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从你这里转移走,换一个地方,不能连累你!”
钟媛媛叹了一口气。实际上,有些话,怕伤了吴诚的心,她还没有说:我们共产党人,最终的目标是实现共产主义,消灭一切压迫和剥削,像乡里的地主、城里的资产阶级,你吴诚虽然是民族资本家,不是官僚资产阶级,可总还算是资产阶级呀!哪有革命者跟被革命者成家的道理呀!未必,现在先成家,成了亲人了,到后来,又来革自己亲人的命?再说,像我目前的身份,跟哪个成家,我自己也做不了主啊!
“噢,媛媛,怪我——我差一点误会了哦。”吴诚一把搂过钟媛媛,让她躺在自己宽厚的胸膛上,“是的,我是个生意人,我也不喜欢么事政治哦政党哦这些东西。你说在这里怕连累我,我倒是不怕,只是在一个位置太长了,怕不安全,倒是真的,换一个位置,嗯,换哪里咧?嗯,有一个地方,蛮好,让我想下子。”说着说着,吴诚的手,不知不觉地搂紧了。
“哎哟,哎哟,你坏,你坏死了!看着你蛮敦厚的,不晓得你这坏……”
钟媛媛挣扎着,自己把自己滚到了吴诚身子底下,呢喃着,呻吟着,拳头在吴诚山样的脊背上锤得怦然有声。
第4节
吃过年夜饭,刘璜缠着爹,闹着要放鞭炮,刘汉柏笑着说:“哪有刚吃完团年饭就放鞭炮的规矩咧!”
“来,璜璜,我带你到门口去放!”吴安看刘汉柏脸色倦倦的,就过来哄刘璜。
“姆妈,把盼盼给我咧,您家也累了一天了。”
吴小月见婆婆抱着小孙子摇晃,就想接过来。她的小儿子刘盼,最近不怎么想吃东西,晚上睡觉也有些吵。她感觉到,婆婆的脸色也有些疲倦。
唉,忙年,忙年,过年是也蛮累!
吴小月朝丈夫脸上瞄了一眼。他的脸色也不好。
“你们去歇着,这伢,跟我睡惯了的。”吴秀秀抱着小孙子,朝房间走。
“么样搞的,你跟姆妈的脸色都不蛮好,蛮累?”回到自己房间,吴小月帮丈夫脱去外套,又去拍枕头。
“嗯,是有点累。”刘汉柏朝床上一歪,长吐了一口气。
“把外头的裤子脱了,盖着,莫凉了。”
“不脱,年夜晚,哪里睡这早哦……”
吴小月给丈夫盖上被子,自己也在旁边躺下:“噢,汉柏,今年过年,像是比哪年都清静些哦?”
除了偶尔一两声鞭炮,除夕夜真的不像是除夕夜。
“唉,街上随么事都冇得卖的,蛮多人连米都冇得一颗,这年,么样热闹得起来!”
“也是噢,前天我从银行回来,沿路的商铺米铺,冇得一家是开着门的。”吴小月也很感慨。
“报纸上说,汉口30几家面粉厂因冇得原料停产了。连胜新、复新、五丰这样的大面粉厂,前天都停产了。国民党,快完了。”刘汉柏仿佛在在自言自语。
“真的快完了?怪不得的,报纸上说,华中剿匪总司令部都改名字了,改成么事‘华中军政长官公署’了,这是不是又要跟共产党讲和了?”
“咦!莫看你不声不响的,脑壳还在想事咧!”刘汉柏一车身,面对着妻子,“哼,讲和?正月十五贴门神,晚了,晚了哇!”
“汉柏,你……是不是……是在么党噢?”吴小月吞吞吐吐的,把积了好多年的问题吐了出来。
“你说咧?你看我像是么党?”好像不经意样的,刘汉柏反问。
五天前,刘汉柏被市长徐会之请去,闲聊了半天,刘汉柏还没有明白徐会之的意思。直到徐会之送他出来的时候,问了一句:“要是政府从武汉作战略转移,刘老板想必会一如既往支持政府的吧?”见刘汉柏还在愣着,徐会之笑着又补充了一句:“刘兄,不必紧张,我徐某哪里有这么大的面子请您支持?我只是理会刘兄上峰的意思而已。”刘汉柏彻底明白了,徐会之已经知道他刘汉柏是军统的人,这是在间接委婉地传达军统的命令。
这些事,刘汉柏只能闷在心里。这边,除了钟媛媛用暗号从他银行提了一笔款子之外,再也没有人来接头。按照当年在重庆周恩来的指示,刘汉柏只能等党派人来跟他接头,他不能主动去找组织,除非情况紧急,他可以在报纸上登一条寻人启事。
刘汉柏心里很苦。而且,这苦,还不能表示出来。
谁知道一个银行老板心里很苦呢?
“你要是共产党,那我就劝你这些时过点细。要垮了的党噢,哪会甘心咧?还不像疯了的狗子,瞎咬!你要是国民党,唉……么样会咧?噢,我晓得,你是试我的,反正哪,我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吴小月躲开丈夫的盯视。她不敢想象,丈夫真的在党,将是个么结果。凭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直觉,她觉得刘汉柏肯定在党,而且,多半是共产党。
“算了,不说这了——我们两个,么样讨论起政治来了?”刘汉柏话题一转,“唉,爹不在了,屋里少了一个人,少了个家长,这年,么样都热闹不起来了。”刘汉柏又叹息了一声。
“爹他您家走了都快两年了哦。”吴小月知道,每逢年节,吴秀秀和刘汉柏母子俩,都会想到刘宗祥。
“这日子过的,真快……”
刘汉柏抬起胳膊,一把抱住妻子:“小月,日子过得真快噢!”
吴小月任丈夫抱着,等待着,可等了好一阵,刘汉柏把脸埋在她怀里,像吃饱了奶的婴孩睡着了一样,没有了下文。
吴小月有些失望。
有好一段日子,晚上夫妻相处,没有别的花样,也没有别的温存,刘汉柏都像这样,拱到她怀里,直到睡着。
吴小月有些失落。
她很怀念刘汉柏跟她温存的情景。她是个腼腆的女子,跟刘汉柏成亲这么多年来,从没有过主动。刘汉柏跟她温存的时候,吴小月很容易就进入一种飘飘欲仙的状态,她总是用随波逐流的方式享受这种状态,就像一块海绵,柔软蓬松,任怎么揉捏碾压,过后还是原来的样子。这段日子刘汉柏像是没有了激情,她也就只能怀念,把那些曾经有过的令人陶醉的细节,像放电影一样,一遍一遍放映给自己看。
“诶,汉柏,差点忘记了,大哥前天给了我一个信封,说是要给你的。”
抚着刘汉柏的头,在脑子里又放了一遍电影,看看刘汉柏呼吸逐渐平稳,吴小月估计今夜又不会有什么奇迹发生,忽然记起一件事,欠起身来,拉开床头柜抽屉。
“嗯?”刘汉柏打开信封,惊愣住了。
“么事噢?是么东西?”吴小月听出来了,要不是十分意外的事,刘汉柏不会有这么惊诧的口气。“噢——,不就是一张存单么,还是我们银行的存单咧。”
“难道我不晓得这是我们银行的一张存单!你要晓得,这是一张存黄金的专用存单!我记得,这张存单是一个日本人的!这个日本人是个老牌特务,叫山口太郎!原先也是在汉口开银行的,连爹都晓得的。”
“啊,我记起来了,前年,报纸高头登了的,一个日本老人从银行出来,被杀死在巷子里。凶手不晓得捉到冇。啊!这单子,么样会在大哥手上的咧?”吴小月越想越怕,不由身上一阵发冷。
“噢,这里还有一封信。”刘汉柏默默地读信,“噢,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是他碰巧捡到的。嗯,嗯?么样过了两年才给我咧?”
“是不是担心你怀疑,是他杀的日本人?”
“嗯?嗯,不会!以大哥对我的了解,也以我对他的了解,都不可能。嗯,只有一种可能……”刘汉柏飞快地思索着,陡然,他笑起来了。
“么样噢?刚才脸还垮得像是要下雨!”
“我听说,大哥屋里,总是有个女人?听说了一些时,我还冇在意,看来,我们的大哥,动了凡心了!”
听说祥记商行有个陌生女人的事,已经很有一段时间了。对这种个人私事,又是传言,刘汉柏也就没有在意。现在,面对这张突然出现的黄金存单,刘汉柏心里明白了。
“小月呀,明天,要是大哥来,我要是不在,你就跟他说,要他到我银行去一趟,你莫急唦,我想给他立个字据,把祥记商行的那一半资金,都拨给他!你忘记了?爹遗嘱里不是写了一条,祥记商行的资金有一半是我的么?”
“诶,汉柏呀,睡了冇?”
两口子正说得热闹,听见房间外头吴秀秀的声音。
“冇睡,冇睡咧,您家!”
好在没有脱衣服,吴小月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理了理头发,开了房门:“姆妈,您家进来唦——盼盼病了?”
“不,我不进去了,冇得么事!伢是有点吵人,也不像是病了的样子,睡了。我是跟你们说一声,明天哪,我想回乡下去。”
“哟,姆妈,么样突然想到要回乡下去咧?就是回乡,也等正月十五过了唦。”刘汉柏把母亲搀进房来。
“我还是想早点回乡去!这些时,我看哪,汉口要出事!你们冇看报纸?蛮多地方都不准去,说是在修碉堡哦么工事噢,老的小的,出了事跑不动,先跑好些。你们么,是有事走不脱,我想把孙子带回乡下去。不要紧,我也好有空陪下子你们的爹。”吴秀秀刚被儿子搀进房,又朝门口走。“你们放心,叫吴安两口子陪我去,冇得事的。噢,小月呀,你姆妈咧,你说一声,要是她您家一个人在园子里住吓不过,就住到吴诚那里去……”
这样安排,不是要分家么?
刘汉柏和吴小月,似乎都明白了,母亲这是在向他们宣布,她,吴秀秀,刘园的女主人,开始正式执行刘宗祥的遗嘱了。
第5节
听头顶上哗哗地一阵响,掉下一片枯褐色的树叶,吴秀秀把大孙子刘璜的围巾又系了系,抬头朝头顶的树瞄了一眼:“这是起的么风噢,还这样子刮脸?”
风在园子里回旋着,从矮的冬青丛中跳起来,跃上高高的槐树,在铁黑色的树梢上跳跃,又扯下几片经冬的枯叶,跳下地来,在浮碧轩门前打着旋,把吴秀秀的衣襟下摆掀得翻了过来。
“姆妈诶,连风都舍不得您家走哇!”吴小月把小儿子刘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