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念一遍。”郑老师把王娜的信递给他的夫人,“老张,读慢一点,声音小一点,不带感情色彩。”
张姨扫视一遍:“哎呀,我读不通,字好潦草的,真是天书,又是用圆珠笔写的,好闪眼的。”
我马上接过来:“因为时间短,所以写得潦草一些。也可能是心里激动,手在发抖。她的字,我看得清,我看多了。”
“好吧,你念!”郑老师授权给我。尊敬的郑老师:
您现在日理万机,我们C班同学在您的心目中,也许有点模糊了。但是,我,您不会忘记。我就是愤然出走,给老师带来很多麻烦的王娜同学。我们给自己做生日,但没有这么虔诚过。我们为您点燃40支红烛,这意味着我们的心向着您燃烧。现在,我们班经过几周的极盛时期,跌入低谷。您的就职演说,我们班有同学把它录了下来。如今,每人都有一盒专题磁带。没有事的时候,或者说——想念您的时候,我们就放放,听听,感到十分的亲切,从中得到一定的力量。现在我们生活得怎样?新来的中老师是个老古板。他对我们,简直是抱着仇视的态度,把我们当俘虏对待。我们班写了万言书,现在校方被迫站在我们这一边,对申老师作出了处理。
……
我边念边想:郑老师的反感情绪是否继续加强?我不时向他瞟一眼。他的眼神已十分无力了。当我读到希望他东山再起时,他打起呵欠来,伸了个懒腰,说,“简直是胡说八道。什么叫‘东山再起’?她懂吗?我是隐居东山的谢安石,求仕图官?我是败退台湾的蒋介石,希望卷土重来?”当我念到最兴奋的时刻,他两眼一眯,疲倦不堪地打起了匀称的鼾声来。
第二天上午,郑老师和夫人偕同我和孟空军来到国贸大厦顶层游玩。极目远眺,香港的建筑群尽收眼底。我和孟空军欣喜得说不出话来。
“给你们望远镜,望得更远点。”郑老师把望远镜递给我们。我们不住地调节,不住地观赏,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精彩,太神奇。
“你们此时有何感慨?”老师问。
“我想起了‘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呢?”郑老师考问孟空军了。
“我的脑袋——”孟空军用手搔脑袋。
“是类人猿的?花岗岩的?”郑老师说着,嘿嘿地笑着。
我觉得很窘。我心里想:郑老师可能是在考我们的应变能力,可能在笑我们见解的肤浅或者是无知。
“登上国贸大厦,你们应该有很多很多的感慨。以后慢慢体会吧!”郑老师风度翩翩地说道。
我们坐在湖水畔,柳树下,石凳上。观风赏水,似乎已不是置身于一个喧哗的开发区,而是——唉,实在说不出那味儿。
“现在我们的心情都像这湖水一样平静,像这柳条儿一样舒畅。我们坐下来,心平气和地交心,好吗?”郑老师吸着烟,我和孟空军嗑着瓜子。
我和孟空军心情又紧张起来,一起偷偷地吐舌头。
“你们这次的深圳之行,真实的、主要的目的是什么?”
我俩不约而同地回答:“代表全班同学,给老师拜年。”
“哈哈……只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郑老师亲切地拍着我俩的后脑勺,“两只精灵的黄鼠狼,多么狡猾呀。”
我俩吃吃地笑着。
“哼,我也是洞庭湖的麻雀呢!也是——”
“也是黄鼠狼?”我把颈根一缩,躲开了郑老师击来的一掌。
“你们呀——我说了,真实用意、主要目的,不是虚假的次要的。是吗?”
我俩笑而不语。
“我来戳穿你们的狼子野心——把我从珠江拖回湘江,叫我‘东山再起’,是吗?所谓东山再起,我得连升三级:校长——区教委主任——市教委主任。你们给我写包票吗?”
我俩很鬼地点头频频。
“你们真是猎户,会给我设陷阱、施骗术。”郑老师仍然笑容满脸。
早春的风继续在湖面上、柳枝上吹,和煦的阳光照在我们身上。可是郑老师脸上的春风突然荡然无存,他脸上堆积着严肃和静穆。
“同学们的感情,我领略,表示感谢。同学们的心情,我理解,我——不过,我有我的难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不是水,我是人。而且是个有执着追求的人。我本来是个安于现状的人,我走到今天,是被逼的。要我重返教坛,我能心甘情愿吗?再者,我和公司的董事长、总裁都合作得较好。我们大老板也是人,他们不只向钱看,也很重‘情’。我同他们已经建立了感情。我屁股一拍,走了,这叫做合情?当然更重要的是,我同他们的合作,还有法律上的制约。我毁约而去,那法律允许吗?绝对不行。”
“郑老师,要是董事长和总裁同意你辞职呢?”我勇敢地问道。
“他们要是拿我开玩笑,就是拿他们自己的大业当儿戏。他们不会是这种人。”
“我们直接去找他们,你同意吗?”
“我无权干涉,基本同意。不过——”
“您支持吗?”
“你们叫我怎样支持?”
我俩默然无语。是的,怎样支持?
“不过,你们不能够乱来,要自尊。”
第24章 双少年做大使
“不能陪你们去外面走走,因为这几天又要接待外商。小赵,麻烦你了,你陪他们到外面逛逛。”吃完早茶,郑老师作了安排,驱车而去。我们慢慢地吃。
赵司机极随和,好说话。这也许是小车司机的共性。以前,我极看不起小车司机,认为他们在老板面前太循规蹈矩,太低三下四,太俯首帖耳,太奴性化。但此时此刻,我觉得他可爱可敬。我们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他作为一个广东籍司机,完全可以在我们面前采取沙文主义的态度。但是他在我们面前显得十分“哥儿们”。
“你们准备到哪里去活动?有什么困难,完全可以告诉你们的郑老师——我们郑总,或者告诉我。我们是小兄弟哟!”最后一句话用的是粤语。他又用粤语问我们:“听得懂?”我也用粤语回敬他。他十分惊喜地用手拍着我的肩膀:“小弟弟,你真不错,你怎么会说我们广东话?”“我爸爸是招商局的,他常出差广州,他总鼓励我学粤语,唱粤语歌曲。”
“怪不得!看来家庭环境也还是重要的。”他转过头去问孟空军:“小孟老弟,你为什么这么老实,不开口说话。”
孟空军用长沙话回答他:“我只会说长沙话和普通话,不会说粤语。”
赵司机两眼瞪得大大的,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他说——”
我用粤语翻译给他听。他哈哈大笑起来,对孟空军说:“小弟弟,中国开放的大门在广东。谁不想‘东南飞’?到那时候,你不会说粤语,就会受欺呀!你晓得吗,广东人有种优越感,排外思想最严重。”
“那你为什么不排斥我们?”我问。
“这关系不一样,我是郑总的亲密朋友,而你们是他的贵客呀。我还敢排你们?我现在是要巴结你们。”
我笑道:“你真会开国际玩笑。”
“说真的,朋友多了路好走。我有些话不好说,要是你们转达,就方便多了。”他的态度变得十分诚恳。他果真还有求于我们?我心里有矛盾:高兴,他有求于我,不是可以互为利用?又有点儿紧张,郑老师毕竟不是我们的同学,而是老师。他会听我们的摆布?贴身司机鞭长莫及的事,我们还办得到?不过,我们还是愿意为他出力的,尽力而为吧。
“说吧,为了朋友,我两肋插刀,可以吧?”我显得十分有把握,十分潇洒。
“我是电大管理系毕业的。我也想今后有所作为。年轻的时候,玩车,风流,潇洒,但是总不能在我做了爸爸当了爷爷时,还是个老车夫呀!你说呢?”
我拍了他一巴掌,显出十分有把握的样子:“好,包在我身上!”
“赵大哥,香港太空服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叫什么名字?”
“叫霍世杰。”
“多大年岁了?”
“40出头,——也可能快50了,已秃顶,显老。”
“他有侄儿吗?”
“有呀,在海南。”
“他的手机号呢?”
“这要问你们郑老师,我们开车的,从不喜欢去了解这些——你问这些干什么?”
“有用。请你把我们送过去。我们到了那里,你可以回家休息。”我说。
“什么时候来接你们?”
“不用麻烦你了。我们会打的直接回芙蓉宾馆。”
“不行,郑总会有意见的。”
“你告诉郑老师,我们有很多重要事要办,说不准办好的时间。”
汽车经过一家大商场时,我们要求下车,进去买了两条领带打上,并把皮鞋擦了擦。
一会儿到了太空服有限公司。公司的保安人员,年轻漂亮,热情有礼,向我俩敬了注目礼之后才问:“先生从哪儿来?要找谁?请问。”
我胸膛一挺,说:“霍董事长在吗?”
“你们——你是霍董事长的什么人?”
“我是他的侄儿,从老家来看他。”然后指着孟空军说,“他是我的表兄弟。”
“哦!我去打个电话,请稍候。”保安人员显得更热情有礼了。他一会儿出来了,满脸的笑,显得十分高兴,“跟我来。”
他把我们引到挂着“董事长室”大牌的地方。一个穿得笔挺挺的秃头男子问道:“你们找谁?”
“找霍董事长。”我鼓起勇气说。
“你们谁是我的侄儿?”霍董事长莫名其妙地问。
“我俩都是。”我和孟空军不约而同地说。
霍董事长惊诧已极,不说话。
“您与我们的爸爸是同辈人,所以我们都是您的侄儿,您就是我们的叔叔。”我歪着头说。
霍董事长心里明白了什么似的,脸上露出了可亲的笑意。
“哦——”霍董事长长长地吁了口气。
“叔叔!”我十分亲切地叫道。
霍董事长脸上笑出了花,他好高兴。
“我们来自湖南。”
“是慕名而来的。”
“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您的知名度挺大呀!”
董事长胖头大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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