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吃。”周昂自信的判断道。然而他错了。张时断,局面立即复杂了!研究室开始摆参考图,在这种时候,研究室集思广益,往往能发现对局者思虑不到的手段。电视上偶尔切过对局室里的场景,张时与中村都已经把头埋到了棋盘里,显然双方在这个一战定生死的局部都没有把握。
“为什么要断?”周昂脑子里不断的冒出这个念头,手上却不断的摆出参考图。边上棋手不停的提出黑白可能下的地方,一个个图摆过去,似乎都在暗示着黑的失败。对局室里,在经过漫长的思索之后,白终于落子了。靠!,黑扳,白一断一退,张时只觉得脑子里哄的一下炸开了。汗一滴滴的往下掉,脸色已经惨白,他举手示意裁判要吃药。镇痛剂一下子并未生效,而时间不等人,一秒秒的流失着,张时忍着头痛又下了几着,白的已经扬长而去。
北京研究室里一片寂静。大家都不明白张时怎么下出了最差的几招,一下子局面逆转,棋盘已经很小,黑要扳回似乎只有等对手出错了。
止痛药终于生效了,张时静静的判断了一下形势,又要败了,他忽然感到一丝悲凉!张时起身向洗手间走去,在洗手间他狠狠的用水擦脸:最后一个机会了,我!张时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能放弃,还有一线机会,要战斗!
5分钟以后,要过一块干毛巾擦了擦脸,张时重新回到了对局室。拼吧!随着张时重重的拍下黑子,对局室气氛骤然凝重起来,一股杀气弥漫在小小的房间里,读秒的两个女孩也不自觉的把声音放低了。
惨烈的收官!身在北京的唐霄鹏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跳出了这个词组。所有可以复杂的地方张时全部用了最复杂的变化,他似乎浑然忘记了读秒声,全身心的扑了上去。中村有点惊慌失措,接连出现缓手,胜利的天平似乎又朝张时倾斜了。
275手,黑跳进白边,一眼看去是便宜两目,赢了吧!张时想。中村的手已经要拍到接位置上去了,忽然停在半空,再落下的时候已经改成了扳住!张时定睛一看,霎时血都涌了上来,只觉天旋地转,他感到喉咙口一甜,知道要呕血,强行忍住。
天地似乎有这么一秒静止了,醒过来时,女孩的读秒声还在单调的继续,没必要了,他想。张时伸手抓了几颗子放到棋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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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华社3月22日报道:张时九段非常不幸的在作日的世界棋圣战中旧病复发,失利之后,走出对局室的一刹就倒在随同前往观战的赵子奎身上,日本方面马上派车把张时九段送往当地最好的医院抢救,据日本方面的医生意见,张时九段估计要住院半年以上,以后很可能不能再从事复杂的脑部运动,换而言之,张时九段可能将永远的离开他至爱的围棋事业……
北京晨报记者3月25日报道:自张时九段在对局室门口昏迷之后,各界人士纷纷表示关心。棋院迅速的通知了身在美国的他已离婚的妻子邵清萍女士,结果邵女士说如果张时九段同意,她将回到他身边照顾他。据知情人士透露,三年前两人之所以离婚,完全是因为张时九段爱围棋远胜于爱家,邵女士一怒之下才分的手,如今张九段不能再下围棋,倒让他们夫妇破镜重圆,真正是祸兮福所伏啊。……
“原来是这样的结局……”报纸从少女手上滑落,泪水断了链似的滚下来,落在她隆起的腹部。
三
“最尊贵的与最卑贱的”,李春海打下了上面九个字,想了一想,又全部删去,改为这样一个标题:
拾荒者与围棋
夏日的中午,酷烈的太阳把人们都赶进了空调房里,除了不知趣的知了还在不停的呻吟着,别的生物也似乎都销声匿迹了。杭州郊外兴垄村村口的高架公路桥洞下面,却有一老一小两个人正在水泥地上玩着什么。两个人都是赤膊,穿着及膝短裤,小男孩边上东倒西歪的扔着一双拖鞋,显然是赤脚坐着,而且就坐在地上。老人屁股下面放了一张小板凳,两个人都神情专注的盯着地上,边上偶有车或行人过往都不能让他们抬起头来。一个略大些的女孩,穿着一件米黄色的短衫,在一边一块大石头上坐着看书,但并不专心,时不时的跑到男孩子身边俯下身去看看游戏进程。
小轿车一直开到桥洞阴凉处,记者才敢走下车来,女孩子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另两人都闷头下棋,并没有理会记者。记者于是走上前去静静的欣赏了一会他们的棋艺。两个简陋的盒子里,有几百块大小比较均匀的小木片,其中一个盒子的木片用墨水涂黑了,一张大白纸(显然白纸的反面是年画)上用毛笔画着纵横19道,上面几十颗“棋子”正占边夺角。
“你们在玩什么呢?”记者故意问道。
“围棋!”盘着腿坐在记者对面的孩子很自豪地回答。这个答案并不让记者意外,那小朋友骄傲的神气却让记者有点好笑:“小鬼蛮神气的么,是不是围棋水平很高啊?”“不是拉,我刚学,水平很臭的。不过爷爷告诉我,围棋是世界上最高贵的游戏,围棋高手是电脑都无法战胜的呢,所以下围棋的每个人都应该很神气!”“哦!”一句话吊起了记者的胃口,忍不住想多了解一下这个可爱的孩子。记者拿出了记者证,征求老人的意见,老人让两个孩子接着下,很客气的把记者带到不远处他们爷孙租住的一间小房子里,拿出一个西瓜剖了招待记者。
“别写名字。”在采访中,老人对记者说。
小男孩的妈妈离开了家,爸爸到外面做工就没回去过,所以他跟着爷爷过活。老人七年前带着孙子到的杭州,本来是想找儿子的,结果儿子没找到,老人也不想回去了,看到郊外的村民生活富裕,生活垃圾很多,就租了个小房子靠拣垃圾过活。“收入还不错,平均每个月有七八百,扣除每月150块的房租水电,凑合着能过日子。”说着老人指指斜对面,告诉记者,斜对面那个停着辆钢丝车的垃圾堆就是他存货的地方。
“孩子念书了么?”“念着呢。”老人说起这个很高兴,好象戳到了他的痒处。孩子今年虚岁八岁,两年前申请本地户口,在隔壁周老师的帮助下,批准了,所以得以在镇中心小学上学,快读二年级了。“周老师可真是个好人呢,孩子有空总喜欢往他们家跑,前几天还跟周老师下了盘围棋。”不过在学校同学都嘲笑他,说他什么都没见过,住在“垃圾窝里”,但孩子没受这个影响,并不以有个拣垃圾的爷爷为耻,相反孩子空闲的时候总帮着老人拣垃圾,讥讽声没打倒他,反而刺激了孩子拼命学习,所以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语文老师总是夸奖他记性好,背书比别人快三倍。”说到这里老人很欣慰的笑了。
“您哪里学的围棋?”记者又问。“最近几年刚学的,呵呵,刚才让你笑话了。”老人说他本来也就会下个象棋,空闲的时候常去镇里老年活动室里下棋。前年北京奥运会上,国手周昂击败世界第一高手韩国金世新一举夺冠,活动室里也兴起了一股围棋热,他也跟着几个棋友学会了围棋。“随便下下,按他们的说法,也就业余一级水平。”老人说到这里呵呵笑了起来。老人说本来不想教孩子下围棋——“这东西上瘾,费时间,怕耽误他读书。”但孩子没什么游戏可玩,上学之后班里同学总是嘲笑他连个电脑游戏都没玩过。老人想,围棋是个贵族运动,学校里学的孩子也不多,让孩子学了,可以维护他的自尊心。“所以您告诉他围棋是世界上最高贵的游戏?”“不是么?”老人盯着记者反问道。记者笑道:“是倒可以说是,只是孩子如果这样跟同学去说会不会让他更孤立呢?”“反正本来就是孤立的,他们都嘲笑他,除了提高他的自尊心我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老人看去有点无奈,记者也就转移了话题,打听起那个女孩子来。老人告诉记者,女孩子的父母也是外地民工,不过在这里年头久了,开了个废品收购站,家境还算不错,男孩因为经常要跟老人一起把废品送到收购站去,所以两人比较熟。这个暑假看男孩迷上了围棋,也一起来学。
采访结束了,记者与老人又来到桥下,男孩与女孩已经下完了一局,正对着女孩刚才看的围棋书研究呢。记者忍不住手痒,跟男孩下了一局,身揣业余2段证书的记者让男孩九子,故意让孩子屠龙取胜,看着男孩一脸得意的样子,记者哈哈大笑。
十几年前,日本围棋陷入了低谷,但动画片《棋魂》几乎一日间就唤醒了日本人对围棋的热情,据说,在日本,《棋魂》热播的当年就有几百万青少年加入了围棋社。十几年后,这些少年成长为日本围棋的中坚,现在日本围棋虽未恢复到历史最高地位,但与中、韩三分之局已不遑多让。记者曾期盼中国的《棋魂》,期盼它把中国的孩子们从游戏机房带到围棋社去,可惜它一直没有出现。但不要紧,没有《棋魂》我们有奥运!奥运的魅力真大啊,它把阳春白雪似的围棋送到了下里巴人手中,于是,在这个炎热的夏天里,记者在拾荒者身上感受到了围棋的春天。
孔子纪元2562年,围棋报杭州站记者李春海报道。
敲完了最后一个字,李春海满意的端起了咖啡,边喝咖啡边重新看了一遍,然后拿起了电话。电话那端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小春子是吧?稿子写完了?”
李春海笑骂道:“去你的!能不能叫得稍微不恶心一点。稿子写完了,周老师帮我检查检查错别字?”
对面那个周老师笑道:“都成精的人了,还能叫我检查出错别字?怎么样,我提供的这个材料有新闻价值吧?”
李春海道:“拾荒者,可以说是最低贱的职业;围棋,可以说是最高贵的游戏,呵呵。这两者配上了,肯定很吸引眼球的。明儿本少爷拿了稿费请你吃饭。”
周老师道:“还有一道料呢,那老人瞒了你可没瞒我。”
李春海奇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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