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找你的主人七个上阿妈的孩子,可是你的伤还没好,你行吗?”冈日森格朝着不远处的一只亭亭玉立的黑颈鹤嬉戏地扑了一下,仿佛这就是回答。大黑獒那日也在旁边用昂首阔步的姿势使劲撺掇着:走啊,走啊。头顶滑翔的黑颈鹤也在嘎嘎地催促:去啊,去啊。
只能走了。父亲是人,是人就比冈日森格和大黑獒那日哕嗦。他向大格列头人致谢道别。大格列头人说:“我也要出发去寻找我们的强盗嘉玛措和藏扎西了,天上的黑颈鹤告诉我们,好消息正在前面等着我们呢。吉祥的汉人,多带点吃的,慢慢地走啊。”父亲带了许多人和狗在路上吃的,备鞍上马,在前后左右一大群婆娑起舞的黑颈鹤的陪伴下,跟着两只藏獒朝前走去。
走了好一会儿父亲才发现,这一路一直是大黑獒那日走在最前面。大黑獒那日带着冈日森格和他,朝着远方一座陌生的雪山,行走在一片陌生的草原上。他不知道大黑獒那日受伤的左眼看不见了以后,嗅觉变得格外发达,几乎是冈日森格的两倍。也不知道就在昨天,大黑獒那日见到送鬼人达赤后,就已经从他身上闻到了七个上阿妈的孩子的气息,也闻到了一股腥膻扑鼻的陌生藏獒的味道。它们本来昨天就想走,但为了冈日森格的伤只好休息一夜。一夜的休息是有效的,喜马拉雅獒种得天独厚的恢复能力加上藏医尕宇陀的神奇藏药,让冈日森格一见初升的太阳就不由得冲动起来。它们今天是非走不可了,即使父亲不跟来,它们也要走了。它们前去的地方,正是太阳升起的东方——送鬼人达赤居住的党项大雪山。
第三十章(1)
后来父亲才知道,送鬼人达赤之所以居住在党项大雪山,是因为高旷而蛮荒的党项大雪山的山麓原野,曾经是党项人的老家。
党项人是古代藏族人最为剽悍尚武、骁勇善战的一支,也是最早组建猛犬军团南征北战的藏人部族。成吉思汗席卷世界时,亲自颁令征调党项人和党项人的猛犬军团作为北路先锋直逼欧洲。猛犬军团拥有五万多名战士,都是清一色的藏獒,它们以敌方的尸体作为吃喝,铺天盖地,一路横扫,建立了让成吉思汗惊叹不已也羡慕不已的“武功首”。大汗曾经慨叹:“身经百战,雄当万夫,巨獒之助我,乃天之战神助我也。”
猛犬军团打到欧洲之后,一部分随着党项人回到了党项大雪山,一部分被蒙古人接管,留守在了欧洲,一直没有返回老家。那些奋武扬威的纯种的属于喜马拉雅獒种的党项藏獒,在故土之外杂交繁育出了著名的马士提夫犬、罗特威尔犬、德国大丹犬、法国圣伯纳犬、加拿大纽芬兰犬,它们后来都成了世界顶级的大型工作犬。也就是说,党项大雪山的山麓原野是生长原始藏獒的地方。党项人虽然流走了,但具有原始野性的党项藏獒却依然存在。
送鬼人达赤是知道这一段祖先的历史的,也知道在格萨尔王的传说里,那些摧坚陷阵、不避斧钺的战神很多都是来自党项大雪山的藏獒,更知道党项藏獒是金刚具力护法神的第一伴神,是盛大骷髅鬼卒白梵天的变体,是厉神之主大自在天和厉神之后乌玛女神的虎威神,是世界女王班达拉姆和暴风神金刚去魔的坐骑。而曾经帮助二郎神勇战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哮天犬,也是一只孔武有力的党项藏獒。所以,送鬼人达赤住在了党项大雪山的山麓原野,豢养了一只遗传正统的党项藏獒。藏獒的名字就是他天天礼拜的傲厉神主愤怒王的名字:饮血王党项罗刹。
走了三天才不走了,不走的时候父亲看到了党项大雪山。夕阳熔化成了流淌的云翳,大雪山正在疯狂地燃烧,残雪斑斑的夏季草甸上,赫然出现了一座石头房子和几顶帐房,帐房前簇拥着许多人。父亲愣了一下,走过去惊喜地叫起来:“麦政委,你们也来了?什么时候到的?”麦政委说:“我们昨天就到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父亲说:“我哪里是来找你们的,我是跟着冈日森格来找它的主人的,你们见到七个上阿妈的孩子了吗?”麦政委说:“还没有呢,送鬼人达赤把他们藏起来了。”父亲说:“他怎么敢这样,应该强迫他交出来。”麦政委说:“还不能强迫,我们得依靠活佛的力量,活佛会说服他的:”父亲过去,见过了白主任、李尼玛和梅朵拉姆,然后合十了双手,把腰弯成九十度拜见了丹增活佛和藏医尕宇陀。丹增活佛回拜了一下说:“吉祥的汉人,我们又见面了。”父亲用藏话说:“佛爷亲自到了这里,七个上阿妈的孩子肯定有救了。送鬼人达赤就是有一万个理由,也得听从佛爷你的。”丹增活佛说:“达赤进到大雪山里去了,但愿他能把七个上阿妈的孩子带到这里来。不过,他是一个呵佛骂祖的人,魔鬼居住在他的心上,听不听我的话还不一定呢。”
藏医尕宇陀来到冈日森格跟前,蹲下来看了看它的伤口,埋怨地说:“你走路太多,旧伤上挣出新血来啦,我再给你上一次药,今天晚上你可千万不要胡走乱动了。”冈日森格赶紧坐了下来。它的确有些累了,脖子上肩膀上的伤口也隐隐作痛,听尕宇陀一说,就觉得更累也更痛了:尕宇陀很快给它上了药。它来到父亲身边展展地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好像它已经忘了它一路颠簸的目的是为了寻找自己的主人七个上阿妈的孩子,好像面前的一切包括吠叫而来的领地狗群都不在它的关注之内,它关注的只是把自己依托在冰凉的大地上,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体力。
领地狗们也是昨天和麦政委以及丹增活佛一起到达这里的。一来就被一股弥漫在四周的陌生藏獒的腥膻气息搞得骚动不宁。它们判断不出藏獒为什么会有这种气息,只知道它跟它们闻惯了的西结古藏獒的味道是不一样的,既然不一样,那就很可能是外来的藏獒,而这个地方——党项大雪山的山麓原野,是西结古草原的绝对领地,自然也是绝对不允许异类侵入的。它们想找到这只散发着腥膻气息的异地藏獒,但就是找不到,刺鼻的气息附着在每一根草叶每一块石头上,哪儿都是浓浓烈烈的,让它们在腥膻的弥漫里晕头转向,失去了找到源头的能力。因此它们不得不在广阔的山麓原野上到处游荡,游荡着游荡着,就惊奇地发现了冈日森格:
领地狗们吠叫着跑来.就像第一次见到冈日森格时那样,气势汹汹地似乎要把它撕个粉碎。但是这一点它们已经做不到了,不是没有能力,而是没有心力,心力就是仇恨的力量,这种力量正在不由自主地一点点消弭。因为它们突然意识到,獒王虎头雪獒已经死了,而面前这个趴伏在地的金黄色的狮头公獒,就是咬死獒王的那只藏獒。连獒王都咬死了,为什么领地狗群还要对它嚣张呢?威武盖世啊,名冠三军啊,万夫不当之勇啊,好生英雄了得啊,藏獒的语言里并不缺乏这样的词汇,这样的词汇从祖先的血脉中流淌而来,在它们的骨子里形成了一种牢不可破的崇拜的力量。
第三十章(2)
崇拜的力量让领地狗们在快要接近冈日森格的时候突然停下了。它们依然吠叫着,但那已不是愤怒的诅咒,而是为叫而叫,为凶而凶。冈日森格听出来了,所以它平静得就像一块岩石,连趴伏的姿势也没有改变一下。只有一只领地狗是真心愤懑,那就是大黑獒果日。出于对獒王虎头雪獒暖昧的感情,大黑獒果日暂时还无法从獒王之死的悲痛中缓过劲来,悲痛连带着仇恨,它的仇恨的步伐情不自禁地直奔冈日森格。冈日森格没有理睬它,理睬它的是它的同胞妹妹大黑獒那日。两只姐妹藏獒以头相撞,跷起前肢抱在一起扭打着,各自咬下了一嘴对方的獒毛,就气呼呼地分开了。
天色突然暗淡下来,雪山由红色变成了青色,黑夜就要笼罩山麓原野了。父亲拿出从牧马鹤部落带来的风干肉,给冈日森格和大黑獒那日喂了一些。大黑獒那日很想去捕食野兽,考虑到冈日森格的安全,就忍住了,胡乱吃了一点风干肉,就去说服领地狗们:你们离远点,离远点,不要打扰了冈日森格,它要好好睡一觉呢,它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觉了。领地狗们虽然不习惯这样的劝说,但还是扭扭捏捏地退后了一些,大黑獒果日生气地喊叫着,但无济于事,它不是獒王,它只是獒王虎头雪獒的相好,大家并不一定非得听它的。喊到最后,连它自己也无奈地退后了十几米。大黑獒那日寸步不离地守护在冈日森格身边,警惕的眼睛里毫无睡意。父亲走过去说:“你也睡一会儿吧,我来守着它。”说着一屁股坐了下来。大黑獒那日这才卧下,但它并没有睡着,眼光始终在领地狗群和大黑獒果日身上扫来扫去。
这一夜,父亲一直跟冈日森格和大黑獒那日呆在露天地上。麦政委让他到石头房子里睡觉,他没有去。丹增活佛让他到帐房里自己的身边睡觉,他也没有去。于是,麦政委给父亲拿来了自己的皮大衣让他盖上.丹增活佛给父亲拿来了自己的羊皮褥子让他铺上。党项大雪山的山麓原野上,冷凉的夏夜里,父亲就像一只真正的藏獒那样,怀着对世界的警惕,一会儿睁眼一会儿闭眼地睡过了前半夜。
后半夜,领地狗群突然有了一阵骚动。吠声爆起,就像天上扔下来了无数惊雷。接着就是奔跑,忽地过去,又忽地过来,黑色的潮水在没有月亮的夜空下喧腾回环。奔跑和叫嚣、扑打和撕咬以最激烈的程度持续着。
石头房子和帐房里的人都出来了,瞪起眼睛刺探着前面,依稀能看到黑色的背景上一个更黑的黑影在闪来闪去,闪到哪里,哪里就会出现一阵疯狂的奔扑撕咬。人们猜测着:一只极其凶暴悍烈的野兽闯进了领地狗群,它的力量与勇气和藏獒旗鼓相当,所以争衡就格外激烈、猛恶和持久。
突然李尼玛大喊一声:“危险,梅朵拉姆危险。”就见那更黑的黑影炮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