气也会陡涨,向这一小撮把他们从“合法”的居留之地赶跑的野兽发起新的攻击。如果黑人能消除心理上的恐惧,这场战斗的结果是完全可以预料的。因为面对如此众多的黑人武士,以及他们手中的长矛。毒箭,豹子和巨猿恐怕连反抗也来不及就得束手就擒。
过了一会儿,就看见黑人们确实在准备进攻。他们已经走到那块林中空地的边缘,挥舞着手中的长矛,朝村庄的方向又跳又叫。
泰山知道,黑人们的“战前动员”将延续到他们都进入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个个勇气倍增,足以向村庄发起一次闪电式的进攻。第一次冲锋也许会失败,但泰山相信,第二次、第三次他们总会一窝蜂冲进栅门,结果只能以他那些勇敢、但手无寸铁、缺乏纪律的朋友们的残死而告终。
正如泰山预料的那样,大声叫喊着的武士们刚冲出树林,泰山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就把他们吓了回去。他们又叫又跳鼓舞了半个小时“士气”,才开始发起第二次冲锋。
这一次他们一直冲到栅门口,可是当席塔和凶猛的巨猿扑过去的时候,他们又掉转头,大声叫喊着跑回丛林。
那种鼓舞士气的舞蹈和叫喊又开始了。这一次泰山觉得他们肯定会冲进村庄,完成白人一次便可以成功的“业绩”。
虎口脱险本来已经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仅仅因为无法让这几位可怜的朋友理解自己的意图而终成泡影,泰山觉得十分气恼。可是他又无法责备它们。它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现在他更清楚地意识到,毫无疑问,它们会为保护他而战斗到死。
黑人又开始准备冲锋了。有几个人已经向村子走了过来,正招呼别人也赶快跟上。眨眼之间,武士们就会一涌而上,冲过这块空地。
泰山心里只想着不知道流落到何方的儿子,想着他再也无法找到他,并且把他营救出来。他的心因此而隐隐作痛。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刻,只有这一点以及妻子正在遭受的苦难,给他那勇敢的精神造成了沉重的压力。他所希望的“救星”在他成为黑人的刀下之鬼之前都来了,可是都以失败而告终。再也没有什么可指望的了。
黑人刚冲到林中空地中间,泰山的注意力被一只猿吸引过去。那只猿正朝一座茅屋张望着。泰山顺着它的目光望过去,顿时感到无限的快乐与宽慰——身材高大的木加贝正向他飞跑过来!
高大结实的黑人木加贝因为疲劳和紧张急促地喘息着。他冲到泰山身边,不等第一位黑人武士跑到栅门前,便割断了捆绑泰山的最后一截绳子。
村街上躺着几个夜里被席塔和巨猿咬死的武士。泰山从一具尸体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