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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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儿-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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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谢伯民不仅在生活上关爱她,也是最了解她的人。有几次,谢伯民把城里戏园子里的戏班子请到了家中。谢少东家在奉天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做这一切,不足挂齿。他不仅让戏班子唱戏,还让春芍装扮上了,春芍刚开始不解,推却道:嗓子倒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谢伯民笑笑道:那你就在心里唱。

装扮好的春芍往那一站,家伙一响,便感到自己立马换了一个人,种种以前风光的场景,使她不能自禁,她虽然唱不出了。这时只能别人代唱,她做出的是那些令人梦牵魂绕的动作,此时此刻,心神又一次合一了。唱到动情处,她望着坐在跟前的谢伯民,竟热泪横流,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别人。恍然间,她又回到了十六岁那一年在谢家大院时的情景中。那一瞬间,她清晰地意识到,以后的日子,自己无论如何也离不开谢少东家了。

春芍半推半就地和马占山成婚,一大部分原因是马占山的那种生活在吸引着她,接下来才是马占山这个人。直到奉天,她才梦醒了。

此时的马占山在春芍的眼里只是一个男人,一个很粗俗的男人。在马占山的身边,她一点也没有找到团长夫人的感觉,仿佛她又掉进了胡子头的窝里,说把她扑倒就把她扑倒了,全没有了那种情意绵绵的爱抚。刚开始,她觉得这样的爱还很新鲜,渐渐地,她就开始讨厌这种粗俗了。马占山从不关心她,他关心的只是他和她在炕上的那种感受。这时候,她不能不想起宋先生。

直到和少东家谢伯民重逢,她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有一次,谢少东家心情很好,领她去看了一场电影,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看电影,以前在北镇时,她只是听说过。这一看不要紧,却让她大吃一惊,她无论如何也不明白,那些真人似的影子能说会动,就跟真事似的,看得她惊心动魄。

电影结束,她和谢伯民从影院里走出来,天已经黑了。她望着眼前燃亮的一两盏路灯说:电影真好。谢伯民不说什么,见多识广地笑一笑。那天谢伯民没有叫车,而是傍着她走过中街,一直走到她居住的那个胡同里。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他们就那么一路走过来,偶尔,他们的身体碰在一起,但又很快分开了。她的心情却不平静极了,在黑暗中,她肩并着一个男人,一步步向前走去,从谢伯民身体里散发出的幽幽男人气,不时地扑进她的鼻孔,她的身体里就多了种奇妙的感受。

以前她怪那条路太长,今晚儿不知为什么,她又嫌那条路太短,仿佛在不经意间就走到了终点。

在门口她立住了,他也立住了。

他站在那说:你到家了,那我就回去了。

她立在那幽幽飘飘地望着他,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他冲她笑一笑,转身的时候又说:啥时有空再来玩。

说完就走了,一身白色的西服很快融进了黑暗中。

她冲着他的背影长长地吁了口气。

她推门而进的时候,看到自己居住的房间里亮着灯,她的心一紧,果然是马占山回来了。

马占山坐在灯下正在喝酒,面前摆着烧鸡。马占山看见了走进来的春芍,便满嘴酒气地吼:你上哪儿去骚了!

她怔住了,不知如何回答马占山。

马占山就气势汹汹地扑过来,只一推便把她推倒在了炕上。

她惊惧地望着马占山,喃喃道:我碰上一个北镇的老乡,陪他说话去了。

马占山就淫秽地笑了笑:是卖×去了吧?

她不再说什么了,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刚才在外面的一切美好感觉,顷刻间便灰飞烟灭了。

马占山又吼:你这个婊子,老子都回来一下午了,到处找不到你,老子明天又要去打仗了。说完便扑过来……

春芍的心受到了空前绝后的打击,她的眼泪一直在流。

马占山看到了她的眼泪就很愤怒,一边在她身上折腾,一边腾出手扇了她一个耳光,骂道:你哭啥,你咋不叫床哇,你倒叫哇。

春芍在忍受着,她只感到彻底的绝望。她的泪水不可遏制地汹涌流出。

马占山就真的很气愤了,他一次又一次抽打着她的脸,一边打一边骂:你这个婊子,几天见不到男人你就受不了了,你倒是叫哇,你咋就不叫呢……

春芍一夜也没有合眼,她眼睁睁地盯着黑暗,似乎想了许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她脑子里空空一片。遥远的,她似乎又听到了宋先生的喊:戏子呀,真是个戏子呀。马占山的声音也惊天动地地响起:你这个婊子,婊子……

马占山一大早就离开了。离开前,他站在地下恶声恶气地说:这次老子就饶了你,下次你要是不在家老老实实地守着,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说完就走了。

春芍昏昏沉沉哀痛欲绝地在炕上躺了一天,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她想不清将来怎样,也想不清眼下该怎么办。她觉得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她一下子就想起了谢伯民,眼下只有他才能救她了。

她说不清从哪里涌上来的力气,她穿上了衣服,走出院门。当她出现在谢伯民面前时,她的样子吓了谢少东家一大跳,他说:春芍,你这是怎么了?

春芍再也忍不住了,她似见到了亲人,一下子扑到谢伯民的怀里,哀哀婉婉地叫了声:少东家,你要救我呀!

谢伯民就啥都明白了。

他把春芍扶在椅子上坐下,愣愣痴痴地看了春芍半晌,然后一字一顿地说:你以后就别再回去了。春芍不解地,茫然地望着少东家。谢伯民扑过去,一下子就抱住了无助的春芍,谢伯民颤颤抖抖地说:春芍哇,那年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忘不了你了。

春芍做梦也没有想到形势会变成这样,她喜欢谢伯民,可她从来也没敢想过,自己会和少东家怎么样。突然而降的幸福使她差点晕过去,她苍苍凉凉地叫了一声:老天爷呀——

于是,两个人就抱成了一团。

待两人清醒之后,都觉得问题远没有那么简单,春芍知道,马占山不是宋先生。先不说马占山是胡子,起码他手下现在有着上百人的队伍,他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她躲在谢伯民这里不回去,迟早有一天马占山会找上门来的。

春芍把这想法说给了谢伯民。

谢伯民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想了一会儿,他就一拍大腿说:这好办。春芍就希望地望着少东家。谢伯民就说:咱们给他下“蛊”。

春芍知道什么是“蛊”,那是一种要人命的药,当时吃了并没有什么,几天之后,便会人不知鬼不觉地死去。

谢伯民又说:我的药房里就有这种药。

春芍觉得已经没路可走了,要摆脱马占山,投奔新生活,她只能这么做了。于是两人商定,谢伯民把药配好,春芍负责把药让马占山吃下去,以后的事就一了百了了。

春芍的一颗心便放到了肚子里。她为了眼前的少东家,为了自己,她现在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两人百般恩爱地缠绵了一番,谢伯民才恋恋不舍地把春芍送回去。

在这期间,春芍又找了谢伯民几次,两人恩爱之后,便躺在床上畅想着将来的事情。谢伯民紧紧地把春芍的身体搂了,他说:春芍,日后我娶你,咱们就生个孩子吧。

一句话又让春芍流泪了,身边的少东家是多么的好哇,少东家能娶她,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呐。

于是,春芍便盼星星盼月亮地期待着马占山早日回来,她以前从没有这么期待过马占山。

她没有等来马占山,却等回了满身是血的父亲——于团副。

父亲一进门就说:不好了,马占山死了。

马占山在战争中被一颗流弹击中了,他再也回不来了。

春芍听到这一消息,她的身子一软,揣在怀里的“药”掉在了地上。

春芍名正言顺地开始了自己又一轮幸福的生活。

谢伯民和春芍结婚那天,谢伯民带着春芍到照相馆照了一张相,是两人的合影。这是春芍第一次照相。

几天以后,照片拿回来了。春芍看着那张神奇的纸片上印着自己和谢伯民。谢伯民微笑着,春芍自然是一脸甜蜜,她的一双目光,新奇地望着前方,她似乎是望见了自己幸福的将来。

她和谢伯民真正的婚后日子开始了。

她下定决心,死心塌地的和谢伯民过起了日子。夜晚,她甜蜜地躺在谢伯民的身边,听着谢伯民熟睡时的呼吸,她想起了宋先生,想起了马占山,她为过去的所有荒唐行为感到脸红心跳。她没有觉得有一丝半点对不住马占山,她跟了马占山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她隐隐地觉得有些对不住宋先生。但想过了,也就想过了,她还要面对现实和将来,此时,命运又让她拥有了谢伯民。眼前的日子无忧无虑,她不再求啥了,她要死心塌地的和谢伯民过眼下富足的日子。

以后的日子,让春芍有了再生一次的感觉。没事的时候,谢伯民总是带着春芍出入戏院,在这里看戏和在北镇有了很大的不同,那种氛围是北镇街头巷尾无法相比的。谢伯民不仅看戏,还和春芍说戏。少东家对戏里的人生有着自己的理解,他就把这分理解说给春芍听,春芍虽说是唱戏的出身,但有些戏她理解得并不深,经谢伯民这么一说,她一下子就开悟了,对戏文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同时,对少东家也就刮目相看了。

谢伯民让她想起了宋先生和马占山。宋先生会听戏,也能写戏,马占山也听戏,可他们和谢伯民相比,竟比出了天壤之别。少东家从戏里看到了人生,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春芍,她觉得谢伯民说戏时自己已和少东家融为一体了。那一天,她冲谢伯民说:咱们生个孩子吧。很快,春芍就发现自己真的怀孕了。她为自己能很快怀孕有些吃惊,她和宋先生没有怀孕,她曾和宋先生说过要孩子的事,宋先生也很高兴地答应了,却是没有怀孕。和马占山也没有怀孕,她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前面两个男人都没能让她怀孕,和谢伯民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神奇地怀孕了,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天意。很快,孩子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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