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忍师太以剑往地,冷眼打量这老婆子,见她眼神锐利,太阳穴鼓起甚高,心知必是内家好手,不觉泛起一丝冷傲而凄凉的笑容,缓缓道:“你自信能接得住吗?”
古秋霞道:“上令差遣,由不得自己,师太剑下留情。”
百忍师太仰天长笑,道:“好得很,看在你一派谦和,老婆子就死在你拐下,也不枉称雄一世,来吧!尽管放手施为吧!”
说着,腕间一收,平剑横胸,身子却不由自主摇了两下。
古秋霞见此情景,反倒一愣,擎着钢拐道:“师太若是力量不继,不妨调息片刻,老身宁愿等候。”
百忍师太听了这句话,一股热血猛往上冲,藿地精神大振,冷嘿道“老婆子自解人事,从不知‘死’字有何可怕,你别看我真力将竭,少华山不传之宝’闭穴银须针’还足够取你性命,你自己留神些的好。”
古秋霞点点头,钢拐一举,横跨两步,道:“那么老身就遵命出手了,教主有令只限十招,师太若能接得住十招,老身立劾拜退。”
花月娘见她忽然对百忍师太十分恭敬,大感不悦,扬声道:“既知奉令行事,还不快些动手,尽说废话则甚。”
古秋霞不再言语,沉声大喝,钢拐运足全力,扭头砸了下去。
百忍师太长剑一翻,不避不让,一招硬接!
剑拐相交,金铁之声大震,古秋霞臂上一阵麻,脚下连退两步,方才拿桩站稳。
她骇然仰起头来,却见百忍师太端立原处,毫未移动,只是颊上一片血红,额上冒着蒸蒸汗气。
古秋霞心头一寒,钢拐一顿地面,凌空下击,喝道;“好一个‘金钢定地’身法,师太再接这一拐。”
钢拐挟着凌厉罡风,破空直落,百忍师太怒目陡张,振臂又是一记硬架,“当”地一声脆响,两人同时震退三步。
古秋霞胸中血气翻涌,连忙纳入一口真气,才算勉强将内腑压制住。
百忍师太一连两次拼出全力,早已无法控制住心头游血鼓动,一口鲜血冲过喉间,涌入口中。
但她将胸一挺,‘咯’地一声,又将那口鲜血咽了回去,顿时脑中轰然雷鸣,两眼金星乱闪。
古秋霞见她分明已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力竭倒毙,却不想自己连番猛攻,竟然丝毫也没占着便宜,豪念一起,扬声大喝,钢拐左扫右挥,一口气连攻三拐。
这三拐她自是使出了十二分真力,拐身划空飞掠,被抖得形如软鞭般弯曲,劲风激荡.排山倒海向百忍师太涌去。
百忍师太咬牙接完三拐,再也挣强不得,踉踉跄跄倒退了七八步,‘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但她立即举袖抹去嘴角血迹,左手飞快地从怀中扣了一把‘闭穴银须针’,凄声大笑道:“徐雪珠啊徐雪珠,你一身奇学,多年苦修,今日下场,不过如此,茫茫红尘,还有什么可眷恋的?”
笑声甫落,长剑向地上猛插,借那一弹之力,身形凌空拔起,向古秋霞反掠而至。
欧阳琰在一旁望见,沉声大喝道:“古奶奶快退,当心贼尼姑手上暗器—一”
古秋霞闻声一怔,闪让稍迟,登时一蓬银雨当头罩落,迫得抡拐上封,钢拐才举,肩臂之上,一连刺痛了七八下。
她大惊之下,仰身倒纵,才退开三丈许,真气忽然尽泄,‘蓬’地一跤跌落地上。
百忍师太沉身下落,脚下无力,也陪在地上,但她就地一滚,挺身坐了起来,仰面向天,哈哈大笑道:“念在你尚无大恶,银须仅中四肢,破你真气,如能改过向善,十年之后,还能修复破去的真力—一”
正说着,欧阳兄弟趁机疾掩过来,双双扬掌便待出手。
百忍师太右手入怀,立即又扣了一把“银须闭穴针”,扭头叱道:“谁敢走近五尺以内,不妨也尝尝老婆子银针闭穴的滋味。”
欧阳兄弟吃了一惊,不由自主,疾退开去。
百忍师太盘膝坐在地上,一手紧扣银须针,一手挽诀置在膝上,环顾四周,欧阳兄弟都在二丈外虎视眈眈.万毒教高手,还剩下三四十人。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喃喃说道:”可惜慧心带走了三刃剑,否则哪会留下这许多游魂—
—”说着,说着,双目微阖,脸上更加血红得可怕。
花月娘洋洋得意走了过来,哈哈问道:“徐雪珠,你素日英名,也会落得这等模样么?”
百忍师太闭目不答,从她脸部肌肉的扭曲牵动,不难看出正在熬受着茧毒攻心的痛苦。
花月娘回头看看遍地死尸,目中凶光闪闪,冷冷道:“剥下她的衣服,她伤我教中许多性命,咱们别让她清清白白的死了!”
欧阳兄弟互望一眼,不约而同道“回老教主,她这时余力尚在,手中又有歹毒的银须闭穴针—一”
花月娘叱道:“咱们不会也用暗青子先弄伤她么?”
欧阳琰点点头.众人如言都从身边取出暗器,环立四周,正待下手,忽听有人大声喝道:“慢一些!”
众人循声望去,不料那出声喝止的人,竟是田秀贞。
田秀贞一面喝止众人,一面转面对花月娘道:“娘!她是个出家人,眼看就要断气了,何苦作践她的清白身子。”
花月娘阴狠地摇头道;“贞儿,你不知道,当年为娘受过她多少闷气,让她痛快死了,实在太便宜她。”
田秀贞道:“过去的事,还提它作甚,再不好她总是娘的小姑—一”
花月娘脸色一沉,叱道:“小姑?她是谁的小姑?没有她哥哥,娘会受这许多罪。”回顾头向欧阳光弟喝道:“动手。”
欧阳兄弟躬身答应,方要动手,猛听得一阵鼎沸奔腾的人声,由远而近!
众人举目张望,却见一大群教中弟子,没命般向彩棚飞奔过来,后面紧紧跟着一男一女,两柄长剑有如风卷残雪,转眼就要冲到棚下。
田秀贞一眼认出那持剑少女,竟是慧心,登时变色,挥手道:“两位护法全力截住来人,先送老教主退回地室去。”
万毒教众人立刻乱成一片,欧阳兄弟飞身迎敌,侍女们却拥了花月娘和负伤倒地的古秋霞,匆匆退入内岛的地室去了。
慧心抡剑如风,宛如滚汤投雪,那消片刻,已冲近彩棚,远远望见百忍师太独自盘膝坐在人丛中,忍不住凄声叫道:“师父!您老人家没事么?”
连叫数声,不闻百忍师太回答,慧心一急,倒提三刃剑飞步直向彩棚奔来。
欧阳琰是见识过慧心的“惊虹八式”的,低声对欧阳珉道:“这丫头一身武功,已得老尼姑真传,咱们须得好生应付,不可力敌。”
欧阳珉听了,不以为意,冷冷道;“谅她小小年纪,能有多大作为。”说着,手横长剑,当先挡住慧心。
慧心并未细看是谁拦路,随手挥剑,便想硬闯过去,不料欧阳珉暴喝声中,振臂一剑,‘当’地一声,竟将她格退。
她定了定神,怒目瞪着欧阳珉道:“你要找死是不是!”
欧阳珉嘿嘿冷笑道:“你那师父已经送命,老夫瞧你倒是赶来找死的,识趣的,还不弃剑受缚?
慧心惊呼道:你说什么?我师父已经—一”
欧阳珉冷笑道:“已经身中教主异种花茧,早就断气了。”
慧心听了这话,满腔怒火,猛升起来,没等他把话说完,娇叱一声,连人带剑卷了过去。
那欧阳珉虽然功力深厚,却万不料她出招如此快捷,慌忙舞剑格挡,连连倒退,竟险些被她奇快无比的剑招刺中。
他虚应几招,急急闪避,慧心挺剑直冲,其余众人更是来不及阻挡,被她单人只剑透过人群如飞向百忍师太奔去。
奔到近前,但见百忍师太面红似火,垂目而坐,气息已渐渐微弱。
慧心扑跪地上,嘶声叫道:“师父,师父,师父—一”
百忍师太内腑茧毒业已攻心,此时神志虽未昏迷,口已无法言语,好半天,才吃力地睁开眼来,看了慧心一眼,随即又闭上了眼帘。
但,慧心却清清楚楚看见她和阖之际,眼角挤落两滴晶莹的泪珠。
她心里一酸,热泪立时夺眶而出,凄声道:“师父您老人家看见徒儿么?您说啊—一”
百忍师太缓缓颔首示意,嘴唇一直在颤动,却无法出声。
慧心哭道:“师父啊,您老人家答应我,我错了!我不该离开您老人家—一”
百忍师太又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右手一松,一把细如牛毛的银须针散落在地上。
好一会,才见她重又睁开无力的眼睛,一手摸抚着慧心的面颊,一手以指作笔,在泥地上写了潦草的几个字:“松儿呢?”
慧心直如刀割,哽咽道:“您老人家是问韦师兄吗?他—一他大约—一就快到了—一”
百忍师太点点头,又写道:“缘由天定,孩子,好好跟他去吧!”
慧心自是明白那个“他”宇,正是指的韦松,越发被触动了伤心之处,泪落如雨,难以抑止。
她此时只知伤感悲泣,竟忘了置身之处,尚在强敌寰视之中。
铁剑书生马森培一把剑苦苦敌住万毒教一众高手,早已险象环生,及及可危,无可奈何叫道:“慧心姑娘,此时不是伤感的时候。接了师太,咱们快走吧!”
慧心这才想起强仇就在近处,奋然道:“师父,您老人家暂时忍耐一下,我背您老人家杀出去!”
说着,正伸手要去抱起百忍师太,谁知触手才发到师父面孔血红,四肢却已冰冷,方自惊愕,百忍师大突然浑身一颤,从地上绷弹而起,“哇”地吐了一大口血,手足一阵抽搐,眼耳鼻喉中,竟下停地渗出一丝丝的血水。
慧心大吃一惊,赶紧探她脉息,可怜一代侠尼,却已经心脉透穿,瞳孔散失,竟已气绝。
慧心一把抱住尸体,放声大哭。
马森培气喘嘘嘘又叫道:“姑娘别只顾难过,抢教师太脱困要紧。”
慧心哭道:“她老人家已经—一已经去了—一”
马森培也吃了一惊,手上略慢,被欧阳珉一剑扫中肩头,痛哼一声,用手掩住创口叫道:“咱们也该先抢运她老人家遗体脱险,不能让她落在万毒教手中。”
慧心哭着抱起百忍师太尸体,撕下衣角,绑在背上,提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