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人!”
狼崽子异口同声发出了喊叫,双腿直飞路西茅草地。
路的两旁全是茅草,路东一望无际,路西近百十米宽,正前方是个丁字路口,堵着一片与蓝天白云接吻的森林。L1林斑线和102 线小土公路就横跨在那儿,谁敢往那儿跑啊,要是哪条线上也蹿出辆吉普,那就彻底死定了,彻底成了肉夹馍里的肉末子,或者是三明治里的菜叶子。
于新伟和王帮根冲进森林,看到灌木丛,来不及解下背囊就钻了进去,脚往烂泥里一插,扒了几把树叶把脑袋盖了个严实。四个假设敌紧跟了进来,光在这一带搜索,不时地叽哩咕噜几句,脚步声来来回回咔嚓着。
咋还不走啊,都快憋死了。
完了,这回要交罚分条了。
于新伟和王帮根将脸面贴在地上,瞪着眼睛对看着。在森林里蹿了半天,现在第一次与大自然贴近,肌肤的贴近,唇鼻的贴近,心的贴近。贴得太近了,贴得恐慌,贴得恶心。
霉味是树叶腐烂后发出的,腥臭味是动物的粪便和尸体发出的。训练时也没少闻臭味,于新伟曾被逼到养鸡棚里躲了半个小时,王帮根爬墙时掉到了粪坑,可那味也没这味冲鼻发呕。更难受的还在后头。猛跑了一段路,胸口憋得难受,但大气不敢出一口,他们只好张大嘴巴急速地呼吸,以便缓解身体的起伏。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滑过脸颊,痒痒的。成群的蛟子嗡嗡叫喊着,嗅着汗味儿呼呼俯冲向裸露的脸和脖子。欧蚊也是块状的,体积要比中国蚊子大一倍,吸血的速度也迅猛,一口下去叫两个倒霉蛋奇痒无比。他们不敢拿手驱赶,头也不敢扭动,只好不停地张合嘴巴,调动脸部肌肉进行剧烈运动,妄想赶走可恶的袭击者。蚊子像假设敌一样黏乎,死死赖着不肯离去。他们无奈地看着对方的脸,看着盯在脸上的蚊子从灰色变成黑亮,由干瘪撑为滚圆。黑得圆得身子几乎动弹不得时,蚊子才拍拍超薄的翅翼,哼着嗡嗡小曲,心满意足地让位给冲上来的另一拨兄弟。
煎熬了十几分钟,终于盼到了脚步声远去。他们还是不敢动弹。又是七八分钟过去,实在无法忍受了,王帮根骂了一句他奶奶的,于新伟抓了一把泥土往脸上使劲抹了两圈,可还是不敢站起来,只敢趴在那儿偷偷地观望。
唉,走了,总算走了。
喘了口气,于新伟从腐叶堆里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泥土小虫,突然脸色一变,失声惊叫了起来:“不好!”
王帮根一听,唆地钻进了灌木丛,把脸埋在了地面,心里沮丧透了。假设敌蚊子,蚊子假设敌,一个德性,一样黏乎,来了去,去了来,没完没了,还让不让人比赛?他听到了靴子踩在落叶上的咔嚓声,就在耳旁。这回假设敌的攻势一定很猛,都到他身边了。他不敢扒弄叶子,连气都不敢喘一下,憋得实在不行了才稍稍透出一小口。懊丧透了,有人拿脚踩他的屁股。他侧过脸去一瞧,一只迷彩小腿裹着一只黑靴子立在左肩一侧。屁股的肉被挪了几挪,紧跟着压下了一股重力。
“快起来。”于新伟吼叫着,“我靠,比兔子蹿得还快。”
“唉,行了行了,你6 分我6 分,别生气,骂中国话全给自个儿听了。”王帮根柔柔地说着话,慢慢爬了起来。
“骂你个大头鬼。”于新伟还是气哄哄的。
“人呢?”王帮根站起来一看,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我靠!”于新伟还是气哄哄,一改平时的开朗随和,一脸的怒气,一腔的急躁,“我是鬼吗?”
一看没来假设敌,王帮根重重地嘘出一口长气。唉,好端端的,就脸上挨了几个包,又不是命根子被咬了,又不是被蚊子搞成丑八怪了,他没搞清楚这位老兄的怒气缘何而起,嘿嘿了两声,掏出GPS 按了定位键,再按导航键,掏出指北针定下了东南西北,拍拍屁股,说了声赶时间了。
“赶个屁!”于新伟站着不动,充满火药味的语气很呛人。
“哟,怎么了?”王帮根嘻哈着问。
“我靠,我的枪不见了。”于新伟双手叉在腰间,很焦急地说。
王帮根一听,愣了愣,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腰部,嘿了一声,再看于新伟的腰上松垮垮的,他奶奶的,这SONG人果真没腰带了,怎么会有这种事呢?一想到刚才的调戏吓唬,他嘿了一声:“双枪王,别开玩笑了,快把东西挂上吧,太阳快下山了,野猪狗熊要出动了。”
于新伟懒得回话,低着头在逃跑的路线寻找了一个来回,吊着脸,丧气得很,解下背囊藏好,对着愣愣站着的王帮根丢了一句都怨你们,大踏步向森林外面走去。
“哎,干啥去?”王帮根冲着背影问道。
“找假设敌要东西去。”于新伟头也没回一下。
他奶奶的,这不引火烧身吗?双枪王说的千万别是真话,腰带上挂着77式手枪、两个手枪弹匣和侦察兵匕首,这可丢不起,既是必带装备,少了要扣分,又是单项比赛的武器,手枪射击和投掷飞刀要用的。王帮根也急了,嘱咐于新伟再找找,要是不行,送张罚分条给人家算了,让假设敌也帮着找找。他怕于新伟心疼,追上去掏出自己的罚分条递了过去。于新会没要,一是这样做过意不去,二是希望能够找到腰带和武器。逃跑前还摸过腰间,手枪还在,绝对是丢在了被追击的路上,很有可能绊倒时丢的。那时刚跑了一半草丛开阔地,身后的空包弹打得怦怦作响,嗷嗷吼声比枪声还要振耳,他的神经绷得紧紧的,精神都快被压跨了,这片茅草地也特烦人,七藤八蔓隐藏在草丛里,必须抬高大腿像蚂蚱一样蹦跃着才能前行,一不小心,一个踉跄便被藤蔓绊倒了……
只能是那会儿,肯定是那会儿。
在被压倒的草丛里找了三趟,还是空空如也。
201 线小土公路停着一辆迷彩雪佛兰,一个假设敌靠着车子站着。遭了两次追击,这会儿才看清假设敌的模样。看到那两片红肩章,于新伟想起了第一次逃跑时有人喊过红肩章,当时没注意,现在回想起,肯定是中国二队的哪个SONG人喊叫的。
红肩章,假设敌。
我靠!
他又低下头去,沿着被踩倒的草杆子寻找着。
假设敌不过来抓人,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于新伟推测,那只北极熊绝对知道腰带的下落。他从草丛里爬起来时距离假设敌不到十步路,但很快就把尾巴甩开了,按理,那么点距离,身负重压的他是跑不过轻装上阵的追击者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人家发现了腰带,就在拣腰带时(可能还高兴地欣赏了一阵子战利品)给了他逃脱的时间。管不了被抓与否,他径直走了过去,虽然内心焦急,可外表极力地保持冷静,说着简单的英语,打着手势,询问拣到手枪没有。
假设敌先是不理睬,后来耸了耸红牌子,摇了摇头,也不抓人,也没要罚分条。于新伟的感觉里,这副神情很是不屑,好像在说,你这个笨蛋,武器都管不住,不配我抓你呢。他气急了,越发坚信腰带就是红肩章拿了。他虽然脾气好,可却是个喜欢干脆的人,要是在国内,遇上这种事早就舞开拳头嚷开了:“拿不拿出来?”可这是国外,这是比武,还得注意国际影响,还得遵守竞赛规则。没办法,他只有好话相送,把会说的表示“好”的意思的英语全奉送上了――“good,OK,fine”,担心欧块听不懂,伸出食指和大拇指,做一个手枪的模样说一句pistol,再做一个捅人的动作说一句knife 。他很感谢哥斯拉,有事没事教他学会了不少英语单词,现在派上了大用场。
磨破了嘴皮子,够一辈子拍的马屁全拍完了,人家就是摇头。于新伟懊恼透了,心里一阵阵地颤疼:“我的pistol啊,要是有感知的话一定在哭泣,一定在等待主人的营救,告诉我啊,你在哪里?”他又生气,又伤心,又失望,两步一回头,盼望红肩章发一点慈悲。都是军人,都明白与武器的休戚相关,就冲这一点也该同情一下吧。再说竞赛有规定,每一个装备都有扣分标准,扣分后假设敌必须把拣到的装备及时交还给主人。
过完草地,走进森林,他没听见身后传来Hello 声。
八个月了,流下了多少汗水,还有鲜血,难道就这么付之一炬?平日在训练场上,别人午休,他拿着手枪瞄准击发,打靶子,打气球,打瓶子,打木头,啥难打就打啥,任凭汗水刷刷地流淌,就是为了能在手枪射击的科目中拿上好名次。比赛前背上长了疖子,怕影响大脑,影响比武,他不肯打麻药,拿了毛巾裹了手枪,枪管子塞紧牙关,就这么活生生地挨着刀子的剜割,靠的就是双枪王的毅力支撑,靠的就是这支枪给予的韧劲。枪是军人的生命,也是他最亲密的战友。再说,预告里单项比赛就有手枪射击。他越想越恼火,越想越不甘心,习惯地就把右手摸到了腰间,嘴里蹦了一句我毙了你。可那个部位是肥大的迷彩。他的火气更大了,双手把81…1抓得越来越紧,就想装上实弹撂上一梭子,但理智告诉他这样绝对行不通,这是赛场,不是战场,他只好用狠狠的骂语释放火气:“我靠!”
“哎呀,你可不能成单枪王啊。”王帮根一看于新伟回来了,手上空空的,腰上也空空的,嘿嘿地调侃了一句,重重地一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可能真的没拣到,走,我帮你找去。”
于新伟长长地嘘出一口气,这是一口浊气,晦气,心情舒展了一些,跟在后面又仔细地走了一个来回,还是没有结果。他终于忍不住了,对着王帮根高声嚷着:“看看吧,现在好了,枪也丢了,叫我屁个双枪王,都怪你们图舒服,偏要走大路,现在好了,over了,都悄悄了,该叫我徒手王了,搞手枪射击我拿指头打靶算了。”
王帮根悄悄了,乖得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一声不吭,任于新伟迁怒于自己。
于新伟心里还是不好受,怪自己太能吃了,出发时多装了5 公斤吃的,还有一些小零食,熏驴肉、马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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