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到一般的情形,阿瑄解释说:
“是这样儿。我们海关上的人员,不能带武器,但是认为应当对走私的日本人和韩国人执行中国法律,而他们是不守中国法的。我们尽量抓他们的货。今年这四月,五月,每个礼拜都闹了一件事。铁路当局更是有苦难言。每天早晨,‘走私者的专车’离开他们的巢穴开到天津,私货就扔在火车站,预备往本地分发,或是再运往山东。通常是几个高丽棒子和小日本儿在那儿看着货。每天有十班货车开来,停在用卡车运来的私货旁边儿。最初,日本人很客气,日本军事当局向火车站要特派货车载运私货。我们的铁路当局若不答应,日本当局指控说‘缺乏合作诚意’和‘反日’。但是现在他们不再费事通知我们要车皮。武装的日本人和高丽人索性把私货一包一包地扔到二等车三等车上,把乘客赶下来,把窗子座位毁坏,殴打妨碍他们的苦力。有时到最后车要开时,货车必须加挂,或是卸下,结果耽误时间,车不能按时开出。”
立夫问:“铁路警察怎么办?”
阿瑄回答说:“他们能干什么?走私的人有治外法权保护,路警也不敢碰他们。他们只是袖手旁观,敢怒而不敢言。就在这个礼拜,一百多日本人高丽人,闯进火车站,因为他们无处放货,就把铁路局和海关的职员连踢带打。有的我们同事被打在头上,好多人由于路警劝解才免得挨揍受伤。”
立夫又问:“为什么你们不带武器呢?”
“看来像笑话儿,其实也很简单。去年好多白银走私出去,主要是从长城的关口,在那儿自然有中国海关人员巡逻,也自然带有武器。两个走私的人由长城上跳下去时受了伤,先是个高丽棒子,后一个是日本鬼子。于是日本军方要求五千块钱给受伤的人,并且要求整个长城沿线取消海关的巡逻。如不接受要求,以武力恫吓。为了避免武装冲突,我们不同意又怎么办?这样,就失去了长城线上具有优势的地点,只得在长城下头小心翼翼地勉强维持,还要避免进一步的冲突事件。您看‘冀东防共政府’是真正日本人的,但是海关则仍是中外共管,所以我们仍要尽职责,但是实际情形却如此荒唐古怪。
“去年九月,日本司令官通知海关税务司说,由于政治情势,海关巡逻队应即停止携带手枪。后来,另一个日本司令官又要求海关缉私船只,应当解除武装,机关枪也都没收。又过了不久,来了进一步的要求,就是所有海关的缉私船只,不管有没有武装,一律撤离‘非武装地区’三里,就是从东北的海岸线延伸到天津附近的芦台。好像这还不满足,日本海军当局拒绝承认中国海关人员有在十二海里之内行使职责之权,中国海关人员并无权向可疑的船只发出信号使其停止航行,并且警告中国海关人员不得干涉日本船只,不论船只有无日本国徽,否则以在公海上犯有海盗行为论处。
“所以由山海关到天津整个海岸不但成了自由港,也成了自由海岸。大批的拖网船和汽船,从五百到一千吨,停在海岸边,汽艇直接开进大沽口。”
阿瑄结束了他这一大段报告,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
陈三说:“这不能算是走私。这是一个友邦在青天白日之下抢劫中国的国库了。我在海岸亲自见过。一天,我算了算有三十八条走私的船靠近山海关的港口。海岸上搭起帐篷,好像一个小市镇。多少堆的人造丝、白糖、烟卷纸、自行车零件、煤油、摩托轮胎、酒精、金属网,大白天堆在那儿,每一堆上都插着一个白旗子,上面写着日本运输公司的名字。这些货由那儿往南运,用载重汽车拉,用牲口驮,用挑夫挑,通常是由几个日本人或高丽人护送。我们也设法阻挡。我们接近时,中国司机就逃跑,但是日本人和高丽人则用石头投我们,石头是在汽车上先装好的。”
环儿说:“我曾经听说两个国家会为商业发生战争。但是还没听说一个国家会用走私做商业竞争的手段。若是不卖多余的煤油和金属网子,难道日本帝国就会亡吗?”
阿瑄说:“这并不是小事儿。日本走私的货已然南达长江流域,逼得英美没有生意可做了。我们海关税收的损失,每星期超过一百万。在四、五两个月走私最凶的时候儿,每星期的损失几乎达到两百万。”
立夫问:“中国人之外,你们也抓日本人吗?”
陈三说:“必要的时候儿也抓他们。有时候儿会误抓。有时候儿日本人假扮做中国人,甚至也起个中国名字。但是一看他们矮小的身材儿,黑浓的小胡子儿,罗圈儿腿,走起来那副怪样子,就认出来是日本人。”
立夫说:“他们一定是日本和高丽的贱民。”
陈三说:“不错。一个国家派本国的贱民到外国去,使他们不守人家的国法,还给他们本国官方的保护,自然就发生这种怪现象了。”(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你们抓日本货或是日本人时,怎么办呢?”
陈三说:“若在乡间,那又不同。我们把他们送交日本领事馆的警察。这时日本人来要求退还他们的货物,往往有麻烦。但是我们很细心。货包上若写着‘军用品’,或是‘交日本司令部’,我们知道那是吗啡、海洛因、鸦片,但是我们却毫无办法。在过去一年半之间,我们抓住了几百次这种货物。” 立夫问:“海关税务司不向日本当局抗议吗?”
阿瑄说:“啊,那就妙不可言了。税务司是提出抗议,但是日本军事当局又把他们送往日本的领事馆的警察。而我们向日本领事馆的警察抗议之时,你知道他们说什么。他们说,第一,向中国走私,在日本法律上并不算犯法,因此不能限制他们的此种活动,那意思是,所有抓到的日本人走私的,全都要释放,这是根据日本的法律。第二,他们说,走私只能在国界上发生,所以应当在万里长城上去制止,离开长城,是不可能发生的!这是他们禁止我们在长城巡逻以后说的。”
曼娘说:“立夫,你觉得阿瑄不是应当辞去那个差事吗?至少也要调到上海或是别的地方儿啊。我只有那么一个儿子,老来是个倚靠,他的太太年轻孩子小。”
立夫看了看曼娘,他还没来得及回答,阿瑄说:“妈,您不知道。上海、厦门、汕头,哪儿都是一模儿一样。不管哪儿,只要有日本人,就有走私。再者,我若辞职,一定让同事笑话,说我没胆子。他们精神很好,苦干有朝气,我不能离开他们。现在我们政府最后终于采取较为强硬的措施了,情形会好转的。人人若都离开,海关的事怎么办?”
立夫说:“你也许要仔细想一想。你上有老母,下有娇妻幼子。你又是曾家的长孙。”立夫听见自己以如此客观的语气对一个青年人进此忠言警告,自己也感觉到意外。家人这个聚会散开之时,曼娘向他很感激地看了看。
42章 牛素云被捕 姚思安遗言
姚老先生虽然卧病多日,但精力仍不枯竭,仍然病而不危,食欲还略见好转。木兰和莫愁决定继续居住下去。木兰给阿通打电报,叫他毕业后北上。
如今日本走私已经遍及全中国。国民政府向日本抗议,内称四月份一个月税收损失不下八百万元。日本并无令人满意的答复。世界其他国家在华商业继续遭受损失。日本外交部发言人在记者招待会上,关于走私的丑闻,记者纷纷发问。日本发言人表现的态度很可笑。他说中国的关税太高,所以中国应当对大量的走私直接负责。他又进一步指称,过错在于中国海关人员缺乏工作热情。国民政府为遏止此恶劣情势,做了最后的决定。在五月二十日,中央政府委员会决定:凡是中国人帮着日本人走私的,一律处以死刑。
阿非已经逮捕了些人,并且突击检查贩毒的人和北平的毒窟。在政府的新政策激励之下,他更加强了他的工作。他已经给当局上呈文,请求调陈三到北平禁烟局工作,现在陈三正帮助他突击检查毒品,抓拿贩毒和吸毒的人。
一天,有一个报告,说有一个海洛因制造厂,隐藏在大部分为欧美人居住的一条街上。
阿非对立夫说:“今天下午您要不要去?我们要去突击检查一个毒品工厂。”
五点钟,阿非、立夫,带着陈三和武装警察到了那栋房子,在两栋高洋房之间。因为是外侨住宅区,只有碧眼儿出出入入,没有人会怀疑到有毒品工厂。陈三奉命到那栋房子的后门儿去把守。因为又带上了手枪,他又心情愉快了,手不断在光滑的木头枪把上摩擦。
阿非和立夫及岗卫走往前门。一个便衣的警察去敲门。一开门,藏在两侧的警察就冲了进去,使大门不能再关上。开门的仆人被警察揪住,不能跑进去报信。此等工厂通常并无警卫,一则以为无人知道其秘密,一则仗着有日本人保护。
在院子里,立夫看见屋里地板上摆着一排一排的东西,很像洗脸的香皂。阿非指出那种东西正是海洛因,即将装箱子,上面贴上标签儿“卫生药皂”、“哥德香皂”、“葛勒格香皂”,以及其他外国牌子。
在没有糊纸的小窗子的空格后面,有一个人脸向外望了望就不见了。突击的这一批人一直向前走去。那是一栋平房,往里有西耳房,样子像一根拐,大约有七间屋子大。他们把门推开,阿非下命令逮捕一切在场人手。四个女孩子和四个男人,嘴上用白手绢儿围着,正在两条长板子上工作,这两条板子就充做桌子之用。地上有两个炉子。屋子里充满醉人的恶臭气味。一个桌子上摆的是缸子,瓶子,大大小小的勺子,一张张大白纸上是白粉末,几个女孩子就在那儿做事。男人在另一张桌子上,上面安着有小轮子的机器,机器上有牛角状的出入口儿,以供调配和喷射白粉末之用。靠着墙有一个特别的机器,上面是个搪瓷的盖子,是把毒品压切成为香皂状用的。
他们到后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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