姿态。
“亲爱的先生,请允许我向您直言:用两句话就可以避免这种麻烦了。”
于是,律师写了以下一段文字:
司法部门的执法手续与这一不幸事件完全无关。事件发
生后立即进行的尸体解剖表明,这一死亡系晚期动脉瘤破裂
所致。如果逮捕对吕西安·德·鲁邦普雷先生造成了痛苦,他
的死亡必然发生在比这更早的时候。因此,我们认为可以肯
定,这位令人惋惜的青年对他的被捕丝毫不觉得忧伤,相反,
感到坦然。他对押送他从枫丹白露到巴黎的人说,一旦到了法
官面前,他会被承认无罪。
“这不就能将一切都挽救了吗?……”律师兼记者说。
“说得不错,亲爱的行家。”
“明天,总检察长就会感激您了。”马索尔巧妙地说了一句。
就这样,如同大家所看到的,生活中最重大的事件通过多少有点真实的巴黎小新闻表现出来了。很多更为重大的事情也是这样表现的。
现在,艾丝苔和吕西安虽然死了,但是对于大多数读者和杰出人物来说,本书的研究可能并没有完全结束。雅克·柯兰、亚细亚、欧罗巴和帕卡尔这些人,尽管他们的生活卑鄙无耻,但是对于想了解他们是如何下场的读者来说,恐怕还是令人感兴趣的。另外,这出戏的最后一幕,可以使这一研究所包含的习俗描绘更加完整,并为各种悬而未决的利害关系提供答案。吕西安的生活使苦役监狱中几个人的丑恶嘴脸与最高层人物的无耻面目相互对照,并使上述这些利害关系出现奇异的纠葛。
交际花盛衰记 第一章
“出了什么事,玛德莱娜?”卡缪索夫人看见她的贴身女仆慌慌张张走进来,便这样间。佣人们在紧急时刻都会表现出这种神态的。
“夫人,”玛德莱娜回答,“先生刚刚从司法大厦回来。但是,他的脸色是那样激动,神情是那样反常,夫人也许最好去书房看看他。”
“他说什么了吗?”卡缪索夫人问。
“没有,夫人。可是,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先生这样的脸色,他简直要犯病了。他面色焦黄,人像是要瘫了,而且……”
卡缪索夫人没等对方说完,就冲出房间,跑向丈夫的书房。她看见预审法官坐在一张扶手椅上,两腿向前伸展,头靠在椅背上,双手下垂,面色苍白,目光呆滞,真像马上就要昏倒了。
“你怎么啦,我的朋友?”年轻的妻子惊慌地问。
“啊!可怜的阿梅莉,出了一件大事,太让人沮丧了……我到现在还惊惶不安。你想想,总检察长……不,德·赛里奇夫人……哎,我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从结尾说起!……”卡缪索夫人说。
“那好吧!在第一审议厅,波皮诺先生已经在不予起诉的判决书上最后签了字,这一判决是根据我要求释放吕西安·德·鲁邦普雷的报告作出的……总之,一切都已办完,记录员取走了记录,我即将了结这桩案子……就在这时候,法庭庭长进来看了一下判决书:
“‘您释放的是个死人,’他冷笑着对我说,‘用德·博纳尔先生◎的话说,这个年轻人已经去见自然界法官了。他突然中风而死……’
◎博纳尔(一七五四—一八四○),法国政治作家。
“我喘了一口气,认为是一个偶发事件。
“‘庭长先生,如果我没有理解错,’波皮诺先生说,‘那大概是比什格吕式的中风吧……’
“‘先生们,’庭长神态严肃地说,‘你们都要记住,在任何人面前,都要说年轻的吕西安·德·鲁邦普雷是死于动脉瘤破裂。’
“我们这些人都面面相觑。
“‘一些大人物参与了这桩可悲的案件。’庭长说,‘卡缪索先生,尽管您只是履行自己的职责,但是,为了您的利益,但愿德·赛里奇夫人不要由于受到这一打击而一直疯下去!她被送走时,几乎快要死了。我刚才遇见我们的总检察长,他那垂头丧气的神态使我心里很难过。你把这件事办砸了,亲爱的卡缪索先生!’他在我耳边加了一句。
“亲爱的,从那里出来时,我几乎走不动路了。我两腿颤抖得厉害,不敢上街行走,便到我的办公室休息一会儿。科卡尔正在整理这次倒霉的预审材料。他告诉我有个标致的贵妇人冲进了附属监狱,想救吕西安的命。她爱吕西安爱得发了疯,当她看到吕西安吊死在自费单间的窗棂上,她就昏了过去。咱俩私下说说,这个不幸的年轻人完全是有罪的,我审讯他的方式可能促使他寻了短见。我离开司法大厦后,这个念头一直缠绕着我,我简直快要晕倒了。”
“哎呀,您要释放犯人时,犯人在自己的牢房吊死了,你总不至于因此认为自己是杀人犯啊!……”卡缪索夫人叫起来,“一个预审法官这时的境况,就跟一位他的坐骑被打死了的将军一样!……如此而已。”
“亲爱的,这种比喻最多只能开个玩笑,可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这个案子是‘死人害活人’,吕西安把我们高升的希望带进了棺材里。”
“真的吗?……”卡缪索夫人说,露出强烈的嘲讽神情。
“是的,我的前途算是完了。我这一辈子也只能是个塞纳省法院普通法官了。这桩倒霉事件发生前,德·格朗维尔先生对预审进展已经很不满意,他对我们庭长说的话已经向我证明,只要德·格朗维尔当总检察长,我永远甭想晋升了!”
晋升!这是一个可怕的词,这个概念表明今天的法官已经变成了公务员。
从前,当上法官就意味着立刻有了他该有的一切。三四顶庭长法帽已能满足每个省法院里那些雄心勃勃的人的需要。一个推事的职位,不论在第戎还是在巴黎,就能容纳一个布罗斯◎或者一个莫莱◎这样的人物。取得这样的职位需要一笔财产,坐稳这个职位需要一笔更大的财产。在巴黎,除了法院以外,穿黑袍的人只能追求三个高级职位:总督察,掌玺大臣或大法官。省法院以下的下层中,一个初等法院的司法官员已经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叫他一辈子呆在这一职位上他也很乐意。一八二九年,巴黎王国法院一名推事的全部财产,就是他的薪金收入,将他的职位与一七二九年一名法院推事的职位相比,差别就大了。如今,人们用金钱作为社会地位的万能保障,但倒不像过去那样要求法官拥有大量财产。因此,人们可以看到他们去当议会议员,贵族院议员,他们身兼数职,既是立法官又是司法官,借别的职位提高身价,而不是依靠本职增进名声。
◎布罗斯(一七○九—一七七七),法官和作家。第戎法院第一院长。
◎莫莱(一五五八—一六一四),法国国王亨利四世时的巴黎总检察长。
总之,法官渴望自己表现出色,以便获得晋升,就像人们在军队或行政机关里获得晋升一样。
这种想法如果不损害法官独立精神,那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人们却见到这种思想产生大量后果,致使法官在公众舆论前丧失了威望。国家给教士和法官薪俸,使他们成了公职人员,步步高升的欲望推动野心扩张,野心促使对当权者的逢迎。另外,现代平等又将受法院管辖的人与法官列在同等的社会地位上。因此,在人们声称各方面都获得了进步的十九世纪,宗教和司法这两大社会秩序的支柱反而削弱了。
“那么,你为什么不能晋升了呢?”阿梅莉·卡缪索问。
她开玩笑似地望着丈夫。这个男人雄心勃勃,她可以像拨弄一件乐器那样拨弄他。她感到有必要给他鼓劲。
“你干吗要灰心丧气呢?”她继续说,同时做了一个手势,表示她对犯人的死毫不在乎,“吕西安的自杀会使他的两个仇敌德·埃斯帕尔夫人和她的姑子更特莱伯爵夫人感到高兴。德·埃斯帕尔夫人与掌势大臣关系密切,你可以通过她求见这位大人物,告诉他这个案子的内情。如果司法大臣站在你的一边,你对庭长和总检察长还有什么害怕呢?……”
“可是,还有德·赛里奇先生和夫人呢!……”可怜的法官叫起来,“我再对你说一遍,德·赛里奇夫人疯了!别人说,她是由于我的过错而发疯的!”
“嘿!如果她真的疯了,她就不能加害于你这个没有判断力的审判官了!”卡缪索夫人笑着大声说,“来吧,你把今天的所有情况都给我讲讲!”
“天哪!”卡缪索回答,“我听取了这个不幸的年轻人的招供,他已经申明这个所谓西班牙教士确实就是雅克·柯兰。就在这时候,德·莫弗里涅斯公爵夫人和德·赛里奇伯爵夫人派一名男仆给我送来一封信|Qī|shu|ωang|,请我不要审讯吕西安。可是,事情已经办完了……”
“哎,你真是没有脑子!”阿梅莉说,“你的那个办事员兼记录,对你来说是完全靠得住的,你当时就可以把吕西安叫回来,巧妙地安抚他一番,然后修改一下审讯记录!”
“你跟德·赛里奇夫人一样,不把法院当一回事儿!”卡缪索说,他怎么也不能拿自己的职业开玩笑,“德·赛里奇夫人夺走我的审讯记录,扔进火里烧了!”
“这才是女中豪杰!太高明了!”卡缪索夫人高声叫起来。
“德·赛里奇夫人对我说,这个年轻人曾经博得德·莫弗里涅斯公爵夫人和她本人的好感,与其让他跟一名苦役犯坐到重罪法庭的被告席上,她宁可把司法大厦炸毁!……”
“嘿,卡缪索,”阿梅莉说,她忍不住因自己的优势而徽微一笑,“你的前程妙不可言……”
“啊!什么,妙不可言?”
“你尽了职责……”
“可是,不幸的是,德·格朗维尔先生在马拉凯河滨遇见我,尽管他提出了一些狡猾的意见……”
“是今天早晨吗?”
“是今天早晨。”
“几点钟?”
“九点钟。”
“哦,卡缪索!”阿梅莉搓着双手说,“我总是反复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