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而是去死……
“从目前情况看,你们司法部门不想过问被释放的苦役犯的家庭状况和社会地位。司法部门满意时,社会并没有满意,它仍然抱着不信任态度,并且想方设法证明自己的这种态度是正确的。社会使获释的苦役犯无法生存,它本应归还他一切权利,但它却禁止他在某一区域生活。社会对这个倒霉的人说:‘巴黎是你唯一可以藏身的地方,但是你不能在巴黎及其一定范围的郊区居住!……’然后,它把被释放的苦役犯置于警察局的监视之下。您认为他能在这样条件下生活吗?要生活,就必须干活,因为从苦役监狱出来时并没有带着固定收入。你们想出各种办法使苦役犯有明显标志,容易辨认,将其圈禁起来。当社会、司法当局和他周围世界对他毫不信任时,你们以为普通公民能信任他吗?你们逼迫他要么挨饿,要么犯罪。他找不到工作,必然被迫重操旧业,最后把自己送上绞刑架。因此,我即使愿意放弃与法律搏斗,我也丝毫找不到显要的职位,唯一适合我的位子,就是使我成为压在我们头上的这一权势的奴仆。当我产生这一想法时,我刚才与您谈到的那种势力已经清楚地显现在我的周围。
“三个大家族听任我摆布。请您不要以为我想对他们进行讹诈……讹诈是一种最卑怯的杀人,在我看来它比谋杀还要卑鄙无耻,因为谋杀还要拿出凶残的勇气。我明确地说出我的看法:这些信件能保证我的安全,能使我像现在这样与您说话。我代表犯罪,您代表司法,这些信件能使我此刻与您平起平坐。这些信件由您支配……您的办公室仆役可以代表您将它们取走,有人会将它们交给他……我不要求赎金,我不是将他们出卖!……哎,总检察长先生!当初我把这些信放在一边,并没有考虑我自己,而且想到有朝一日吕西安可能会处于危险境地!……如果您不依照我的要求,我就会更加充满勇气,对生命更加厌恶,致使朝自己脑袋开一枪了事,这样您就能摆脱我了……我可以搞一本护照去美国,在孤独中生活,我具有当野蛮人的一切条件……这些就是昨夜我所想到的。我委托您的秘书告诉了您一句话,他大概已经向您复述了……看到您为拯救吕西安死后声誉,以免他不受任何诽谤,而采取了那样谨慎措施时,我已经把自己的生命献给了您。这是微不足道的礼物!我对自己的生命已经置之度外。没有照亮这生命的阳光,没有赋予它幸福的鼓舞,没有作为生命意义的思想,没有这个年轻诗人的成功来构成这生命的太阳,我已经无法继续活下去。我愿意叫人将这三包信件交给您……”
德·格朗维尔先生点了点头。
“我下楼去放风院子时,遇到了南泰尔罪案的作案人,也遇到了我的一个狱中小伙伴,他因无意间卷入这桩罪案而即将被斩首。”雅克·柯兰继续说,“我获悉比比一吕班欺骗法院,他手下的一个人便是杀害克罗塔夫妇的凶手。这不是正如您所说的天意吗?……我于是隐约看到了为人行善的可能性,看到了有可能用我所具有的才能,用我所获得的这一点点知识,来为社会服务,来做一个有益的人而不是有害的人,所以我大胆地寄希望于您的智慧和善良……”
这个人的姿态善良、天真而纯朴,忏悔的词句毫不尖酸刻薄,没有那种至今使人听了感到可怕的作恶哲学,这真能叫人相信他已经脱胎换骨,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是这样信任您,我愿意完全听从您的支配。”他用悔罪者的卑谦口吻继续说,“您看得很清楚,我只有三条路可走:自杀,上美国,去耶鲁撒冷街。比比一吕班很有钱,他已经过时了。(奇*书*网^。^整*理*提*供)他是个双重哨兵。如果您愿意让我跟他干,我在一星期内就能当场抓住他的罪行。如果您把这个无耻之徒的职位给我,您就给社会做了一件大好事。我什么也不需要了(我将廉洁奉公)。我具有这一职位所要求的一切品质。比起比比一吕班来,我受过更多的教育,我一直读到修辞班◎。我不像他那么蠢,想有风度时,我也能显出风度……我没有别的奢望,只想作为维持秩序和实行镇压中的一员,而不当腐化变质分子。我再也不会将任何人拉进这支作恶大军。先生,您瞧,当人们在战争中抓获一名敌方将军时,人们并不将他枪毙,而是把他的剑归还给他,再给他一座城市作为监狱。我呢,我就是苦役监牢中的将军,我已经投降……把我击败的并不是司法,而是死神……我希望干的和生活的这个领域是唯一适合我的领域,我觉得我一定能在这方面发挥威力……请您裁决……”
◎以前法国中学的最高班。
雅克·柯兰保持着顺从谦恭的态度。
“您把这些信交给我支配吗?……”总检察长说。
“您可以派人去取。这些信一定会交到您派去的人手里……”
“怎么交法?”
雅克·柯兰摸准了总检察长的心理,继续玩弄这一把戏。
“您已经向我许诺,将卡尔维的死刑减为二十年苦役……哦,我提醒您这一点,并不是跟您签订协议,”他看到总检察长做了一个手势便赶快这样说,“不过,还可以通过其他理由来拯救这条生命:这个年轻人是无辜的……”
“我怎样能拿到这些信件?”总检察长问,“我有权利和义务弄清楚您是不是如您所说的这么个人。我希望您是无条件的……”
“请您派一个可信的人到百花堤岸去,那里有一家五金店,挂着‘阿喀琉斯盾牌’的招牌。在这家店铺的台阶上,他将看到……”
“是什么……盾牌商店?”
“那里就是我的盾牌。”雅克·柯兰苦笑一下说,“您派去的人会在那里见到一个老太婆。如同我对您说过的那样,她的打扮就像一个有固定收入的海鲜商人,耳朵上戴着耳坠,穿着中央菜市场有钱女人的衣服。派去的人可以说要找德·圣埃斯泰弗夫人,千万别忘了这个‘德’字……他可以说:‘我受总检察长先生派遣,来取您知道的东西……’您就立刻能拿到三包封好的东西……”
“所有的信都在里面吗?”德·格朗维尔先生说。
“嘿!您真厉害!您的职位不是窃取来的。”雅克·柯兰微笑着说,“看得出来,您认为我在向您试探,然后交给您一叠白纸……您还不了解我!……”他又加了一句,“我信任您,就像一个儿子信任他的父亲……”
“您马上要被重新送回附属监狱,”总检察长说,“您在那里等待对您的命运作出决定。”
总检察长拉了拉铃。办公室仆役走进门来。他对仆役说;
“加尔纳里先生如果在的话,请他来一下。”
除了保安警察外,有四十八个警察分局局长像四十八位小脚天神一样照看着巴黎。每个区就有四个警察分局局长◎,盗贼的行话中便称他们为“四分之一”眼。还有两个警察分局同时隶属于警察局和法院,专为执行那些棘手的使命,在很多情况下可以代替预审法官。分局局长也是司法官员。这两个司法官员的办公室称为委派办公室,因为实际上,他们每次被委派代行职权,常常被派去执行搜查或逮捕任务。这样的职务要求那些成熟的、经过考验而有能力的、道德高尚并能保守机密的人担任。我们总能找到这样的人,这是上天钟爱巴黎而创造的奇迹。这些可以说是“判决前的司法官”是法院最有力的助手,如果不提及他们,对司法大厦的描述就不够准确了。虽然司法部门已经势所必然地失去了它的昔日威风和古老气派,但是,还应该承认在装备上毕竟进步了,特别在巴黎,这一机构大大完善了。
◎巴黎当时分十二个区,每个区包括四个居民区。每个居民区有一个警察分局。
德·格朗维尔先生已经派他的秘书德·夏尔日伯夫先生去参加吕西安的葬礼,所以必须另找一个可靠的人替他去办这件事。加尔纳里先生是两个委派分局局长中的一个。
“总检察长先生”,雅克·柯兰又说,“我已经向您证明,我是看重荣誉的人……您给了我自由行动,我回来了……现在快到十一点钟……吕西安的丧葬弥撒已经做完,他就要到墓地去了……与其送我回附属监狱,不如允许我护送这孩子遗体到拉雪兹神甫公墓。我一定回来当囚犯……”
“去吧!”格朗维尔先生说,语气已变得非常仁慈。
“最后还有一句话,总检察长先生。那个妓女,也就是吕西安的情妇的钱没有被人盗窃……您刚才给我的那么一点点自由时间里,我询问了我的一些人……我相信他们说的话,就像您相信您的两个委派警察分局局长一样。所以,当艾丝苔·高布赛克小姐的卧室启封时,一定能在那里找到这笔卖掉注册公债而得到的钱。她的贴身侍女告诉我,死者是人家说的那种把什么都搞得神秘兮兮的人,而且对谁都加以提防。她可能把这些纸币放在自己的床里了。可以仔细翻翻床铺,把床卸开,把床垫和床绷拆开,就会找到那笔钱了……”
“您能肯定吗?……”
“我肯定我手下这帮家伙比较正直,他们从不耍弄我……我对他们握着生杀大权,我审讯,判罪,执行判决,不需要你们那些手续。您会看到我怎样执行权力。我将为您找回克罗塔夫妇失窃的那笔钱,我将给您当场抓获比比…吕班手下的一个人,他是比比…吕班的左右手,然后为您揭开南泰尔罪案的秘密……这都是我交的定金!……如果您现在安排我为法院和警察局效劳,一年后您会由于发现了我而感到庆幸。我一定会成为我应该成为的人,交给我的一切案件,我都能办成……”
“除了我的好意,我什么也不能答应您。您向我提出的要求,不取决于一个人。特赦权只属于国王一人,国王根据掌玺大臣的报告进行特赦。您希望得到的职位属于警察局长的任命范畴。”
“加尔纳里先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