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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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三部曲- 第1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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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对眼前这两个女人的神态多加注意。

今天,钟毓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相反,小梅布衣荆钗,一脸戚容。

“八百年不打照面,一来,就一脸催债人的相,你看你哟──!”钟毓英一走三摇地挨到跟前,拿手绢在他的肩头拂一拂,娇嗔参半。如果不是人到中年而是豆蔻娇娃,如果不是出身名门而是里巷浪娥,钟毓英的顾盼自怜或许还有几分自然。

“哎呀,人家累死了!有么事快点说!咿──,你么样像死了男人的呀?”

穆勉之忽然发现小梅眼泪汪汪的。

得知钟媛媛被捉进去之后,小梅的眼泪就一直没干过。

“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头掉出来的,就不晓得心疼。怪不得还穿得小姐样,擦得喷喷香!讨人嫌!”穆勉之听明白了,媛媛参加街上抵制日货、反对日本人的游行,被张腊狗的侦缉队捉进去了。他朝钟毓英翻了一眼,来不及骂,就想开了心思──很棘手。这事非得找张腊狗不可。可他以什么身份去找张腊狗呢?一抓进去,张腊狗就肯定晓得抓到了刘宗祥的养女。他穆勉之如果和刘宗祥关系很好,则又当别论,可以扯朋友之间帮忙,先代他来说个人情之类。当然,如果他穆勉之把这一层窗户纸捅穿,干脆就承认刘公馆的这两个伢,是穆某人的私伢,张腊狗那杂种,可能会给老子一个面子。可接下来的问题就多了,有很多问题是他穆勉之一时无法解决得了的。就是随么事都不管地捅开了这层纸,对这两个伢,不一定是好事。他们还年轻,路还长得很,不能把上一代人之间的脏东西,转移到他们身上来。

“你,昌昌的姆妈,这回无论如何也要出个面,说动刘宗祥,请他出面,把媛媛保出来。你切莫坐在干坡子高头看笑话,站在黄鹤楼上看翻船!个把妈的,别的我懒得管,这两个伢的事,既然你们两个都说是老子下的种,就要扎成把,听老子的安排。你么样对刘宗祥说?你是个死脑壳?刘宗祥个把妈,不是总爱标榜自己蛮爱国么!这学生游行,老子晓得,就是针对前些时日本人在汉口游行庆祝么旅顺大连的事。以后?以后再说咧,先把那丫头弄出来,慢慢开导她,年轻人么!”

穆勉之的武断和命令,让两个女人都珠泪涟涟。

第九节

到处疯跑狂颠,抓了几个学生伢,张腊狗的人累了个半死,汉口仕商人等的反日情绪,一点都没有缓和。

驻汉口的日本领事,把状子递到了京城,称:汉口人欺日排外,无端殴打日本侨民,肆意砸毁日商店铺,公然鼓动抵制日货,汉口日侨惶惶不可终日,日本在汉资财岌岌乎殆哉!

日本的兵舰从上海开到了四官殿外下锚,以示威慑。

北京政府紧急公文到汉,敦促平息事端。

省城督军府一耙子挖下来,斥责汉口当局办事不力,扬言:如再裹足不前,畏首畏尾,或有姑息放纵情事,定当严加追勘当事者。

“这不是生意不好怪柜台么!”

张腊狗好生憋气。

张腊狗实在不想去捉这些游行的学生伢。不是因为有什么爱国的积极性,或是有什么革命党人的觉悟。他是有他的想法。这些想法又都不好和人交流,只能闷在肚子里──都是些半大不大的伢们,读了几本书,眼睛就长到额壳上,以为自己是天上一半地下全知的了。三不之的到街上游行咯,演讲咯,起个么鬼作用唦?完全可以不消管得。只当是街上经常有点热闹,看热闹又不花钱,有么坏处咧?想一想,这些胎毛都冇褪干净的学生伢们也遭孽,喊咯叫哟,真的搞出点么名堂来了,他们是一点好处也得不到的!老子把这些伢们捉起来,也冇得么好处唦!还要管饭他们吃!有么法子咧,未必还都杀了不成?那可是犯众怒的事咧。前几年,北京的学生也是为大连旅顺的事游行,政府用救火的水龙去冲他们,就是这样犯了众怒的。学生伢哪,历来就和那些穷家帮叫花子一样,是惹不得的。尤其是这学生伢,一颗天不怕地不怕的毛胆子,一张喜欢搁在别人身上的碎嘴巴,哪个在台上都嫌他们,哪个又都不敢轻易地得罪他们。在台上的人,哪个冇得人说咧,随搞点么事,都有人说。无非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罢了。可你要是整了学生伢,台下看热闹的,巴不得你倒台的,伸着颈子等着抢你位置的,当即都会异口同声,给你戴上“毁我民族希望,摧残国家栋梁”的大帽子。只要哪个被戴上这顶帽子,他就莫想在台上再混了。个把妈的,怪不得哟,凡是在台下的,总是在后头鼓着学生伢们出来闹哦!老子才不得上这个当,拼命去捉,到头来,把老子朝前头一推:嘿嗨,这个家伙,就是专门下死手整学生伢的罪魁祸首!那老子算是混转去了。看这个相,这些在台上的家伙,一冇得好德行,二来咧,看看也冇得好长的气数,老子不能做折本的生意。算了,顶多就是叫他们的娘老子拿钱来赎回去算了。这又赚得到几个钱咧?老鼠尾巴高头长疮,硬挤,也只有那一点脓唦。

只不过是叫他们搭个梯子下台罢咧。就是这样做,也还是要得罪蛮多的人。在汉口,能够把伢们送到这些学校来读书的,多半不是等闲人家咧。

思前想后,张腊狗喊来了拉眼──“去,给他们看守犯人的说一声,莫为难那些学生伢!么样叫莫为难?你问这清白搞么事唦?你就这样去说,他们那些管犯人的老膏子,都晓得的。个把妈,那几个杂种,在犯人身上占便宜占惯了的,不说,不晓得他们会玩出些么花样来。

说慢了,男伢们,他们就会去戳屁眼。女学生咧,就更不消说得!么学生伢?你连这都冇搞清白?前两天捉进来的学生伢都不晓得?你不是一起去了的么!你赶快去说,就说是老子的命令,那几个学生伢,是男学生的,只要有一个的屁眼松了,是女学生的,只要有一个破了,老子就把看守胩里的家伙都镟下来,拿去喂狗子!个把妈,这早晚,少给老子惹出大麻烦来!”

拉眼去了,张腊狗兀自还在那里嘟嘟哝哝。

近来,烦心的事情太多,汉口侦缉处张腊狗处长,没有多少建功邀赏的积极性。

张腊狗绝对没有想到,家里有更烦心的事等着他。

似乎有某种预兆。今天早上一出门,右脚就踢到巷子口的一块半头砖上,把脚趾头踢得生疼。到办公的地方,脱下鞋子来一看,右脚的大趾头都乌青了。还有,自己建的汉口大旅馆,电梯一向都跑得蛮好,今日刚上到半路,就卡住了,上不能上,下也不能下,就那么悬在半天云里,脚趾头又疼,心里又着急,真不是个滋味。

“个把妈,今天一天真是有鬼啵,一整天,处理事情都很不安心,右眼皮子从早上一直跳到现在!”

离住的巷子还有老远,张腊狗就看到巷子口堵满了人。稍走近一点,听到人声嘤嘤,像一锅煮透的饺子,咕嘟咕嘟冒泡泡。一阵风扫过来,带起些烟尘,如胡椒面,洒在这沸沸的饺子锅里。

“个把妈,未必出了么事?肯定是出了么事!”

一个女人的哭嚎声,定在尖厉的调子上,就是不降下来。哭的人喉咙是憋着的,听的人耳朵也跟着受罪,心里也被揪扯样地觉得憋气。或许,这就是典型的撕心裂肺吧。

他不相信这个声音是黄素珍的。黄素珍的声音他太熟悉了,而这个声音太凄厉,太怪异,太让人毛骨悚然。但不是黄素珍又是谁呢?未必还有哪个跑到张腊狗家里来哭嚎不成?大家都对着他的家指指戳戳。稍微过细一点听,他终于听出这变异得很厉害的声音,是黄素珍发出来的。

“完了!个把妈,肯定是出了么大事!不然,她还是蛮讲面子的,么样能让这些不相干的人在门口围着像看猴把戏的咧!”

张腊狗一激灵,身上蹿起一层鸡皮疙瘩,回头朝跟在后头的荒货扫了一眼。

“搞么事,搞么事唦,你们?还不快点散开!”

荒货也真是个异人,块头一点都不惹人注意,除了腾挪蹿跳拳脚了得枪法奇准之外,喉咙也特洪亮。沉声一吼,很有点所谓狮子吼的效果。

围在巷子口和门口的人们,一听到这震耳朵的吼叫,再一看铁青着脸的张腊狗,顿时就像见了鬼,呼的一下作了鸟兽散!

在辨别是不是黄素珍在哭这么短的时间,张腊狗飞快地在脑子里作了多种预测。

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在他为关在牢里学生伢的事着急的大白天里,居然有人到他屋里,把黄素珍的伢偷走了!

“你,未必是个死人哪!睡着了?睡得这死?人家进来把伢抱起走了都不晓得醒?要是有人来日你咧,你未必也不醒?”

张腊狗乱骂了一通,发现问题一点也没有解决。回头一想,也怪自己。松懈了,应该派个侦缉队的守在家里才好。这是哪个狗日的咧?胆子还真大,竟然敢在老子的头上做手脚!这个人像是总在跟老子作对的样子,这几年像个鬼魂,总在老子旁边转,总是朝老子最疼的位置下手!他个狗日的在暗处,老子在明处。这才是讨嫌!随便把别的么东西偷走,老子还好想一点咧,偏偏把老子顶舍不得的东西搞走了!

张腊狗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了。他很萎顿地歪在那把宽大的太师椅上,陡然显得萎缩了许多,老了许多。

“处长,您家看叻,这里有一张么事字纸咧!”

就在张腊狗气急败坏踮起脚叫骂的当口,荒货不动声色地在屋里转悠,像一条搜寻的狗,旮旮旯旯也不放过。他在楼上晃了一下,就到楼下去了。张腊狗只顾着怄气着急,没有注意他的贴身保镖在搞么事。对于荒货,张腊狗一向是很放心的。荒货因此也就有更多自由活动的余地,也更加忠心耿耿。

张腊狗在楼上,听到荒货在楼下喊。他还没有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荒货人就蹿上楼来了──“处长,您家看唦,看唦──!”

荒货是个睁眼瞎子,在他看来,他找到的这张纸上,肯定有处长喜欢的信息。他晓得,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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