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地,我好像突然间看见他长大成人了,
代替了父亲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第二个约
翰·克莱顿。他将为格雷斯托克家族增光添彩。
写到这里,好像是为了证明我的预感,为了向
我作出某种保证,他那双胖乎乎的小手抢过我的
笔,把粘了墨水的手指按在这一页上,留下五个小
小的手指印。
页边的空白上,果然有四个模模糊糊的、极小的手指印,还有半个拇指的印子。
迪阿诺特读完日记以后,两个人默默地坐了半晌。
“啊,人猿泰山,你是怎么看这件事情的?”迪阿诺特问,“难道这本日记还不能说明你的身世吗?
“你怎么还不明白,你就是格雷斯托克勋爵!”
泰山摇了摇头。
“日记本里只提到一个小孩儿,”他回答道,“可他早已因为饥饿而死。他的骨架从我第一次走进小屋,直到波特教授把他和他的父母一起理在小屋旁边的海滩上,一直躺在那个摇篮里。
“当然,他就是日记里提到的那个小孩儿。最近我还一直在想,也许那间小屋就是我的出生地,这下子越发糊涂了。现在看,也许卡拉说的是真话。”他很悲伤地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迪阿诺特摇了摇头。泰山的结论无法使他信服。他下定决心证明他的推断是正确的。因为他已拿到了可以解开泰山生世之谜的唯一的一把钥匙。
一个星期以后,他们俩突然来到一片林中空地。
这处有几座房屋,四周围着结实的栅栏。从他们站着的地方到那道栅栏是一片精耕细作的良田,有些黑人正在田里干活儿。
泰山和迪阿诺特在丛林边儿上停下脚步。
泰山拈弓搭箭,迪阿诺特连忙抓住他的胳膊。
“你要干什么,泰山?”他问道。
“要是让他们看见,一定会杀死我们的。”泰山回答道,“我宁愿先杀死他们。”
“可这些人也许是我们的朋友。”迪阿诺特说。
“他们是黑人。”泰山答道。
他又拉开了弓。
“你决不能这样干,泰山!”迪阿诺特大声说,“我们不能随便杀人。天哪,你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看样子,我带你到了巴黎,得可怜那些冲撞了你的无赖。我的两只手得时时护着你的脖子,免得你上断头台。”
泰山放下手里的弓,笑了起来。
“我不明白,为什么在我的丛林里就可以杀黑人,在这里却不行。假如公狮子努玛向我们扑过来,难道我还要对它说:‘早上好,努玛先生。努玛太太怎么样?’是吗?”
迪阿诺特回答道:“等到这些黑人向你扑过来再杀他们也不迟。记住,在他们自己的行为证明是你的敌人之前,不要以为谁都与你势不两立。”
“那么来吧,”泰山说,“让我们去迎接死亡吧。”他边说边径直向农田走去,高昂着头,热带的太阳照在他那光滑。黝黑的皮肤上,闪闪发亮。
迪阿诺特跟在泰山身后,他穿着克莱顿留在小屋里的那套破衣服——法国巡洋舰的军官们给了他一套更体面的衣裳。
有个黑人抬起头,猛地看见泰山,尖叫着转身向栅栏跑去。
顿时,那伙园林工人四散逃奔,惊恐的叫声响成一片。可是没等有人跑到栅栏跟前,围栏里走出一个白人,手里提着一支枪,查问引起混乱的原因。
那个人看见迪阿诺特和泰山,立刻端起枪。泰山心里一冷,正要冲过去,迪阿诺特向那个平举着步枪的白人大声喝道:
“别开枪,我们是朋友!”
“那么,站住!”
“别动,泰山!”迪阿诺特喊道,“他以为我们是他的敌人。”
泰山收住正要冲上去的脚步,和迪阿诺特一起向门口站着的那个白人走去。
那个人十分惊讶地望着他们,脸上一副大惑不解的神情。
“你们是什么人?”他用法语问道。
“白人。”迪阿诺特回答道,“我们因为迷失方向,在丛林里走了好长时间。”
那人放下手里的步枪,伸出一支手向他们走了过来。
“我是这儿的法国教区神父康斯坦丁。”他说,“见到你们非常高兴。”
“这位是泰山先生,康斯坦丁神父。”迪阿诺特指着人猿泰山说。神父向泰山伸出一只手。迪阿诺特又连忙补充道:“我是法国海军的保罗·迪阿诺特。”
康斯坦丁握住泰山学他的样子伸出来的手。泰山怀着一种渴望和热情,向身材魁梧、面庞英俊的神父瞥了一眼。
就这样,泰山走到了文明社会的第一个窗口。
他们在这儿呆了一个星期。人猿泰山观察力敏锐,又勤于思索,学会了不少人的生活方式。这当儿,黑人妇女给他和迪阿诺待每人做了一套白帆布衣服,这样他们可以体体面面继续他们的旅行了。
26、走向文明
他们又走了一个月,来到一条很宽的大河的河口。河岸上有几幢建筑物,泰山看见许多船,许多人,心里又充满了原先在丛林里养成的那种见了人就感到的恐惧。
渐渐地他习惯了文明社会那种奇怪的嘈杂声和古怪的生活方式。没过多久,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穿一身一尘不染的帆布衣服,总爱跟他们说说笑笑的漂亮的法国人,两个月之前,还赤身露体,在原始森林里荡着树枝向他的猎物猛扑,用生肉填饱他那野兽般的肚子。
一个月前,泰山吃饭时还轻蔑地将刀、叉扔到一边,现在却用得像训练有素的迪阿诺特一样潇洒、优雅。
尽管人猿泰山像个机灵的小学生,为了把他改造成一位有教养的文明人,法国人迪阿诺特还是作着不懈的努力,至少要在举止、言谈上让他处处得体。
“上帝在心灵深处把你造就成了一个文明人,我的朋友,”迪阿诺特曾经这样说,“所以表面上,我们也得让他的‘杰作’像个样子嘛!”
他们一到那个小海港,迪阿诺特就给法国政府拍了一个电报,说明他平安无事,并且要请三个月的假,政府批准了他的请求。
他还给银行拍了电报,要他们汇一笔款子,可是要等一个月才能拿到现金。泰山和迪阿诺特都为此怏怏不乐。因为他们没法儿马上租船回到泰山的丛林,取回那箱子财宝。
他们在这个海滨小镇逗留期间,不管是白人还是黑人都把泰山先生看作一个奇人。因为这期间发生了几件在泰山看来简直微不足道的事情。
有一次,一个块头很大的黑人喝多了酒撒酒风,满镇子胡打胡闹,把人吓得胆战心惊。直到“灾星”把他领到正在旅馆走廊里懒洋洋坐着的法国“黑发巨人”面前,他才算清醒过来。
这个黑人手里挥舞着一把刀子,爬上旅馆宽大的台阶,径直向正围在一张桌子旁边喝艾酒的四个人扑了过去。
那四个人吓得大叫一声,拔腿就跑。黑人的目光落在泰山身上。
他大吼一声,向“人猿”猛扑上去。四五十个旅客躲在窗户和门后面,探出脑袋,似乎立刻就要目睹这位可怜的法国人被黑人残杀的场面。
泰山嘴角露出一丝搏斗的欢乐经常带给他的微笑,迎战这个黑巨人。
黑人举起刀扑上来的时候,泰山伸出肌肉发达的铁掌,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只轻轻一扭,胳膊就断了。那只手像一只破手套,查拉在手腕上。
黑人又痛又吓,酒意顿消。泰山从容落座,那家伙痛得大叫着,发疯似的向土人居住的村庄路去。
还有一次,泰山和迪阿诺特跟几个白人一起吃饭,话题谈到狮子和捕捉狮子上。
他们对兽中之王是否勇敢发生了争执。有的人认为狮子也是地地道道的胆小鬼,另外几个人却说,夜晚当这位密林里的暴君在宿营地周围咆哮的时候,只有把上了膛的手枪握在手里,才能有点安全感。
迪阿诺特和泰山早已约定,对于他的过去守口如瓶。因此,除了这位法国军官知道他熟悉森林里的动物的秉性外,别人一概不知。
“泰山先生还没有发表意见呢。”一位旅客说,“一个像秦山先生这样勇敢的人,又在非洲住过一阵子,想必和狮子打过交道,对吧?”
“打过一点儿。”泰山冷冷地说,“刚好知道,诸位对狮子的判断都有几分道理。不过,人们也许因为只见过上星期胡打胡闹的那个黑人,就以为黑人都是那副样子;或者因为见过一个白人胆小鬼,就说白人都是懦夫。
“先生们,就像我们自己也是各不相同一样,低等动物也是五花八门。今天,我们可能碰上一头胆子小得出奇的狮子,见人就溜。明天我们可能碰上它的‘叔叔大爷’、‘堂兄表弟’,结果朋友们惊奇地说:‘他怎么进了丛林就一去不复返呢?’至于我嘛,一直认为狮子非常凶狠,所以从来不放松警惕。”
最初提起这个话题的人反唇相讥:“如果一个人看见猎物就腿软,打起猎来可就没什么乐趣了。”
迪阿诺特笑了起来,心里想:“泰山会害怕?真是!”
“我不大明白你说的腿软是什么意思。”泰山说,“跟狮子一样,恐惧在不同人的身上有不同的含义。但是对于我来说,狩猎唯一的快乐是,我知道就像我有足够的力量杀死猎物一样,它也有足够的力量伤害我。如果我挎着两只步枪,带上一名炮手,二三十个围猎的助手,去捕捉一只狮子,我就会觉得如探囊取物,打猎的乐趣会随着安全感的增加而减小到最低程度。”
“如此说来,泰山先生情愿一丝不挂,只带一把猎刀去杀兽中之王了?”另处一个人和蔼地,但又不无嘲讽地说。
“还要带一根绳子。”泰山补充道。
恰在此时,远处丛林里响起一声狮子的咆哮,好像在向人们挑战,看谁敢和它较量一番。
“瞧,大显神通的机会来了,泰山先生。”那几个人故意逗他。
“我还不饿。”泰山直截了当地说。
除了迪阿诺特,人们都大笑起来。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泰山嘴里说的是兽的真理。
“你跟我们大家都一样,根本不敢一丝不挂,光拿一把刀子、一条绳子就去丛林里斗狮子。”那个逗他的人说,“是这样吧?”
“打赌吧,”另外一个人说,“如果你能按我们说好的条件:不穿衣服,只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