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棚即日赶办,大约五月可以解送六个营,六月再解送六个营。使新兵略微可以避暑了。小台枪的火药和大炮的火药,这边并没有区别,也没有生产两种火药。以后决定每月解送火药三万斤到弟弟的军营,不致再发生缺药的事。王可升十四日回省,老营十六日可以到,到了以后马上派往芜湖,以免南岸中段军力空虚。
雪琴和沅弟之间嫌隙已根深,一时难以使他们水乳交融。沅弟所批雪琴的文稿,有对的,也有不当的地方。弟弟说雪琴声色俱厉,凡属眼睛,都可以看千里,都不能看见自己。声音面貌方面表现拒人千里之外。往往糟就糟在自己却看不见。雪琴的严厉,雪琴自己不知道。沅弟的声色,恐怕也未尝不严厉,仅仅是自己不知道。
曾记得咸丰七年冬天,我埋怨骆文耆待我大薄,温浦说:“哥哥的脸色,常常给人难堪。”又记得十一年春,树堂深怨张伴山简傲不敬。我说树堂脸色,也拒人于千里之外。看这两个例证,那沅弟脸色的严厉,不是与我与树堂一样,自己不明白吗?
我家正处鼎盛时刻,我又窃居将相之位。沅弟统率的军队近两万人,季弟统率的军队四五千人,近代像这样情况的,曾经有过几家?沅弟半年以来,七次拜君恩,近世像老弟你的又曾经有几个?太阳到中午便要西落了,月亮圆时意味着会缺。我家正是圆的时侯。管子说:“半斛满了,由人去刮平;人自满了,由天去刮平。”我说天刮平是无形的,还是假手于人来刮平,霍氏盈满了,由魏相刮平,由宣帝刮平。诸葛恪盈满了,由孙峻刮平,由吴主刮平。等到他人来刮平然后后悔,悔之晚矣!我家正在丰盈的时际,不等天来刮平,也不等人来刮平,我与各位弟弟应当设法自己刮平。自己刮平的道理如何?也不外乎清、慎、勤三个字罢了。我近来把清字改为廉字,慎字改为谦字,勤字改为劳字,尤为明白浅显,确实有下手做的地方。
沅弟过去对于银钱的收与支,往往不很慎重,朋友们讥笑你看轻你,根子就在这里。去年冬天买犁头嘴、栗子山,我也不大以为然。以后要不妄取分毫,不寄钱回家,不多送亲族,这是廉字工夫。谦字存在内心的别人不知道,但表现在外面的,大约有四方面:一是脸色;一是言事;一是书信;一是仆从属员。沅弟一次招兵六千人;季弟并没有报告明白,自招三千人,这是其他统领官绝对做不到的。在弟弟来说还真会办事,也算顺手。而弟弟每次来信,索取帐棚、火药等物,经常带讥讽的词句,不平的话语,对愚兄写信还这样,与别人的书信就可见一斑了。
沅弟的仆人随员,很有气焰,脸色言语,与人应酬接触之时,我没有看见,而申夫曾经说过,往年对他的语气,至今感到遗憾!以后宜在这四个方面痛加改正,这就是谦字工夫。我因名声太大、地位太高,经常害怕祖宗积累遗留给我辈的福泽,由我一个人享受殆尽,所以把劳、谦、廉三字,时刻自勉,也愿两位贤弟用以自勉,自己刮平自己。湖州在初三日失守,可悯又可为训鉴!(同治元年五月初八日)致九弟季弟·必须自立自强
【原文】
沅季弟左右:沅于人概天概之说,不甚措意,而言及势利之天下,强凌弱之天下,此岂自今日始哉?盖从古已然矣。从古帝王将相,无人不由自强自立做出;即为圣贤者,亦各有自立自强之道,故能独立不俱,确乎不拔。余往年在京,好与有大名大位者为仇,亦未始无挺然特立,不畏强御之意。
近来见得天地之道,刚柔互用,不用偏废,太柔则靡①,太刚则折,刚非暴戾之谓也,强矫而已。柔非卑弱之谓也,谦退而已。趋事赴公,则当强矫,争名逐利,则当谦退,开创家业,则当强矫,守成安乐,则当谦退。出与人物应接,则当强矫,入与妻即享受,则当谦退。
若一面建功立业,外享大名,一面求田问舍,内图厚实。二者皆有盈满之象,全无谦退之意,则断不能久,此余所深信,而弟宜默默体验者也。(同治元年五月廿八日)
【注释】
①靡:颓废。
【译文】
沅、季弟左右:
沅弟对于人刮平、天刮平的说法,不以为然,而说势利的天下,强凌弱的天下,这难道从今天才开始吗?那是自古以来就台此。从古的帝王将相,没有一个人不是由自强自立做出来的。就是圣人、贤者,也各有自强自立的道路。所以能够独立而不惧怕,确立而坚忍不拔。我往年在说城,喜欢与有大名声、有大地位的人作对,也并不是没有挺然自立、不畏强暴的意思。
近来悟出天地间的道理,刚柔互用,不可偏废。太柔就会烂垮,太刚就会折断。刚不是暴戾的意思,强行矫正罢了。柔不是卑下软弱的意思,谦虚退让罢了。办事情、赴公差,要强矫。争名夺利,要谦退。开创家业,要强矫。守成安乐,要谦退。出外与别人应酬接触,要强骄。在家与妻孥享受,要谦退。
如果一方面建功立业,外享盛名。一方面又要买田建屋,追求厚实舒服的生活。那么,两方面都有满盈的征兆,完全缺乏谦退的念头,那决不能长久,我是深信不疑,而弟弟们默默的去体会吧!(同治元年五月二十八日)致九弟·望勿各逞己见
【原文】
沅弟左右:此次洋枪合用,前次解去之百支,果合用否?如有不合之处,一一指出。盖前次以大价买来,若过于吃亏,不能不一一与之申说也。吾固近日办事名望,关系不浅,以鄂中疑季之言相告,弟则谓我不应述及外间指摘,吾家昆弟过恶,吾有所闻,自当一一告弟,明责婉劝,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岂可秘尔不宣?鄂之于季,自系有意与之为难,名望所在,是非于是乎出,赏罚于是乎人,即饷之有无,亦于是乎判。
去冬金眉生被数人参劾后,至钞没其家,妻孥①中夜露立,此岂有万分罪恶哉?亦因名望所在,赏罚随之也。众口悠悠,初不知其所自起,亦不知其所由止,有才者仇疑谤之无因,因悍然不顾,则谤且日腾。有筏者畏疑谤之无因,而抑然自修,则谤亦日息。吾愿弟弟之抑然,不愿弟等之悍然。弟等敬听吾言,手足式好,向御外侮;不愿弟等各逞己见于门内,计较其雌雄,反忘外患。
至阿兄忝窃高位,又窃虚名,时时有颠坠之虞。吾通阅古今人物,似此名位权势,能保全善终者极少。深恐吾全盛之时,不克庇荫弟等,吾颠坠之际,或致连累弟等。惟于无事时,常以危词苦语,互相劝诫,庶几免于大戾耳。(同治元年六月二十日)
【注释】
①驽:儿子。
【译文】
沅弟左右:
这回的洋枪合用,前次解送去的一百支合用吗?如果不合用,要一一指出来。因前次的枪是大价钱买来,如果太吃亏,不能不一一向对方申说理由。我因为近来办事有些名望,关系不小。以湖北怀疑季弟的说法相告,弟弟说我不应该谈到外面的指责。我家昆弟的过失,我听了,自然一五一十告诉弟弟,明白责备、委婉劝告,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怎么可以放而不宜呢?湖北对待季弟,自然是有意与他为难,名望所在,是非便出来了,赏罚便分明了。就是军饷的有没有,也于这里判断。
去年冬天金眉生几人被参加劾以后,以至于抄没财产,妻子和儿子半夜站在露天,这难道在万分的罪过?也是因为名望太大,赏罚也跟着来了。众口悠悠,开始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如何又停止了。有才能的人,愤恨这种毁谤的没有根据,悍然不顾,但毁谤仍旧沸沸扬扬。有德的人,害怕这种毁谤没有根据,压抑自己,继续修德,而毁谤也日渐平息。我希望弟弟取抑然自修的办法,不希望你取悍然不顾的态度。弟弟们要认真听我的意见,兄弟们取同一个姿态,同御夕昧侵犯。不希望弟弟们各逞己见于门户之内,计较胜负,反而忘了外患。
至于阿兄窃居高位,窃取虚名,时刻都有颠覆坠落的危险。我通观古今人物,像这样的权势,能够保全、得到善终的极少。深怕我全盛的时刻,不能庇护荫泽弟弟们,而到我颠覆坠落的时侯,却连累到你们。只有在平安无事的时侯,常常用危词苦语,互相劝诫,也许可以免于大难吧!(同治元年六月二十日)致九弟季弟·治身宜不服药
【原文】
沅季弟左右:季弟病似虍疾,近已痊愈否?吾不以季弟病之易发为虑,而以季好轻下药为虑。吾在外日久,阅事日多,每劝人以不服药为上策。吴彤云近病极重,水米不进,已十四日矣。十六夜四更,已将后事料理,手函托我。余一概应允,而始终劝其不服药。自初十日起,至今不服药十一天,昨日竞大有转机,虍疾减去十之四,呕逆各症,减去十之七八,大约保无他变。
希庵五月之杪①,病势极重,余缄告之云:“治心以广大二字为药,治身以不药二字为药。”并言作梅医道不可恃。希乃断药月余,近日病已痊愈,咳嗽亦止;是二人者,皆不服药之明效大验。季弟信药太过,自信亦太深,故余所虑不在于病,而在于服药,兹谆谆以不服药为戒,望季曲从之,沅力劝之,至要至嘱!
季弟信中所商六条,皆可允行,回家之期,不如待金陵克复乃去,庶几一劳永逸。如营中难耐久劳,或来安庆闲散十日八日,待火轮船之便,复还金陵本营,亦无不可。若能耐劳耐烦,则在营久熬更好,与弟之名曰贞,字曰恒者,尤相符合。其余各条,皆办得到,弟可放心。
上海四万尚未到,到时当全解沅外。东征局于七月三万之外,又月专解金陵五万,到时亦当全解沅处。东局保案,自可照准,弟保案亦日内赶办。雪琴今日来省,筱泉亦到。(同治元年七月二十日)
【注释】
①杪:年月季节的最后,此句指五月末。
【译文】
沅、季弟左右:
季弟的病像虍疾,近来已好了吗?我不以季弟的病容易发而忧虑,而以季弟喜欢轻率下药而忧虑。我在外面日子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