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昊派出勘舆营进山测绘,杨应龙父子最担心的,就是这些军囤被勘舆营发现,从而泄露了他们的真正实力。
杨朝栋道:“此事我已经与苏昊谈过。我倒没有说军囤之事,只是说山中有些地方事关杨氏家族的地脉,外人不得擅入。这一点苏昊也接受了,说只要是不许去的地方,他们就绕道而行,绝不犯忌。”
“好,既是如此,那就允许他的人去做勘舆吧。能不能找到丹砂矿,关系我播州兴衰,朝栋啊,你要好生安抚那苏昊,让他尽心尽力去做。”杨应龙说道。
“孩子领旨。”杨朝栋应道。
有了杨应龙的首肯,被迫中断的勘舆作业又开始了。这一回,苏昊的勘舆营不再需要偷偷摸摸,而是有了合法的身份,可以正大光明地扛着三脚架出现在众人面前。播州下属的什么黄平安抚司、草塘安抚司、播州长官司、余庆长官司等衙门,都接到宣慰司的命令,要求他们为勘舆营的一切行动开放绿灯。这一变故,让坐镇在重庆的陈道也瞠目结舌。
“陈老道,你家苏天师到底答应了杨应龙什么条件,让杨应龙对他如此殷勤?”陈道对陈观鱼问道。
陈观鱼装模作样地念个道号,然后说道:“陈主事有所不知,我家少主答应了替杨应龙找到一个大型丹砂矿,是以杨应龙才动了心。”
“你家少主……我呸,陈老道,你还当真了!”陈道笑道,“我是说,苏昊这孩子,真的能找到一个丹砂矿?”
陈观鱼也媚笑道:“让陈主事笑话了,其实,在观鱼心里,还真是把苏百户当成少主了,他这番勘舆本领,若要开山立派,谁敢怀疑?”
“别吹牛了,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陈道斥道。
陈观鱼道:“以贫道之见,我家主人是有备而往,不会有闪失的。若非亲眼所见,贫道也不相信他能够随便一指,就找到那个董家湾煤矿的。”
“这倒是够邪门的事情。”陈道也服气了。他哪里知道苏昊凭借的是来自于后世的记忆,那个董家湾煤矿是苏昊曾经去过的,大致方位他肯定不会弄错。在明知地下有矿的情况下,他到现场观察一下岩层走势,指个矿位还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照这样的速度,完成整个播州的地图测绘,还需要多长时间?”陈道又问道。
“此事就要问郝总旗了。”陈观鱼说道,他并没有跟苏昊学过测绘,所以对这项业务并不熟悉。
“以属下之见,大概再有一个月,就可以完成了。”郝彤向陈道报告道。
“嗯,很好。”陈道欣喜道,“有了这套地图,杨应龙如果敢生出事端,我们随时都可以收拾他了。”
“可是,陈主事,待到测绘完成之日,如何让苏百户平安脱身呢?”郝彤问道,“苏百户既然答应了替杨应龙找到一个丹砂矿,想必是胸有成竹的。但一旦把丹砂矿交给杨应龙,杨应龙难免不会翻脸不认人,到那时候,苏百户要想脱身,只怕就有些麻烦了,陈主事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陈道点点头道:“此言有理,待陈某想一个万全之策。”
第173章 定位
“三台山,南侧半山腰,距山脚垂直高度75丈,军囤一座,隐于树丛中。砖石围墙,囤中有营房十二间,门前有卫兵4人,囤北有暗哨2人……”
在三台山军囤对面的山顶上,吕瑚举着一副高倍望远镜,一边观察着对面的情况,一边向负责记录的士兵石显贵口授着自己观察的结果。
为了避免各处屯兵所被勘舆营发现,杨朝栋命人对勘舆营的活动范围进行了限制,所有设置了军囤的地方,都以各种名目禁止勘舆营靠近,只允许他们在周围的山上活动,以不接近那些军囤为原则。
杨朝栋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勘舆营士兵的手上,拥有望远镜这样一种超越时代的利器。站在周围的山头上,如果仅仅凭借肉眼进行观察,是很难看清楚对面山上隐藏在树林之中的建筑物的。但如果使用高倍望远镜,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在望远镜的镜头里,相距几里远的目标简直就像放在勘舆营士兵面前的沙盘一样,营房、士兵、围堰等等都清晰可见。
“娘的,这个杨应龙,建了这么多军囤,莫非真的是想谋反了?”石显贵一边记录着,一边嘀咕道。关于杨应龙有可能谋反的话题,在重庆并不是什么秘密,勘舆营的士兵除非是严重地缺心眼,否则都知道一二。
“不要乱说话!”吕瑚警告道,“万一被杨应龙的土司兵听到,他们是会杀人灭口的。”
“有这么狠吗?”石显贵吐了吐舌头,“咱们苏百户还在播州城里呢,他不会有事吧?”
吕瑚道:“咱们做得越谨慎,苏百户就越安全,万一咱们露出了破绽,可就是连累了苏百户了。所以,大家都给我小心点,别让土司兵看出名堂来。”
士兵魏之洪笑道:“吕小旗,你就放心吧,那些陪咱们进山的土司兵,看咱们都像看神仙一样,哪敢对咱们说三道四。对了,我跟你们说个好玩的,前天有个土司兵还偷偷问我,说咱们苏百户这么高的道行,是不是能霞举升天啊。”
大家都哄堂大笑起来,自从苏昊在杨朝栋面前露了一小手,替他找到了一个煤矿,从杨应龙到下面的土司兵,都把苏昊当成道行高深的神仙来看待了。播州这个地方本来就是比较崇尚鬼神之说的地方,苏昊这套未卜先知的本事,已经足够把当地人给唬住了。
勘舆营的士兵们在播州的山野中一个一个地侦察着杨应龙的藏兵之所,而在播州城里的金钟客栈,苏昊也没闲着,他正在一本正经地主持着一场祈禳活动。
勘舆营士兵在播州各处测绘的数据,都是直接送往重庆去的。郝彤每天都会把进展情况写成密文,派人送往播州,请苏昊过目。这些密文都是用数字符号书写的,看起来如天书一般,只有苏昊能够破解其中的含义。
根据送来的密文,苏昊知道勘舆营的测绘工作已经结束,播州全境的地图信息都已经采集完成,只待由绣娘们在白绢上绣成最终的等高线地图了。既然事情已经做完了,苏昊也就没必要在播州久留了,他让人去通知杨朝栋,说自己今天就可以作法推算此前许下的那个丹砂矿,让杨朝栋亲自前来参加。
受陈观鱼的感染,苏昊如今对于道士作法的那套程序,也多少有些了解了。他让客栈的老板把闲杂人等都赶走,在院子里设了个坛,又点了七七四十九根蜡烛,还弄了一些松枝、旗幡、纸马之类的东西,然后就开始念念有辞地表演开了。
“以鹿鸣山为发源,黑石崖为过峡,至怀阳洞而凝结为穴,龙昂而虎伏,取五星八卦,以定生克之理……”
苏昊嘴里念叨着此前从陈观鱼那里学来的几句颠三倒四的咒语,手里举着几张写了点微分公式的符纸,对天拜了几拜,又对地拜了几拜,然后举火点燃符纸,将符纸抛向半空,再愣愣地看着它逐渐化为灰烬,那副表情,像极了神游天外的样子。
“好了,灭烛。”
苏昊抽疯抽够了,回头向在一旁侍候着的何本澄和熊民仰吩咐道。两名士兵连忙拿着桃木剑挨个地去削灭院子四周点着的蜡烛。播州这个地方,也找不出什么高档货,这些质量低劣的蜡烛一经熄灭,就冒出滚滚的油烟,呛得苏昊直想咳嗽。
“苏天师,怎么样啊?”一直站在后面观看的杨朝栋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对苏昊问道。
苏昊眉毛皱成了一个疙瘩,说道:“学生适才作法扶鸾,逼出那地下的丹砂之气,这丹砂矿的位置,学生已经能够确定了。”
“真的?”杨朝栋大喜,他让手下人像侍候贵宾一样侍候了苏昊一个多月的时间,等的就是苏昊最终把丹砂矿的位置找出来。现在听到苏昊说矿藏的位置已经能够定下了,他岂有不狂喜之理。
可是,苏昊脸上的表情却似乎不那么愉快,这让杨朝栋颇有一些诧异,他问道:“苏天师,这其中莫非有何为难之处?”
苏昊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唉,都怪学生学艺不精,早先观星像的时候,看岔了一点。这天上差一毫,地上就差千里……现在这事有点难办了。”
“什么意思?”杨朝栋问道。
苏昊道:“学生此前说咱们播州就有丹砂矿,可是适才学生根据徒弟们望气的结果来推算,这丹砂矿……却不在播州境内。”
“什么!”杨朝栋脸都绿了,不带这样耍人的好不好?如果你早说丹砂矿不在播州境内,我岂能让你那些徒弟在播州转来转去。现在他们该转的都转完了,你却说没矿了,这不是骗人吗?在播州地面上,敢欺骗他杨朝栋,这简直就是活腻了的表现。
“苏天师,你不是说播州境内就有丹砂矿吗?若是在播州之外,杨某也是知道的,思州府就有丹砂矿,都已经采了几百年了,还用得着苏天师来教我?”杨朝栋没好气地说道。
苏昊抱歉地说道:“杨参将,此事实在是学生之过。不过,学生望见的这个丹砂矿,绝对不是此前已经有人开采过的。学生说的这个矿,擦着咱们播州的边,不过也就是相差十几里的样子。唉,若是先父还在,定然不会出这样的差错的。”
“相差才十几里?”杨朝栋释然了,再牛的天师,从天象上看岔十几里路,应当也算不上什么大错吧。播州周边都是大山,在山里面差出十几里的地方,说不定一个人都碰不上,谁在乎此处是不是位于播州的境内。再说,播州杨氏是这一带势力最大的土司,就算越境十几里去明着抢别人的东西,又有谁会吭声呢?
“苏天师所说的地方,是在何处啊?”杨朝栋问道。
苏昊用手一指西北方向,说道:“思南府的婺川县,靠着咱们播州的这一侧,有山状如龙伏,山下有九股清流汇集一处,此即为矿脉所在。”
后世的务川汞矿,苏昊是曾经去过的,知道周围的地理环境特征。此时用这种语言表述出来,目的就是装神弄鬼。其实,什么山如龙伏之类的,也就是说说而已,龙的形状本身就没法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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