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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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三部曲- 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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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啧,几骚哦,晓得有几骚哦你看你看,把个胸挺得那高!”

“咿哟咧,吓死个人咧,你看那个屁股哟,翘那么子高!”

“嗨呀,是的唦,是的唦,挺胸翘屁股,硬像匹撩骚的母狗子啊!”

“么得了哦,这样子满街地撩,男将们都会变坏的呀!你看唦,看唦,你看那个卖桂花汤圆的独眼龙唦,就一个眼睛了,还歪着个脑壳瞄,手上的那坨汤圆搓了这半天,都忘记下锅了!”

“真的咧!噫哟,汤圆锅里的水瀑出来了,他都不晓得咧!”

这些随着眼光带出来的评论,多属于“腹非”的范畴。即使是自发的“讨论对话”,也多是咬耳朵的性质。在开眼睛荤的同时,产生一些这类的点评,也很正常。说的人过了嘴巴瘾,被说的人没有听到,对说的和被说的,也都不会造成什么损害。

临渊羡鱼有如此这般诸多的好处,就难怪这个世界上,总是临渊羡鱼的人多,真正退而结网的人少而又少了。

黄素珍感觉得到这些眼光。人的某些感觉,是说不清楚的。黄素珍有意不去注意人家盯着她看的眼光。但只要她一上街,觉得背脊上黏黏糊糊的,像背上抹了糖浠子,盯了不晓得几多苍蝇。

很有几年,她沉浸在和张腊狗的缠绵之中。姑娘家初恋的神秘,新婚期间一系列的新奇构成的刺激,填满了少女有限的情感空间。人性中理性的一面,在原始的刺激中,向原始的生物的一面靠拢。那几年,张腊狗只要出门办事,从出门开始,黄素珍就盼望张腊狗什么时候回来。张腊狗也是一副如饥似渴的样子。能在家里办的事,就尽量不出门。能够推掉的应酬,就尽量地推掉。那真是值得回味的一段光阴呢。人一辈子,是不是都有这样的岁月?

黄素珍在花楼街上走。茫无目的地走。她此刻正在体会的,早已不是那些遥远的浪漫。她在仔细品嚼粘在她脊背上眼光的滋味。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黄素珍开始喜欢这些复杂眼光的?

黄素珍常常问自己。

黄素珍早已不是十五六岁的少女了。年轻的黄素珍已有曾经沧海的历练了。她发觉,她已经进步了。从厌恶盯在脊背上的眼光,到能品尝到个中三味,难道不是进步么!她相信,奇迹总是会出现的。姜太公在渭水边上钓鱼,那鱼钩子上,不仅没有蛐蟮,连钩子都是直的,居然还钓到一代宰辅的大鱼咧!黄素珍听说书的讲过这段典故。原来,对这个故事,她没有太在意。姑且不说渭水里头有没有鱼吧,这行为本身,就太荒诞了。现在,这故事却极清新地在她脑壳里头浮现出来。她要钓什么呢?这还真叫她一时说不明白。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她绝对不想钓个“一代宰辅”的什么劳什子。

黄素珍在一个卖炒板栗的摊子前停下来。

正是板栗上市的季节。汉口周围的乡村,不出这东西。这是山区的特产,以本省罗田县最为有名。黄素珍并没有买板栗的意思。炒板栗有一种生吃所无法达到的酥软香甜。黄素珍晓得这种滋味。但她嫌炒板栗拿在手上脏,吃起来啃得嘴唇黑不拉唧的。

她还是停在炒板栗的摊子边了。说得更准确些,她是停在炒板栗的那口大炒锅跟前了。她不错眼地盯着这个炒板栗的看。

炒板栗的是个壮小伙子,穿一件没有袖子的坎肩。坎肩已经看不出本色,灰不灰黑不黑的。壮小伙敞着怀。短到膝盖上的扎腰裤,裤带是一根拇指粗的麻绳。腰被粗麻绳勒得细细的,与宽宽的肩膀和厚厚的胸脯相比,显得很不成比例。炒板栗,还真得有这样的身板。这么大的一口锅,这么大一锅混着砂的板栗,没有这样天神样的块头,不说炒,就是把这柄硕大的锅铲舞弄个三五下,也要气喘不匀。壮小伙子手臂上、胸脯上的肌肉,随着锅铲的抄动,小老鼠样不停地窜,窜得黄素珍心里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您家称几多?蛮好吃的咧,真正的罗田板栗呀!不要紧,您家先抓几个尝下子,不买也不要紧的。”

壮小伙停下手上炒动的锅铲,抬头招呼黄素珍。一阵女人身上才有的香水味侵进炒板栗的热气,朝炒板栗的袭过去。他心头撞鹿,脸一红。瞬间的神色变化,随即被炒炉上炒锅里的烟火遮盖过去了。这是个大主顾!炒板栗的当即收拾起毫无希望的色心,调动起小生意人的积极性,脸上堆起很实惠的笑来。

“唉,真是,河里无鱼虾也贵!见鬼!”小伙子壮则壮矣,眉眼生得实在叫黄素珍不敢恭维。她一边暗自叹息,一边随手拈了一颗板栗。

“拿错了,您家那是生的,熟的在这里!”

“冇拿错,我就是喜欢生的!”黄素珍把手上的生板栗放进嘴里,咬得喀嘣一声脆响,顺便又朝小伙子油汗滋润的肚子上瞄了一眼,不顾他惊愕的眼神,兀自车身朝前走了。

“买两个!”

黄素珍又在卖盐蛋皮蛋的摊子前站住了。

“买两个?您家买两个么家伙唦?”

卖蛋的是个半大的小伙子,身板块头,根本不能跟炒板栗的壮小伙比。他长得眉清目秀的,只是在清秀中,藏着一些狡黠和邪痞。

黄素珍何尝看不出这种街头小混混嘴脸?她要的就是这种无事聊聊的穷逗。穷逗里藏着里巷的卑污和智慧。

“买么家伙?买蛋唦!未必你还卖别的么东西?”

“是的,是的,您家!您家真是说对了,我就只是卖蛋。我卖别的么东西,人家也不得要唦!哦,您家买蛋,买两个蛋,两个么蛋咧?”

卖蛋的小痞子啰里啰嗦说了一通,又把话说转了弯。他正沉浸在开眼睛荤的快感中。他口里阴不阴阳不阳地混说一气,眼光不停地在黄素珍高耸的乳胸上扫。最后,充满探究的眼光,停在旗袍的开衩处。旗袍的衩开得太高了,几乎露出了大腿根。这给卖蛋的小街混混提供了邪心狂跳的想象空间——这个女的老子认得,是住在这附近巷子那栋高房子里的阔女人。她的男将蛮有狠。看来这个女人蛮骚,找我这个童子鸡开心,混点。我咧,开一回眼睛荤是可得的,认不得真。她的男将是个缠不得的狠家伙,老子不能做苕事。

卖蛋的小痞子没有色胆,只有很知趣地收拾起色心。

“是这样的,您家,这是盐蛋,您家。是真正沙湖的鸭蛋腌的呀您家!沙湖的鸭蛋为么事好些?您家不晓得?沙湖的虾子、泥鳅多唦,鸭子就吃这两样活食。您家看唦,这盐蛋从壳子外头都看得到里头的蛋黄,这叫油黄呵您家!为么事从外头看得到里头?这就是腌熟了唦,这叫靠了黄呵您家!”说到从外头看到里头,小痞子的眼光又像锥子,在黄素珍的胸脯上锥。

“算了,盐蛋咸。”黄素珍一点躲避的意思都没有。这有几好玩咯!一个小屁伢,只怕连毛都冇长齐整咯,就这么邪!不由自主地,黄素珍朝卖蛋的小痞子裆下扫了一眼。一条蓝不蓝灰不灰的扎腰裤,明显大了,不合身,松松垮垮的。看不出什么动静。

“咸?不咸咯您家!那您家就买皮蛋咧。皮蛋可以就这样白口吃,清火的呀您家!贵了?您家这是说的个么话哪!这还不便宜?话又说转来咧,您家还在乎贵?

您家晓得,从生蛋做成皮蛋,不用火烧水煮,就熟了,费几多工,花几多料哦!

是些么料?哎呀,那就一两句话说不清白咧。么样晓得皮蛋好不好?这样,我告诉您家。”

卖蛋的小痞子逐渐进入生意人的角色了。他拿起一枚皮蛋,在手上轻轻地颠动:

“您家看,这样子的皮蛋,个个都是糖心的,个个都嵌满了松花,不然,为么事叫松花皮蛋咧!”

黄素珍倒真的在这个小痞子面前长了见识。接过小痞子手上的皮蛋,也学他的样子轻轻地颠动。

“哎,我怎么看不出来咧?”她一边说,一边敲。

“打锣卖糖,各做一行。您家都会了,我们还有吃的?哎哎,您家不能这样敲!

这样敲破的皮蛋,粘壳子,不好剥。要像这样——!”卖蛋的小痞子从黄素珍手上复又拿过那枚皮蛋,将大的那一头,在装蛋的筐沿上轻轻磕了几下,蛋壳就分成三瓣裂开了,露出一大半青色的皮蛋来。

“给,您家,就这样拿着还冇磕掉壳子的小头吃,你家吃到壳子跟前了,轻轻地一挤,就都进去了。好,就这样,就这样,看唦,这不,一滑,就都进去了……”

看着黄素珍在自己的指导下吃皮蛋,卖蛋的小痞子心里一快活,口里就又痞起来了。

第六节

陆小山一眼就认出了,进来的这个女人是黄素珍。

张腊狗一家的根根底底,绰号“痨病壳子”的老叫花子不止一次对陆小山说过。

老叫花子晓得,陆小山迟早要为他爹报仇的。除掉张腊狗,老叫花子有好几次机会。但临到下手之前,总是阴错阳差地丢了机会。这或许是天意罢。报杀父之仇,是为人之子的第一孝道。张腊狗的这条老命,说不到真的要丢在他仇家儿子手上。看着一天天长成人的陆小山,老叫花子常这样想。

最近,陆小山经常问到张腊狗家庭成员的一些细节。老叫花子感觉到,陆小山,陆疤子的儿子,要向张腊狗动手了。打算怎么动手,从哪里下手,陆小山没有说,老叫花子也不问。男子汉大丈夫,做事要有自己的主张。特别是这样刀头舔血赴汤蹈火的事,男人一定要有章有致。不说,是有自尊心,不问,是一个男人尊重另一个男人的自尊心。老叫花子照样到王发记包子铺喝牛骨头汤,照样捏着扁瓶子喝汉正街酿的散汉汾酒。

从老叫花子口里,陆小山对张腊狗这一家,连坛坛罐罐怎么摆的,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他尤其详细地了解了黄素珍,包括她的爱好、上学放学走的路线,喜欢上那些店子买些什么东西。

张腊狗的小女人,是他老婆的亲生女儿。老叫花子强调,黄素珍做小姑娘伢的时候,就喜欢一走三摇,秋波流转,眉眼飞动。小街小巷姑娘伢们勤俭顾家的品行一点都没有,把些轻浮的举止都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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