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尔默夫妇也来参加舞会。几位女士自进城以来,一直没有见到帕尔默先生,因为他总是尽量避免引起他岳母的注意,从不接近她。女士们进来时,他连点相识的表示都没有。他略微望了她们一眼,从房间另一端朝詹宁斯太太点了下头。玛丽安进门后向室内环视了一下;看这一眼就足够了,他不在场——她坐下来,既不想自寻欢乐,又不想取悦他人。相聚了大约一个钟头之后,帕尔默先生款步向两位达什伍德小姐走去,说是真想不到会在城里见到她们。其实,布兰登上校最早是在他家听说她们来到城里的,而他自己一听说她们要来,还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还以为你们都在德文郡呢!”他说。
“真的吗?”埃丽诺应道。
“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我也不晓得。”就这样,他们的谈话结束了。
玛丽安有生以来从没像当晚那样不愿跳舞,也从没跳得那样精疲力竭。一回到伯克利街,她就抱怨起来。
“唷哟,”詹宁斯太太说,“这原因嘛,我们是一清二楚的。假使来了那个咱们不指名道姓的人,你就一点也不累。说实在话,我们邀请他,他都不来见你一面,这未免不大像话。”
“邀请!”玛丽安嚷道。
“我女儿米德尔顿夫人这样告诉我的。今天早晨,约翰爵士似乎在街上碰见过他。”
玛丽安没再说什么,但看上去极为生气。埃丽诺见此情景非常焦急,便想设法解除妹妹的痛苦。她决定次日上午给母亲写封信,希望通过唤起她对玛丽安的健康的忧虑,对她进行拖延已久的询问。次日早晨吃过早饭,她发觉玛丽安又在给威洛比写信(她认为她不会给别人写信),便更加急切地要给母亲写信。大约正午时分,詹宁斯太太有事独自出去了,埃丽诺马上动手写信。此刻,玛丽安烦得无心做事,急得无意谈话,时而从一个窗口走到另一个窗口,时而坐在炉前垂头沉思。埃丽诺向母亲苦苦求告,讲述了这里发生的全部情况,说明她怀疑威洛比用情不专,恳请她务必尽到做母亲的本分和情意,要求玛丽安说明她同威洛比的真实关系。
她刚写好信,传来了敲门声,一听便知道有客人。随即有人传报,来客是布兰登上校。玛丽安早从窗口望见了他,因为什么客人也不想见,便在他进来之前走出房去。上校看上去比以往更加心事重重,看见只有埃丽诺一个人,虽然嘴里说很高兴,仿佛有什么要紧事要告诉她似的,但却一声不响地坐了好一阵。埃丽诺确信他有话要说,而且分明与她妹妹有关,便急切地等他开口。她有这样的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这之前,上校曾不止一次地说过“你妹妹今天似乎不舒服”、“你妹妹似乎不很高兴”之类的话,好像他要透露或是打听她的什么特别情况。过了好几分钟,他终于打破了沉默,带着几分焦灼不安的语气问她:他什么时候能恭喜她得到个妹夫?埃丽诺没防备他会提出这么个问题,一时又找不到现成的答复,便只好采取简单常见的权宜之计,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强作笑颜地答道:“你妹妹与威洛比订婚已是尽人皆知了。”
“不可能尽人皆知,”埃丽诺回答说,“因为她自己家里人还不知道。”
上校似乎吃了一惊,然后说:“请你原谅,我的问题怕是有点唐突无礼,不过,既然他们公开通信,我没想到还会有什么秘密可言。人们都在议论他们要结婚了,”
“那怎么可能呢?你是听谁说起的?”
“许多人——有些人你根本不认识,有些人和你极其密切——詹宁斯太太、帕尔默夫人和米德尔顿夫人。不过尽管如此,要不是仆人今天引我进门时,我无意中看见她手里拿着一封给威洛比的信,是你妹妹的笔迹,我也许还不敢相信呢——因为心里不愿相信的事情,总会找到一点怀疑的依据。我本来是来问个明白的,但是还没发问就确信无疑了。难道一切都最后敲定了?难道不可能—一?可是,我没有权利、也没有可能获得成功。请原谅我,达什伍德小姐。我知道我不该说这么多,不过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办事谨慎,这我完全信得过。告诉我,事情已经百分之百地决定了,再怎么争取也——如杀可能的话,剩下的问题就是再稍稍隐瞒一段时间。”
在埃丽诺听来,这一席话公开表白了他对她妹妹的眷恋,因而使她大为感动。她一下子说不出话,即使心情平静之后,心里还嘀咕了一阵,到底如何回答是好。威洛比和她妹妹之间的真实关系,她自己也是一无所知,勉强解释吧,可能不是说不到点子上,就是说过头。然而她又确信,玛丽安对威洛比的钟情无论结局如何,布兰登上校可能是没有希望成功的。在这同时,她还很想保护妹妹的行动不受指责,她经过再三考虑,觉得最明智、最宽厚的做法,还是不管她是否真的了解,真的信以为真,尽量多说点。因此她承认,虽然她从未听他们自己说过他们是什么关系,但是她对他们的相互钟爱并不怀疑,对他们相互通信并不感到惊讶。
上校一声不响、聚精会神地听她说着。等她话音一落,他立即从椅子上立起身来,带着激动的口吻说道:“我祝愿你妹妹万事如意,祝愿威洛比极力争取配得上她。”说罢,辞别而去。
埃丽诺从这次谈话中并没得到宽慰,借以减轻她在别的问题上的忐忑不安。相反,布兰登上校的不幸给她留下了一种忧郁感,因为一心等着让事实来加以印证,她甚至无法希望消除这种忧郁感。
第六章
随后三四天里没有发生什么情况,好让埃丽诺后悔不该向母亲求告;因为威洛比既没来人,也没来信。那几天快结束的时候,她们应邀陪米德尔顿夫人去参加一次晚会,詹宁斯太太因为小女儿身体不适,不能前去。玛丽安由于过于沮丧,也不着意打扮,似乎去与不去都无所谓,不过她还是准备去,尽管没有要去的样子和愉快的表示。茶后,直至米德尔顿夫人到来之前,她就坐在客厅的壁炉前,一动也不动,只顾想她的心事,不知道她姐姐也在房里。最后听说米德尔顿夫人在门口等候她们,她倏地站起身,好像忘了她在等人似的。
她们按时到达目的地。前面的一串马车刚让开路,她们便走下车,登上楼梯,只听见仆人从一节节楼梯平台上传报着她们的姓名。她们走进一间灯火辉煌的客厅,里而宾客满堂,闷热难熬。她们彬彬有礼地向女主人行过屈膝礼,随后就来到众人之间。她们这一来,室内必然显得更热,更拥挤不堪,而她们也只好跟着一起活受罪。大家少言寡语、无所事事地呆了一阵之后,米德尔顿夫人便坐下玩卡西诺。玛丽安因无心走来走去,幸好又有空椅子,就和埃丽诺在离牌桌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两人没坐多久,埃丽诺一下子发现了威洛比,只见他站在离她们几码处,正和一个非常时髦的年轻女子热切交谈。很快地,威洛比也看见了她,当即向她点点头,但是并不想同她搭话,也不想去接近玛丽安,虽说他不可能看不见她。随后,他又继续同那位女士交谈。埃丽诺不由自主地转向玛丽安,看她会不会没有注意到这一切。恰在此刻,玛丽安先望见了威洛比,心里突然一高兴,整个面孔都红了。她迫不及待地就想朝他那里奔去,不料让姐姐一把拽住了。
“天啊!”玛丽安惊叫道,“他在那儿——他在那儿。哦!他怎么不看我?我为什么不能和他说话?〃
“我求你安静一些,”埃丽诺叫道,“别把你的心思暴露给在场的每个人。也许他还没有发现你。”
可是,这话连她自己也不相信。在这种时刻安静下来,玛丽安不仅做不到,而且也不想这么做。她焦灼不安地坐在那里,整个脸色都变了。
最后,威洛比终于又回过脸来,瞧着她们两人。玛丽安忽地立起身,亲昵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就势向他伸出了手。威洛比走过来,偏偏要找埃丽诺搭话,而不和玛丽安攀谈,好像一心想避开她的目光,决计不注意她的态度似的。他匆匆忙忙地问起达什伍德太太的情况,问起她们来城里多久了。埃丽诺看见他这样说话,一时搞得心慌意乱,结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是她妹妹却一股脑儿地把心里话都倒出来了。她满脸绯红,带着万分激动的语气嚷道:“天哪!威洛比,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没收到我的信?你难道不想和我握握手?”
不握手是不行啦,但是碰到玛丽安似乎又使他感到痛苦。他抓住她的手只握了一下。这段时间,他显然在设法让自己镇定下来。埃丽诺瞧瞧他的脸色,发觉他的表情变得稳静些了。停了一刻,只听他心平气和地说道:
“上星期二我荣幸地到伯克利街登门拜访,十分遗憾的是,很不凑巧,你们和詹宁斯太太都不在家。我想你们见到我的名片了。”
“难道你没收到我的信?”玛丽安焦急万分地嚷道。“这里面肯定出差错了——一个十分可怕的差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威洛比——看在上帝的份上,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威洛比没有回答,他的脸色变了,又现出一副窘态。但是,他一瞧见刚才与他谈话的那个年轻女士的目光,便感到需要马上克制住自己。他重新恢复了镇静,随后说:“是的,你一番好意寄给我的、通知我你们已经进城的信件,我荣幸地收到了。”说罢微微点了下头,急忙返身回到他的朋友跟前。,
玛丽安的脸色看上去白得吓人,两腿站也站不住,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埃丽诺随时都怕她昏厥过去,一面挡住她不让别人看见,一面用薰衣草香水给她定定神。”,
“你去找他,埃丽诺,”玛丽安一能讲话,便说道,“逼着他到我这儿来。告诉他我还要见他——马上有话对他说。我安不下心来——他不解释清楚,我一时一刻也安不下心来。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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