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话”中国正史》一根白发定终身头转身不转
三国不过小局面,各国的开山老祖已经惊天动地,到了晋王朝大一统局面,开山老祖自然更得张牙舞爪。晋王朝原始头目司马懿先生,生有狼顾之相,“狼顾”是啥?柏杨先生这一生没见过狼,不知道它阁下回头是什么模样,但和狼相似的狗,倒是见过的也。柏府上现在便养有一条尊狗,讳曰“利利”,取利见大人之意,它有时在街上撒野,我努力喊它,它每次就来一个“狼顾”。据说狼和狗一样,它阁下回头时,只是直截了当地回头,而从不转动身子。这在狼先生身上,固无足惊奇,因它们的身子太长,调动不便,必须仰赖脖子也。而人则不然,假如你在路上望见我老人家背影,叫曰:“柏老,我请你下小馆。”我准头身齐转,拉住你不放。呜呼,这正是柏杨先生的缺点,如果我也能像狼先生和狗先生一样,头转而身不转,早当了皇帝矣,哪有时间和你们这些穷小子聊天乎哉?
史书(《晋书》卷一)上说,司马懿先生就是一位头转身不转的人物,曹操先生听见不少有关他的小报告,放心不下,打算来一个当场试验。有一天,“召使前行,令反顾,面正向后,而身不动”。想不到司马懿先生这种生理上的毛病,也成了当头目的先兆。其实几乎所有的畜生,都是头转身不转的,狼固如此,狗何独不然,君看见过驴乎?马乎?骆驼乎?麒麟乎?用上一个“狼”字,教人听了毛骨悚然,如果真的是写实主义,不说他阁下狼顾,而说他阁下“骆驼顾”、“麒麟顾”,恐怕风景大异。
不过我想即令是真的狼顾,问题也不严重,如果严重,曹操先生既已当场试验出来,岂能放他逃生?即令放他逃生,岂能仍付他军事大权?而“正史”也者,偏偏把这种屁事发扬光大,目的不过借一下曹操的尊嘴,鼓吹一下司马懿的异禀。曹操先生不仅试验了他一下而已,后来还做了一个梦,梦见三匹马挤在一个槽里吃草,心里就有一个疙瘩,对儿子曹丕先生曰:“司马懿不是一个好东西,将来一定坏我们的家事。”看情形曹操先生不但是一位军事家,也是一位铁嘴大学堂毕业生。
中国“正史”上多的是这一类鬼话,胡乱做了一个梦,就能预测出王朝的兴亡,天下事如果这样简单,人活着便无啥意思矣。而史书上介绍司马懿先生的出身,其异样之状,也够精彩的。最初地方上选举他当官(上计掾),他看出东汉王朝要垮,“不欲屈节曹氏”,曹操先生闻报,马上派了一位刺客深夜前往干掉他。好个司马懿,真有一套,他躺到床上,动也不动,理也不理。等到曹操先生当了丞相,又召他作官(文学掾),告使者曰:“他如果稍有迟延,就把他宰掉。”司马懿先生这才走马上任。怪哉,当第一次选上计掾时,曹操先生的地位还差得远哩,和“屈节曹氏”有屁关系?而他阁下那时也不过一个可怜小民,一纸命令,就能把他一刀两断,何必派人刺之乎?而且刺客到啦,他动也不动,理也不理,戛然而止,没有下文,后事如何,也没有交代,这种鬼话,连三岁孩子听了都打呵欠,而“正史”却乐此不疲,何也?
晋王朝第一任皇帝司马炎先生(衔头“世祖”、“武皇帝”)的长相,也非常奇妙,“聪明神武,有超世之才,发委地,手过膝,此非人臣之相也。”说司马炎先生聪明神武,有超世之才,实在昧尽天良,中国之所以后来弄得五胡乱华,小民陷于水深火热,凡三百年之久,司马炎先生要负全部责任,如果玉皇大帝那里有军事法庭的话,千千万万身首异处,鲜血淋淋的小民告他一状,他至少也得问吊。他阁下绝不是一个傻子,但要说他聪明超世,却离谱太远。夫有钱有势的纨绔子弟,有几个不白白胖胖,看起来既聪明又有才乎?
至于“发委地”,我想发要真正委地恐不可能,毛发这玩意的生长速度是递减的,一个月后的生长速度是一个月前的一半,头发也好,胡子也好,留着不剪,留到最后,一年长不了半寸,就是头发最长的杂毛老道,他的头发也委不了地,顶多“委臀”而已。那就是说,头发顶多可以长到屁股那里而已。三世纪时中国人还都是坐榻榻米的,大概“委地”,“委榻榻米”也。如果委的不是地而是榻榻米,那有啥异样的哉;台北市酒家女秀发委榻榻米的,固多得是也。至于“手过膝”,据非正史记载,刘备先生也是手过膝的,不但手过膝,他还“耳垂肩”哩,这种长相的朋友,和动物园里的猢狲先生有啥分别?恐怕多少难以入目,据说臂长耳大,乃脑下某一种内分泌出了毛病的现象,万万想不到这种现象竟成了帝王之相。柏杨先生有一位做影片生意的朋友,其手也是过膝的,现在正在香港打官司,看样子马上就要当上皇帝啦,能不妙哉。
中国历史上第一位被异族敌人砍掉尊头的皇帝,是晋王朝第五任皇帝司马炽先生(衔头“孝怀皇帝”),此公为了继承宝座,着实踢腾了一阵,坐了上去后,天子圣明,舒服舒服。想不到被新崛起的叛乱政权汉赵帝国的皇帝刘聪先生捉住。有一天,刘聪先生大宴群臣,教他阁下换上小民们穿的衣裳,到处敬酒;也可能像妓女一样,跟在他屁股后,一手执壶,一手执杯;反正不管怎么吧,一个在定型观念中的大人物,尤其一直是鬼话中心的政坛头目,一旦垮了下来,当场出丑,在场诸君子,难免有许多感慨。俘虏之一,官拜宰相(侍中)的庾先生就忍不住哭啦。说起来他真不能不哭,他从前见了司马炽先生,天威煌煌,如神如圣,而今该帝崽的地位还没有他高,他可以拍拍他肩膀,叫他“丰度兄”矣(丰度,司马炽的别号),自然感慨万千。然而他这一哭不打紧,刘聪先生大怒,把司马炽先生拉了出去,像杀猪一样的杀掉。
不过,该帝崽虽然被拉了出去,但他的鬼话却照样载诸史册。史书(《晋书》卷五)上说,他阁下初生的时候,江西省南昌县境忽然长出来“嘉禾”,“嘉禾”者,巨大的麦穗也,江西省以产米闻名于世,四世纪时,那里是不是种有麦子,或者是不是在稻田里忽然单独冒出一棵麦穗来,我们不知道。只知道这种鬼话岂不是刘秀先生出生时鬼话的翻版乎哉?接着史书上又说,有望气者云,豫章(江西省南昌县)有天子气,盖司马炽先生彼时的爵位是“豫章郡王”,正在江西省纳福。这种“望气型”,更是翻版。
《“鬼话”中国正史》一根白发定终身一根白发定终身
晋王朝第七任皇帝司马睿先生(衔头“中宗”、“元皇帝”),窝囊加三级的人物。但中国史学家奴性奇痒,只要他有个局面,照例会放他二十四响大炮,把读者先生放得晕头转向。
史书(《晋书》卷六)上说,他阁下于二七六年生于洛阳,生的时候,忽然从天上降下一道怪光,产房内雪白明亮,如同白昼。呜呼,有白光焉,有红光焉,有五色光焉,都是老鬼话矣。柏杨先生真不清楚,该光是谁发出来的?是玉皇大帝坐在凌霄殿上,瞪大了眼,看人家产妇哎哟哎哟,看到妙处,御手一扬,发出的耶?抑送子观音在她的莲花宝座上,举头一看行事历,就在今天,有一个“祖”字号“宗”字号家伙要生,一按电钮,发出的耶?仅只发光还不足以明了,史书上还曰:“所藉藁如始刈。”藁,用枯草做的垫子,柏杨先生故乡,小民穷苦不堪,生孩子时不要说是汽车嘟嘟嘟嘟去产科医院啦,甚至连助产士都请不起;临盆时不要说躺到西蒙斯床上啦,甚至连普通的床都不准躺,小户人家,一件褥子要睡八十年,产妇血流如注,把它弄脏,暴殄天物,莫此为甚,只好以“藁”代之矣,用白话说,就是用“草垫”代之,弄脏啦一丢了之,不值几文。产妇一等到浆水初下,立刻转移阵地,转到地下的草垫之上。草垫乃枯干了的麦秸或其他植物茎叶做的,细菌之多,不在话下,但因为家境清寒,也只好把孩子生到上面。而司马睿先生初生时,已是晋王朝天下,他爹司马觐先生,爵封琅邪王,妻子生孩子何至也生到草垫之上乎?如果说文言文没有生命,不能写实,并没坐在草垫上,则“如始刈”便落了空,而问题就发生在“如始刈”上。草垫本是枯草做的,可是等司马睿先生生下来时,一道神光(该神光是啥颜色,史书上没说明白,真是抱歉),该草垫上的枯草枯叶在该一道神光之后,竟起了惊人变化,变成了有水分的青草青叶啦,好像刚从田里割下来的一样,善哉,有如此大的劲头,他阁下不当皇帝,难道王八蛋当皇帝乎?
其异禀异样不止此也,司马睿先生长大了之后,怪状更多。史书上说,他阁下左额上有一根白发,该白发如果生在普通小民身上,不值个屁,但生在政坛头目尊头之上,学问就大啦。左额者,称之为“日角”,一个人能不能当帝当王,全看该日角有没有啥奇妙之处,朱建平先生著的相书上曰:“额有龙犀入发,左角日,右角月,王天下也。”一根白发就决定了他的终身,小民有啥办法哉。
司马睿先生除了左额上有一根白发,贵不可言外,史书上(《晋书》卷六)还说他:“隆准龙颜,目有被曜,顾眄炜如也。”“被曜”是啥,柏杨先生不知道,大概是铁嘴大学堂一种术语,读者先生中如果有知道的,敬请见告。在没有引经据典弄明白之前,望文生义,反正是一种异禀异样就成啦。隆准,高鼻子,凡高鼻子的朋友有福矣。龙颜,这两字属抽象玩意,夫啥颜是龙颜?啥颜是狗颜?恐怕很难说,依中国史学家的奴才规矩,有办法把权势弄到手的人,其颜才是龙颜,没办法把权势弄到手的人,只好狗颜了矣。炜,发光,发光没啥稀奇,稀奇的是别人眼睛发光没人开腔,大家伙眼睛发光,就有人猛叫,视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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