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酒香螺嘬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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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酒香螺嘬嘬菜-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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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名茶,除了产自鸟语花香的太湖之东山岛的碧螺春,还有西湖的龙井和黄山的毛峰。如果说,以“色绿、香郁、味醇、形美”四绝名于世的龙井透着一份从容和闲适,宛若大家闺秀,而外形卷曲如螺、香馥若兰、回味隽永的碧螺春就是怀春少女,那么,长年得云雾滋润而风韵绰然、香气清高持久的黄山毛峰,便如出水芙蓉了。

作为皖人,我当然更偏爱美丽而骄傲的黄山茶。黄山毛峰入杯冲泡,雾气结顶,汤色清碧,嫩芽成朵,叶底黄绿有活力。汲来好水煮顶级毛峰,释放到杯杯盏盏里,细细品啜,甘甜醇和,回味香绵,尤能温暖舒畅一颗如江南一样恬淡的心。在我的味觉里,黄山茶就是一片绿萝藤蔓,沿着记忆的方向蔓延,有一种朦胧如水墨画的江南气质。山长水远,不论置身何处,只要能喝到一杯黄山茶,你就被引领着穿越千年风尘,回到“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故乡。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我的一个朋友在上海新民晚报上发表文章,叙述古镇西河的“斗茶”逸事。云是西河人晨起洗漱后,第一件事便是泡一宜兴小壶酽茶,纳于袖间,出门走动,遇者若为同好,即出袖中物相与啜饮,比试香茗高下。说实话,我在那个小镇教过十年书,只有耳闻却不曾亲睹,或许是时过境迁了吧。但我二十多年前却在皖南泾县一个叫苏红的深山里见识过一种颇有意趣的土罐茶。罐只有拳头般大,堪可盈手一握,陶土制的,外表深灰,内里积了陈年茶垢显得漆黑。烤茶时,但见女主人将三个洗净的小罐置于火塘上,待水分烤干,始逐一放入茶叶慢慢地烤。其间,不时地将小罐端起来抖上翻下,反复多次,直至茶叶被烤得色泽幽亮,香气四溢,方轮流往小罐里注入沸水,泡沫激起刚好齐罐口,复将小罐壅入火塘边滚烫的炭灰中。片刻,罐里水沸,就可以一一倒出来喝了……此茶稍带烟火味,入口苦涩,待舌头轻轻一搅,却有满口的清甜奇香。那次我们是进山搞野猪肉的,夜宿猎户家,不想却意外见识品尝了这种肯定是古董级的茶艺。

城市里当然更有不错的茶。这是一家“国粹”茶艺馆,静静地坐落在凤凰美食街的一隅,闹中求静,现代中溯回古典。从外面看,雕窗画屏,飞檐重楼,很古风的徽式建筑格式。及至登堂入室,迎门的茶台上,清一色高档茶盒,黄山毛峰、西湖龙井、君山银针、铁观音、碧螺春、太平猴魁等等。即使是室内,也置放着几十盆一人多高的观赏植物,绿叶生姿,青藤缠络,真个让人能闻到高山佳茗的芳馨!刘禹锡诗“木兰坠露香微似,瑶草临波色不如”正合这种情境。上得楼梯,所见皆为雅室格局。高人字画悬壁,桌榻几案之旁,多陈列古色陶瓷大花瓶,连光线也是柔和雅致的……不待听琴啜茗,就有一种穿越时空的年代感及郁郁苍苍的文化感将你袭裹围拢了。

先前读董桥的《下午茶》,以为喝茶最宜下午时光,及至进了这种茶室,心头一片宁静,时空的概念是淡漠得很远了。这里的一桌一几、一杯一盏、一花一草无不充盈着民族文化的底蕴,你会觉得,在这种境地里独坐静思,或以茶会友,或谈情说爱,或晤谈商机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向晚,一人贾得香茗一壶,慢啜细漱,消得一夕闲暇,得诗二首,掏笔记下,交与侍应生,曰:传至老板,此二诗可否抵得一壶茶资?诗曰:绝佳情境绝佳茶,翠碧新汤泛碗花;多雅座中陶醉里,诗情画意总堪夸!甘醇高雅一壶茶,荡漾馨宁国粹家;且看相宜汤色好,绮窗影里醉晚霞!

六十七、苏大厨子

说起来,苏大厨子还是我家一个远房亲戚。此人适中身材,走路时爱背着个手,只是有点跷脚,左腿不怎么得力,起落间总是踩着不平,一踮一踬的,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政、厨两界的好名声。

苏大厨子十九岁出道,是在名气非凡的屯溪街上百年老店紫云馆拜师学的艺,从“炒鳝糊”“炒双冬”“菊花锅”“芝麻酱排”学起,再到“鸡汁茶笋扣花菇”“明汁担山珍”“龙舟载湖鲜”“凤凰一品白”“鱼腹扒豆腐”“荷香石鸡”“玉酥烧白果”“徽味八宝卷”“雪中藏宝”……几年功夫便掌握了徽菜的溜、炒、烤、炖、蒸、烧、雕刻等多种烹饪技法。最后,师父把自己的看家菜“坛子肉”也传授给了他。说起来,那就是一只接替了“一品锅”的大口土坛子,坛底垫一层冬笋片,放入猪蹄膀和事先入过味的去壳鸡蛋;最上面则是硕壮厚实的一层肉片,下筷子翻身,化油不见影;肉片周围,一轮肉丸子黄澄澄排列,挨挤挤泛香,外冷里烫,人人出汗;往下吃,油炸的豆腐果,风干的野味,山上的风光四里的美气一样样呈现……吃一层,露一层;露一层,吃一层;筷子起,筷子落,夹不完的好奇,夹不完的新颖。

苏大厨子一解放就在县委食堂干,听说是当年在徽州打游击的皖浙大队的某领导将他带回了家乡。他总共奉侍过五任县长和书记,这些人有的升迁,有的调动,最舍不下的就是苏大厨子整治菜肴的政绩。每逢上头来了贵客,谈完工作落座酒席前,总是问:“听说你们这里有位徽菜名厨?”“是呀是呀。”被问者不掩荣耀,指指满桌的佳肴:“喏,这就是他的成就呀……来来,尝尝!”客人睁大双眼通席环视一遭,试着赞叹两句,然后小心品尝,咀嚼,定着眼珠子回味,最后少不得一阵激赏叫好。于是宾主间乃频频举杯。

苏大厨子的拿手菜,是肥嫩香酥的“化皮乳猪”和“小钵斗醉鸡”。还有“赛熊掌”,是将水牛蹄烧去外面老壳,洗净后加上秘方反复炖煮,绵腴似海参,临上桌前浇一勺香糟,饶你吃遍海内外,也是闻所未闻。“扒烧整猪头”是将一只十来斤重的猪头刮洗剔骨,大锅煮至七成熟,加入绍酒、酱油、醋、冰糖、姜片、葱结、桂皮、大小茴香,烂焖,再收汁装盘。这猪头色呈酱红,嵌上两颗胡萝卜削出的橙红圆眼珠,盛在定制的特大型青花钵里,头形完整,卤汁醇红,深显一派富贵堂皇之气韵,给人印象殊深。但最出名的还是“三套鸭”,即家鸭野鸭鸽子各一只,将这“三鸟”从宰口处切断颈骨,再一一拆去骨头成为三个“口袋”。然后将鸽塞入野鸭腹,野鸭塞入家鸭腹,间以火腿片、笋片和金丝琥珀枣填满,而野鸭头和鸽头都露在外面,三头一目了然。入沙锅焖烂,将鸭翻身,而将同时焖煮的肫肝切片,与余下的火腿片、笋片、冬菇片铺于鸭身,再用小火焖半个时辰,加盐,烧沸即可。苏大厨子的羊糕也是菜中一绝,那是把羊肉和野鸭在锅里用稻壳的微火煮到极烂,然后冻起来切片,吃时用筷子夹上,颤颤地蘸一种暗黄的带香芹味的调料,鲜美异常。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苏大厨子终于也从政界退下来了。可每逢县上光临贵客,少不得仍有小车来接。小车停在巷子口,苏大厨子换上干净光鲜的衣履,起落着质量不等的两条腿红光满面地走出来。掏烟敬给围观的街坊,谦谦地笑,然后问:“哪位有什么意见要反映的,我直接给带上去。哪位有……”扫瞄一周,见无人应答,才手按膝部把那条不怎么得力的左腿先挪进车里。坐稳了,熟练地打开玻璃,挥别众人。在一片啧啧声中,小车徐徐开出。

几天过后,苏大厨子被送了回来。人们围着他,抽着他带回的好烟,询问这次安排在县委招待所几号房,来了什么大官,都做了什么好菜。苏大厨子乐颠颠地逐一回应。说到菜上,他眼窝里溢满笑,如数家珍,慢慢道来。最后容颜一顿,朗声道:“天下美食,适口者珍。名菜贵在品尝……知味者贵,知味者贵……”后面这句,文乎文乎,虽让人摸不着头脑,好在大伙早就听习惯了,众人一齐乐呵呵地笑着,谁也不想要去弄清楚其中的意思。

六十八、故乡风味

老家那里,是青弋江、孤峰河和资福河圈出的圩区,所多的是鱼虾菱藕。何处江南可采莲?当然是我老家那里了。清清水塘,田田莲叶,翠盖翻碧,红裳飞衣。密密匝匝的荷叶从近处向远处铺陈开去连天接地,风翻叶背白浪涌,形成一片清碧世界。大暑后,荷花开时采上来如婴孩手臂一般的藕称“花香藕”,白嫩嫩,水汪汪,嘣脆嘣脆,肉嫩浆甜,入口全无一丝渣滓,可与最好的鲜梨媲美。而到冬腊年近,荷叶败尽,那些荷塘都车干了,鱼虾捉上来,肥硕多杈的大藕挖上来。各式特色的藕肴便于餐桌上呈现:红椒炒藕丝、走油藕蹄、焖藕、糯米蒸藕,最多的,便是家家户户过年前炸藕丸子了。

炸藕丸子选那种粗硕的手臂一般的中段大白藕,若是酱红色的老红锈藕当然最好。一般人家都备有一块粗砂破缸片,将洗净的藕抓紧在手里使劲往破缸片上擦,擦成藕泥落入盆中,然后加入嫩翠的葱花、盐、味精和适量糯米饭,充分搅拌。这时灶台锅里一直被柴火旺烧的油正好热腾,待油面浮沫消尽,压小火头,搓好的丸子一个个下了锅,顿时满屋子飘香。炸藕丸子不独具有藕的本身香醇,且因淀粉多而入口滑爽。若是在藕泥中伴入肉糜,炸出来的藕丸子香酥紧凑,青褐中稍带焦黄,食后唇颊格外清爽。

【咸鸭蒸糯米饭】

冬腊岁末,屋檐下吊着的腊货白天被暖暖的阳光熏晒,夜晚经朔风干冻收味,连色泽都是那般酣畅浓烈。

夕阳傍山鸟雀噪林的时分,外祖母微笑着从一个小米坛里舀出新碾出壳、晶莹圆润如珍珠般的上好糯米,让我拿到塘边水跳上淘洗,沥干后,待其吸入二三成水分,下锅添水,外祖母招呼水不可放多,将米淹没约一指甲深即可。我转至灶下点火烧锅。烧开锅涨米汤,视水稍干,在锅中心用筷子掏出一洞,倒水至洞平。外祖母将切成方丁的暗红的咸鸭铺于锅中米饭上,盖严锅盖,嘱我续火再烧。至锅中热气蒸腾,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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