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楚狂又提议吃馆子。王孙虽不知道他说的机会究竟是有无,但是有了小南在一处,提议吃馆子而不去,这毕竟是容易招怪的事,只得笑道:“我就请你吧,索性让你满意一下子,你说愿意吃哪一家?”楚狂一拍手,笑了起来道:“你说一上午的话,这一句算是问着了。我们上月宫饭店去!”王孙向他脸上望着,问道:“你开什么玩笑?毫无理由,为什么到那里去?”楚狂道:“月宫饭店的大菜,不是旅客,也一样的吃呀!再说……”说到这里,他笑嘻嘻地,向王孙说了一大串英语,再掉过头来向小南道:“密司常,你说吧,吃饭是不是应该到饭店里去?”小南笑道:“你真明白,用这种话来问我。吃饭不上饭店,还到药店里不成?”他们三个人在一条树木森森的大路上走着,这样带说带笑地行路。
这是东长安街的精华区域,也就是新式旅馆林立之处,南边的树林,让北边高大洋楼的电灯来照着,在物质文明之间,却含了一种神秘的意味在内。王孙走着路,不住对那高楼上,紫色的窗慢里,透出醉人的灯光来,有些出神。楚狂摇着他的手臂道:“到了,请客不请客?这在乎你了。”王孙望了他,微笑道:“真的。”楚狂笑骂道:“嗐,你这个大傻瓜。”王孙听他如此说,挽了小南一只手臂,就向那洋楼下的大门里进去。门上有电灯泡围绕了的匾额,正是“月宫饭店”四字,小南跟了她同团的人,也吃了不少回的西餐。她看这样子,又是吃外国饭,这倒也无所谓。然而走入这样大的饭店来,那可是第一次呢。楚狂跟着后面进来,经过了一个铜栏干围住的柜台,他就向那里面人说,要一个房间。于是有个茶房,引了他们上楼,在一排许多房间的南道里,他开了一扇房门的锁,闪出一间屋子来。
走进去,让小南先吃上一惊的,就是这屋子里像人家的住房一样,里面有桌椅衣柜。还有床,床上铺好了被褥。那茶房招待了一番茶水,自去了。小南这就忍不住问道:“这家西餐馆子,怎么这样阔,雅座里摆得这样好?”王孙只是笑,没有答言。楚狂道:“这才是真正的西餐馆子呢。”小南道:“要床做什么呢?”楚狂道:“你别露怯了,这是预备了人家喝醉了酒就躺下的。以后别问了,问了人家会笑话的。”小南自到杨柳歌舞团以来,长了不少的见识,都是起初以为很奇怪,后来就很平常的。偶然问了一两回,果然露了怯,让人家笑了。所以这次她倒信了楚狂的话,免得露怯,就不问了。她坐在一张沙发上斜对了那衣橱的镜子,只见里面一个时髦女郎,互交了两只脚坐在那里发愣呢。她这就警戒了自己道:像我以前那样穷的孩子,有了今日,哪一样不是梦想得到的?到这种好馆子里来吃西餐,像我这样时髦的小姐都不知道,那就成了笑话了,当然一切都是装着知道的好,要不然,真也对不住那个影子。她如此想着,就是遇到了什么事,也不以为怪,只道是当然。
不一会儿,有一个穿长衣的,手上拿了一本簿子,和一只小木托盆,托了笔墨进来,楚狂接了簿子,提笔在上面填写了一阵,那人自去。小南以为这是点菜的单子,却也不奇。随着王孙先掏出两张五块钱的钞票,交给了茶房,然后才叫他开三客西餐来,而且说,就在这里吃。小南这又有二不解,一是先给钱,二是说就在这里吃,好像饭馆子的雅座倒不是为吃饭而设似的,于是望了王孙的脸,似乎有些犹豫的样子。王孙笑道:“你别望,我们吃过了饭就回去。”楚狂笑道:“真的,不要再放出乡下人的样子来了,闹得人家笑话,我们大家都不好看。”小南将脚在地上点着笑道:“得啦!你们放心,我不露怯就是了。”王孙笑道:“其实也无所谓露怯,一回见识过,二回就是老内行了。”楚狂笑道:“对了,下次你两个人来,可就用不着我这萝卜干啦。”王孙对他瞟了一眼,笑道:“别胡说八道了,什么叫萝卜干?我不懂得那些。”小南虽是看到他们言语闪闪躲躲,有些不懂,但是以为他们总是闹着玩的,究竟在外面吃馆子,他们也闹不出什么手段来,一味地跟他们追问着,也显着小器,于是也就只向他们微微一笑,跟了他们在一处吃喝。把大菜吃过了,三个人围了桌子喝咖啡,南天地北,闲谈了一阵,小南道:“我又要说外行话了,难道吃过了饭,要这样坐在屋子里干耗着,才是规矩吗?”楚狂笑道:“这个房间,到明天上午十二点钟,都卖给我们了,我们干吗马上就走?”小南道:“什么?这房子到明天上午十二点都卖给我们了?”
楚狂笑道:“可不是?假使你今晚不乐意回去,在这里躺着,他们也不能多算一个钱。”说着,将嘴对了床上一努。小南听了这话,不由得脸上一红。王孙心里明白,今天晚上,不是揭开序幕的日子,于是向小南道:“老楚是和你说笑话的,你别信他。”楚狂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子,伸了一个懒腰,于是笑道:“我……我先走一步吧?”王孙对于他这话,只是笑着,却没有什么答复。小南听他先是那样说了,如今又这样说了,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红着脸站了起来道:“要走就大家都走!”王孙看她那样子,大概是不能随便将就的,便笑向楚狂道:“对了,要走就大家同走,要玩就大家玩一会子。”楚狂道:“这个时候,怎么能回去呢?老杨进攻的程度,不知道可到了三分之一呢?”王孙道:“那没有问题,我们还在这里干耗两个小时得了。”楚狂笑道:“我倒不是不愿干耗着,有两个朋友,我得去看看。”小南道:“别胡扯了,这个时候,到哪里去会朋友?你要去会朋友,我和小王,也一路去会朋友。”她说这话时,眼睛里带了些怒色,由楚狂脸上,看看王孙脸上来。
王孙原觉得今天的戏法,变得是最干净,若是把小南闹翻了,以后就不好办了。于是在桌子下面,伸着脚,将楚狂踢了一下。楚狂会意,笑道:“坐一坐,就坐一会吧,只是这样干耗着也不是办法,我去买一副扑克牌来玩玩,好不好?”小南道:“行,咱们一块儿去,让小王在这里等着。”王孙笑道:“同茶房找一副旧的来玩一玩得啦。”楚狂微微地向王孙摇了两摇头,那意思就是说,小南这个姑娘,真是不容易对付。果然地,照着王孙的话,在茶房那里,找了一副残旧的扑克牌,三个人伏在桌子上打,打了约摸有一个钟头,小南手中的牌,向桌子中间一摔道:“无聊得很,我不来了。”王孙抬起手臂来,看了一下表,笑道:“还不到十点钟就回去,未免早一点。平常我们在外面玩儿,怎么着也要闹到十一点钟才回家,怎么今天倒要格外地早一些回去?”小南道:“这话我倒有些不解,今天和平常有些什么不同?”楚狂道:“得啦,我的小姐,你现在是聪明人里面挑了出来的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小南也就自负现在已是二十四分聪明,楚狂这样地说了,她微微一笑,也就不要回去了。还是王孙自己觉得也无聊,发起到楼下跳舞厅去坐一会子,这才将精神兴奋了起来。于是,由他叫了茶房来写清了帐,付了钱,言明房间不要了。小南在一边看得清楚,原来这房间是另外算钱的,那么,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于是向王、楚二人身上注意了一番。可是他们出了房间,也就减少了挤眉弄眼那些怪态了。小南当然也不能在事后追问他们过去的事,随着他们走进跳舞厅,找了一个小圆桌子坐下。
小南在杨柳歌舞团里,不分日夜,都学的是跳舞的事情,现在看一班伴舞的舞女,仅仅是让男人搂着,钻来钻去,并不像自己学的那一套,很是藐视,就轻轻地向王孙撇了两撇嘴道:“他们这种舞法,还表演给人家看啦。”王孙笑道:“他们并不表演给谁看。”小南道:“那么,他们在这里跳着是干什么呢?最奇怪的,谁也不化妆,就穿了便衣跳。”楚狂听了她完全不了解,便笑道:“这也像唱戏的玩票一样,他们对于跳舞,是玩儿票罢了。今天是他们在这里排演,练习熟了,他们就要化妆大大地跳舞一回。过两天,你可以叫老王带你再来看,那个时候,你就可以相信,人家的跳舞,和咱们是大大地不相同了。”小南道:“那么,我倒要看一个究竟。现在熬到了你们要回家的钟点没有?咱们也该回家了吧?”王孙心里了然,所谓今天的机会,已经等着了,再要继续前进,已经是不可能的。抬起手表一看,已经是十二点多钟。跳舞场里的光阴,竟是如此地容易过去,这也可以回家了。于是付了舞场里的费用,扶着小南走出饭店,一同回家去。
到了杨柳歌舞团的时候,一问开门的门房,说是全团的人出去了,都不曾回来。只有柳小姐和杨叶先生在家里,楚狂听到,就向王孙道:“你看,人家都没有回来,只有我们回来得这样的早。”王孙笑道:“也有十二点钟了,既是回家来了,不能再走了出去了,我们也犯不上打这头一炮。青,你和老楚,一块儿到我屋子里去坐坐吧。可是走路的时候,千万不要放出那样重的声音。”小南嚷起来道:“鬼头鬼脑,你们到底闹什么玩意?”王孙道:“我不是告诉了你,和老杨开玩笑吗?”小南道:“我想不到是这样开玩笑。”楚狂笑道:“你别忙,再过一个钟头,你就完全明白了。”说时,大家也不亮电灯,就摸黑走到王孙屋子里去。远远看到后进屋子的窗户,却是通亮的。小南牵着王孙的衣服,叫起来道:“你亮不亮电灯?你不亮电灯,我可害怕。”她这样一开口,就把后面的人惊动了,只听有人叫道:“是谁回来了?快来开门。再不开门,我就要自杀了。”小南听着,是柳绵绵的声音,提起脚来,就要向后面院子里跑,王孙一把将她拉住,笑喝道:“你别胡来!”小南道:“你没有听见吗?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