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的道:“传言说是传言!这一堆七颗干尸人头正是老魔头的标记,如何假得了,咱们快退!”
另一个又道:“不对不对!那石上明明只有六颗,不是七颗,难道是另有其人?”
那年长的用手向雪地上一指,急道:“不好了,那不是一颗吗?谁已经动了那老魔头的记号,咱们再不走,祸事不远!”
秦玉在树上听得心惊胆裂,眨眼之间,那两个中年汉子还没有来得及转身退走,就听得山岭下突然响起一片枭鸟似的桀桀桀怪笑之声,那笑音在夜里激荡,令人毛发悚然,不寒而栗,秦玉险一些从树上滚了下来。
那石边兄弟二人连忙霍地翻身逆转,并肩而立,凝神注视着岭下,因为他们心里知道,只要怪笑一起,那魔头眨眼即至,要躲要逃都来不及了。
果然那一遍笑声未落,黑影一闪,峰项上已多了一个长发披肩,骨瘦如柴,一身黑色长衫的老头儿,这老头儿身形已足够怪,那一张脸孔更是令人生畏,只见他两眉倒挂,足有尺许,鹰鼻大口,脸上除了皮和骨,半点肉也不见,嘴上都没有胡须,两只眼仅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眶,除却开合之间有精光闪射之外,就没有看见有眼珠子,满头乱发披着,长袖齐膝,却没见两手是个什么难看样子。
他这里才一停身,这两个背剑的巳经一齐躬身施礼,抱拳说道:“来的莫非是褚老前辈?
在下朱怀德、朱怀恩兄弟偶经此处,不想却冒犯了前辈的虎驾,这里谢罪,谢罪!”
这老头儿听了,又是一阵桀桀怪笑,半天才尖声怪气地说道:“哦!我当是谁,原来还是顶顶大名的冀北双侠贤昆仲,失敬得很!”
朱氏兄弟连称:“不敢,不敢。”
老头儿陡地笑声一敛,脸色一沉,喝道:“但老朽可要斗胆问一句,二位远来这荒山僻野,是否也志在天残上人那一部遗书么?”
朱氏兄弟中的老大朱怀德答道:“在下兄弟也是闻人说起,不才专程来此一探,不瞒褚老前辈说,倒是有意欲一睹这奇书秘奥,但在下兄弟却不知老前辈已设标记守候此峰,以致多有冒犯,难不成老前辈也是欲得天残上人所遗故书么?”
老头儿忽然厉声道:“异珍奇宝,唯有德者居之,你们冀北双侠,也敢妄生这份贪念么?
老朽平生有一个不成文的陋规,谁动了老朽的七头标记,无异面唾老朽,二位既专程而来,又将老朽标记损坏,必定有意要与老朽一较,我老头儿要不舍命相陪,二位还道姓褚的徒具虚名,枉招耻笑了。”
说着,也未见他晃肩弯腰,大袖一挥,一个身子已经直欺到朱氏双侠面前,右臂一探,竟向朱怀恩肩头抓来。
朱氏双使不约而同向后跃退了七尺远,朱怀恩晃肩拧腰堪堪将这一抓躲过,刚叫得一声“褚老前辈,你……”那老头儿势不稍缓,冷笑一声,如影随形,二次挥袖,遥对着朱怀德前胸“华盖”穴卷到。
二人见这魔头形同疯狂,不待他人分说,竟以快捷狠毒的招术欲将二人立毙掌下,也不禁既惊且怒,双侠再次暴退闪过,“呛呛”连响,各各翻腕由背上撤出长剑,一东一西,紧守门户。老头儿这才哈哈大笑道:“对呀!早该亮家伙啦,今天老朽倒要试试你们冀北双侠究竟有些什么惊人艺业。”
朱怀德连忙趁这喘息的机会大声说道:“褚老前辈,你老人家这七头标记实非在下兄弟移动,老前辈还请三思。”
那老头儿怎肯听信,冷哼一声:“大丈夫敢作敢当,还推诿什么!”
说着,两只大袖一抖一收,陡地露出一双黑黝黝的手掌来,那双手掌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但见它乌油黑亮,尤如生铁铸成,十指如钩,一根根发黑的指甲,就像十柄锋利的精钢匕首,褚老头儿从喉咙里发出一降低沉的寒笑,斜睨着冀北双侠,说道:“这叫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二人贪念一起,明年今日就是你等周年,可怨不得老朽心狠手辣了。”
朱氏兄弟猝见了他这一双乌黑手掌,早吓得面如土色,心知生死存亡,顷刻之间,老大朱怀德紧了紧手中长剑,用目光暗示了朱怀恩一眼,二人心意早通,各自一咬牙,喝了声:
“老前辈如此相逼,恕在下等要放肆了!”
两支剑陡地一分,各各换步晃身,一左一右抢先出手,遥攻老魔头的两肋,剑气森森,寒冷彻骨,刹时将老魔头全身均笼罩在一片剑花之下,威势也非同小可,但老魔头哪将他们放在眼中,倏地仰天厉啸一声,双臂挥舞,就听得“当,当,当”连响,竟然不避不让,用一双肉臂硬接了朱氏双侠两支剑身,将这左右夹击扫数封在门户外。
朱氏兄弟只知他这乌黑的十指炼过“白骨爪”,可以不畏刀剑,隔空伤人,却没料到他竟连双臂全都跟铜铸铁打的一般,一着未防,险些被他将长剑震脱出手,不觉心下大骇,忙不迭各向后跃退了七八尺,检视手中长剑,见两支剑的锋刃都已倒卷震缺,而老魔头的双臂都分毫未损,这怎不令他们三魂少二,七魄去五。
冀北双侠亦是江湖中成名露脸的人物,平日兄弟行道,何曾吃过这种大亏,皆因这老魔头褚良骥成名几近一甲子,人称“干尸魔君”,凡是落在他手中的,不死也得残废,手辣心狠,江湖中谈此色变,公认为是当今世上第一号难缠的人物,朱氏双侠虽然也不是等闲人物,但哪是褚良骥对手,现在见他白骨玄功业已炼透全身,自知难敌,两兄弟互换了一下眼,撤身想走。
但就在他们心意才动,干尸魔君褚良骥阴恻恻一阵怪笑,业已发动,左臂一探,抓向朱怀德右臂,同时一挥右臂,陡地卷起一阵劲风,向朱怀恩当胸横撞过来,这一招二式,分攻二人,快拟电奔,朱氏双侠来不及多作思考,各各挥创舞起一片剑幕护身,紧接着旋身滑步,向后又退。
褚良骥见他们分退两个方向,一人难以兼顾,厉喝一声,杀机顿起,右臂一抖,左手原式不变,竟舍了朱怀恩,直奔朱怀德。
朱怀德钢牙一挫,大叫一声:“老二快走。”自己侧身后跃,探手扣了三只钢镖,隐在掌中,同时右手剑“浪涌金山”,欲待硬拼几招,留下时间好让兄弟朱怀恩逃走。
但他想是这样想,以他自己所具功力,要攻褚良骥何异以卵击石,就在他心作旁骛,一招“浪涌金山”方才使出一半,突被褚良骥欺身上前,探手一把竟将长剑剑尖抓住,朱怀德心中大惊,忙用力夺剑,但听得“喀嚓”一声,一柄长剑已拦腰折为两段。
褚良骥怪啸连声,丢了手中剑尖,左臂猛的吐出,疾扣朱怀德左腕上“鱼际”穴,这一招快逾石火电光,朱怀德哪还敢接架,忙不迭仰身倒窜,脚跟用力,跃后到一丈以外,同时一抖手,将三支钢镖连珠打出。
这原只一刹那之间的事,他这三支钢镖不发还好,这一急中发镖,非但没有伤得褚良骥,倒成了他兄弟朱怀恩的追魂帖子。
干尸魔君一身功力,已臻化境,觑见朱怀德发镖阻挡,越加暴怒,冷哼一声,大袖扬处,竟以纯厚的掌力,在半空中将那三支钢镖震歪,三点寒星,直向刚逃得三五步的朱怀恩后背心闪电打到。
朱怀恩猝不及防,待他发觉破空声到,连忙让避,也仅躲过了前面两支,第三支镖“卟”
的一声,端端正正钉在他背上“脊心”穴上,惨嗥一声,扑地便倒。
朱怀德一见兄弟已死,更是魂飞胆裂,抖手又将右手上半截剑身当作暗器打出,翻身两个纵跃,落荒向岭下飞奔,褚良骥杀机陡起,大喝一声:“小辈留下命来。”人似狂风一般,随后也赶下岭去。
秦玉这时躲在树上,眼见这一场惊心动魄的血战,先还吓得乱抖,闭目不敢睹视,过了一会,倒反而慢慢镇定了下来,从树干边偷窥到那兄弟二人,一死一逃,丑怪老头儿风驰电奔地追下岭去,一颗小心灵里暗自乍舌,忖道:这怪老头儿虽是手辣,但那一身武功,实令人又羡又怕,我若能学得他的十分之一,也再不会受那阮氏淫妇和陈焕文这狗贼的欺凌了。
但是,这老头儿举手杀人,如同家常便饭,他会收自己做徒弟吗?何况自己才是真正动了他的什么“七头标记”的人,他不是说过,谁动了他的标记,谁就……
他正自暗地寻思,倏地岭下又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略停了停,褚良骥桀桀怪笑之声又起,而且,似乎只近在数丈以内,晃眼间,果然老头儿又在岭上出现,秦玉连忙又屏气偷偷窥望,却见他嘴里叽咕叽咕正在嚼着什么东西,似乎吃得津津有味,手上还提着一挂东西,秦玉忽也觉得肚里饥火中烧,饿得难受,远远望着褚良骥的嘴和手,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涎。
慢慢褚良骥又回到那块大石旁,席地坐下,把手中的东西直往嘴里送,秦玉这才着清楚,他手上提着的哪里是什么食物,原来却是一付血淋淋的人心人肝、肠肚内脏,秦玉浑身毛骨全都悚立了起来!
只见诸良骥自顾自把心、肝等物塞进嘴里乱嚼,肠、肺都丢在雪地上,一阵吃完,站起身来抹了抹嘴上鲜血,回头又望望尚毙卧在地上的朱怀恩,伸伸懒腰,拍了拍肚子,那意思好像说已经吃饱了,不想再吃似的。
秦玉看得由心里宜出一股寒气,忖道:幸好我还没有下树去拜他为师,这老怪物以人心人肝作食物,饿了的时候,岂不拿我当作了佳馔?
可是,眼下的情势才更使他无以自处呢,那干尸魔君食饱之后,却并不离去只见他把掉在雪地上的那一颗干尸人头拾起,又取了石上的六颗,仰面对正半天的皓月,喉咙里一阵咕噜,恍惚有一口浓痰一时吐不出来一样,隔了一会,却渐渐呼吸变得短促重浊,那喘气之声越来越大,足有盏茶之久。
陡然间,秦玉清清楚楚看见由他那微仰的中腔中,隐隐约约,一闪一灭地喷出一股紫红色的火焰,焰苗伸缩总有七八寸高,忽然,他又把手中的干尸人头抛起一颗,那人头不歪不斜正落在喷出的火焰上面,随着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