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星期天,高光约我和于涛去稻田地里抓老鼠。我们去了离南里机场不远的稻田地,那里的稻子一垛一垛的,晒在地里还没拉走,我们仨一垛一垛地翻,追得耗子满地跑。
“刚生我的那几年,我爸说,饿死老多人了,”于涛手里拎着一只小耗子说,“有一次,我爸饿得不行了,他就去稻田地里逮耗子,结果连稻田地里的耗子饿得也皮包骨,后来他居然找到了一窝耗子崽,抓起来就吃,一连吃了七八只小耗子崽。”
“生着吃的?”我一脸惊愕地问。
“生着吃的。”于涛手舞足蹈地说。
“那是三年困难时期,我们还都正在吃奶呢。”高光插嘴说。
“耗子肉好吃吗?”我好奇地问。
“当时我爸饿坏了,我爸说,他吃完了根本不知道耗子是啥味。”于涛一边说一边撅腚放了一个响屁。
“我爸说,南方就有吃耗子肉的,不仅有吃耗子肉的,还有吃猫肉、蛇肉的,而且还有一个名字叫龙虎斗。”高光装作见多识广地说。
“南方能吃,我们就能吃。”我咧着嘴说。
“要不咱们吃一顿老鼠肉,怎么样?”高光的话正合我意。
“我正好馋肉了。”我兴奋地说。
“我也馋了。可是总不能像我爸那样生着吃吧?”于涛犹豫地问。
“咱们用火烤着吃。”高光果断地说。
我们把十几只耗子用钢钉匕首剥皮,并开膛破肚,然后又在水沟里洗净。高光用稻草生火,我把耗子肉放在火里烤了起来,很快,火堆里散发出烤肉的香味,于涛馋得直流口水。
这时,从军用机场上起飞了一架战斗机,轰鸣着直入云霄,很快就飞得只剩一个小亮点,后面留下长长的白烟。
“飞机拉线了,飞机拉线了。”于涛用手指着天空喊道。
我们一边看飞机拉线,一边烤老鼠肉,肉烤熟了,谁也不敢先吃。
“于涛,你爸吃过生老鼠肉,你带头先吃。”高光捅了一下于涛说。
于涛虽然很想吃肉,但从未吃过老鼠肉,心里也犯嘀咕,于涛说:“高光,你约我们出来的,你应该先吃。”
“瞧你们俩那个熊样,不就是吃老鼠肉吗,我先吃。”我说完,用钢钉小匕首,扎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说实在的,耗子肉真香,高光和于涛见我吃了,也都大嚼起来。我们一边吃,一边看飞机拉线。
看着看着,那飞机一头扎了下来,起初是个亮点,亮点越来越大,已经能看清飞机的形状了,那飞机突然冒了一团红光,然后是一声巨响。
“不好!”高光脱口而出。
“怎么了?”于涛茫然地问。
“飞机爆炸了。”我惊愕地大喊道。
话音刚落,飞机残骸伴着火光和浓烟,一头扎进了不远处的稻田地里。
“走,过去看看。”高光一骨碌爬起来说。
“等等,有人。”于涛神情骇异地说。
“人?人在哪里?”我语无伦次地问。
“在天上,天上有人跳伞。”于涛大叫道。
我们抬头望去,一个人正吊在降落伞上缓慢地向下滑落。很快就落在了残骸相反方向的稻田地里了。
我和高光、于涛飞速地向落伞的地方跑去。由于跑得急,我们仨都摔了几个跟头。浑身是泥。
跑到跟前一看,一个飞行员已经昏死过去。大腿上的鲜血汩汩地往外流。于涛赶紧解下腰带系在飞行员的大腿上,血流得不像刚才那么涌了。
“于涛,他还有救吗?”高光急切地问。
“不知道。”于涛摇摇头说。
“于涛,你把大腿系上是为了止血吗?”我手足无措地问。
“我老翻我妈的医学书,这位飞行员伤了动脉,如果血继续流,他会因失血过多而死亡的。”于涛冷静地说。
“得赶快通知机场的解放军。”我焦急地说。
“笨蛋,这儿离机场那么近,我们看见了,他们肯定也看见了,我们还是保护好这位叔叔,等着解放军来救他。”高光老练地说,我觉得于涛和高光都比我沉着。
我们仨把稻草铺在地上,又把降落伞铺在稻草上,然后把昏迷不醒的解放军放在上面。于涛还像模像样地按他的人中。
过了一会儿,飞行员叔叔还真醒了。他用微弱的声音问:“我这是在哪儿?”
“叔叔,你的飞机爆炸了,你跳伞受伤了。”我亲切地说。
“谢谢你们救我!”飞行员有气无力地说完,又昏死过去。
这时,从军用机场方向有许多军车,闪着红灯鸣着笛,飞速地开了过来,停在了稻田地旁的马路边。
几十名解放军男男女女的抬着担架跑了过来,他们把跳伞的飞行员放在担架上,很快就走了。
“谢谢你们,小朋友,你们是哪个学校的?”一名解放军叔叔走过来,和蔼地说。
“我们是南里小学的。”高光赶紧说。
一部分解放军开车走了,另一部分去了落飞机残骸的稻田地里,并且拉起了警戒线。我们仨过不去,只好远远地看着。
很快,在稻田地里干活的农民也围了过来,他们也都看见了飞机爆炸的过程。
“多亏那三个小子了,”一个老农说,“要不是他们及时赶到,那解放军怕是保不住命了。”
“那解放军怕是个试飞员。”另一个老农说。
“大叔,什么是试飞员?”我插嘴问。
“就是有什么新研制的飞机还没上过天,不知性能怎么样,飞这种飞机的就是试飞员。”那老农内行地说。
“你怎么这么懂?”旁边的老农问。
“我在空军当过地勤兵,”那老农自吹自擂地说,“这个解放军同志其实是英雄,他本来在市内就该跳伞,飞机都降下来了,wωw奇書网可是他怕伤人太多,他又飞起来了,栽到了稻田地里。”
“你怎么知道的?”旁边的老农又问。
“我赶车从城里来,一直观察它。”那老农说。
解放军用大卡车把残骸拉走了,人也都散了,天也蒙蒙黑了,我们仨还为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激动着。
我们恋恋不舍地离开稻田地,一步三回头地往家走。
“高光,你还想当飞行员吗?”我一边走一边问。
“想,做梦都想。”高光羡慕地说。
“傻逼,就你那熊样,还没来得及跳伞呢,就得和飞机一起烧死。”于涛瞧不起地说。
“操你妈,于涛,你瞧不起谁呀?”高光不忿地说。
“瞧你瘦的那个熊样,体检这关你都过不了。听我哥说,飞行员身上连个疤都不能有。”于涛继续拌嘴说。
“得了吧,别以为你妈是个大夫你就啥都懂,别忘了你妈是个妇产科大夫,只会接生孩子。”高光不屑地说。
“操你妈,妇产科大夫怎么了?你就是我妈接生的。将来我当了妇产科医生,没准还给你老婆接生呢。”于涛不服地说。
“你长那本事了吗?”高光抬腿踢了于涛屁股一脚说。
“不仅你老婆生孩子我接生,咱班女生将来生孩子都得我接生。”于涛还了高光一脚说。
“高光,他要是真当妇产科医生,说不定周丽萍、张小翩将来生孩子真得找于涛。”我打趣地说。
“那是,到时候我好好关照你们的媳妇。”于涛美滋滋地说。
正说着,我们走到厕所前,于涛说:“你们俩等我一会儿,我撒泡尿。”
于涛进了厕所,我和高光站在外面等。
“哥们儿,抽根好烟。”高光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大生产香烟,抽出一根递给我说。
“高光,你又偷你爸的烟了。”我讨好地说。
“我爸不敢把我怎么样,他有小辫子在我手里。”高光诡谲地说。
“什么小辫子?”我连忙问。
“反正,这事儿要是我妈知道了有他好看的。”
我心想,会是什么小辫子呢?能不能作为周丽萍报仇的罪证?我刚想继续探问,高梅从女厕所走了出来。
“好啊!高光,你敢抽烟,看我不告诉爸的。”高梅大吼小叫地说。
“姐,你要敢告诉爸,我就把你偷穿咱妈高跟鞋的事告诉她。”高光不紧不慢地说。
“好了,我不告诉咱爸了还不行吗?二林子,你哥怎么样了?”高梅一边告饶一边转移话题说。
“挺好的。”
我知道,我哥自从调到部队文工团以后,就没怎么答理过高梅,高梅肯定心里发毛了。
“来信了吗?”高梅继续问。
“来信了。”我不冷不热地说。
“提到我了吗?”高梅的目光里充满了渴望。
“不知道,信都是我妈看的。”我的回答让高梅很失望。
这时,于涛从厕所出来了。
“高梅姐,高跟鞋是啥样的?”这小子在厕所里,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一边去,臭小子,怎么什么都问呀!”高梅娇怒地说。
“高梅姐,高跟鞋可是资产阶级的鞋,你们家怎么有资产阶级的鞋呀?”我阴风阳气地说。
“二林子,你什么意思呀?想害我姐呀?”高光警觉地问。
“你姐是我未来的嫂子,我干吗害她呀?”我打趣地说。
高梅听了脸红了,但是我知道她爱听这话。
这时,我妹妹宝木唱着歌,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江姐,江姐,好江姐,
你为人民洒热血,
叛徒,叛徒甫志高,
你是人民的狗强盗。
“二哥,奶奶让你回家吃饭。”
我刚要转身上楼,高光他爸的吉普车开了过来。
“高梅、高光,回家!”他下车就恶狠狠地说。
我觉得高光他爸是因为看见了我和宝木,才恶狠狠地对他儿子和女儿说话的,大家见了高光他爸那张阴沉的脸,觉得天一下就黑了。
大家很快就散了。我远远地望了一眼周丽萍的家,她家的灯突然亮了。我对那灯光充满了向往。
55
三天后,王德良正在给我们上课,校长领着几位解放军走进了课堂。
“同学们注意一下,”校长一进门就高喊道,“这几位解放军同志是特意来我校感谢刘宝林、于涛和高光三位同学的。他们三位同学三天前救助了一位飞机失事的空军飞行员,为了表彰这三位同学,学校授予这三位同学‘学雷锋标兵’称号。希望全校同学向他们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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