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事路过,只是搭一下便车,不知这有什么不对?”
“球!刚才还说是青光眼的亲戚呢,这阵儿又成了过路的了?分明是坐地分赃的老板娘。朱主任,照章办事,扣起来再说。”说话的胖子名叫常根福,他才是老虎口检查站的站长,由于朱主任今天过来检查工作,他自然退居”二线”。
“先交一百块罚款!”瘦猴儿认钱不认人。今天手气不顺,过往车辆太少,他还未开张呢!
“你们奉谁的命令?我违犯了什么条例?你们这么做不违法吗?”吴天娇面对这种强盗般的行径,忍无可忍,据理反驳。甚至她有些怀疑,这儿究竟是谁家的天下,怎么容忍这些人在这儿胡作非为?
“好厉害的一张嘴!”常根福站起来,两手叉腰。瞪着一对牛眼吼道,“由球你还要翻天了。实话告诉你,我们是奉县长的指示,这是我们县上的朱副县长。朱县长在这儿,他说了算。不服气,明天找县长告去呀l”
“好了好了。先打发他们两个住下,明天再处理!”朱主任有他的打算,好不容易捞到一条大鱼,可不能让她撞破网跑了。凡事欲速则不达,要耐心收网,从长计议。他断定,一个风流女郎,半夜三更和一个倒贩子混到一辆车上,肯定不是好货。当着两位下属的面,他不便把事做得太过火。等回到县城里,再慢慢消遣这个俏娘子。
吴天娇住进老虎口检查站附近的客店里。住宿费吓人一大跳,一夜竟要三十块,而且还是七八个人挤在一盘大炕上。她跟着女店主走进房间,刚一拉电灯绳,就见六七个人头“唰”一下竖起来。女人们嘴碎话多爱打听,七嘴八舌问起来:“哟,妹子,看你也是做大买卖的,这次亏了多少?”“大姐,干啥生意呀?”吴天娇望望这些可怜的乡下女人.半天不知说啥好。倒是店主嘴长话多:“这位嫂子是拉料子的,一卡车都没收了。”
吴天娇真是哭笑不得。不过她能看得出来,眼前这些衣着朴素的山村女人对她并无歹意,还有人替她叹息说:
“一车油料子,要几仟块钱呢!我们苦几年都挣不够这个数。”
大家心里都有事,躺在炕上睡不着,索性坐起来闲聊天。店家怕费电,拉灭了灯,随她们怨天怨地屙屎放屁。
粗嗓门的妇女说:“我一辈子没做过生意。听人说城里人爱吃鸡,还专爱吃咱乡下的土鸡。我大了一次胆,收了十几只鸡婆,搭了辆长途车,想进城赚几个钱给娃娃交书费。刚到老虎口,就叫麻猴儿查出来了。定下的罪名是:客车不能代禽畜。”
细嗓门的妇女说:“麻猴儿可坏着哩,本无正式工作,有人见他在县城迸过米花、吹过糖人。这号子人啥政策不懂,不知怎么叫姓朱的主任给搜罗来了?”
粗嗓门妇女又说:“鸡收了就算了,打官司告状划不着。给我几个路费我搭车回家不就完事了。人家说不行,要我在这店里住着,给我男人捎话,让他带路费、店费来领我,把人欺侮到一百一了。”
细嗓门妇女消息灵,说:“你们不知道?检查站往这儿送一个人,店家就给拾元的回扣。鬼着哩!”
低嗓门妇女说:“我们自己家喂的猪,杀了舍不得吃.想拉到城里卖几个钱,也收了。说是没检验、谁知道病猪不是呢?”
又是细嗓门妇女说:“检验啥哩?少的他们几个分了,多的就拉到县里去,让县长们分掉了。姓朱的主任红得很,都是老县长给他撑腰哩!听说最近要来个新县长,还是女的哩!”
粗嗓门妇女说:“男的女的一个话,当官的都是给自己挖光阴(钱),有几个是给百姓办事的哩?”
吴天娇听着听着,禁不住一阵脸颊发红,心跳加快。幸亏关着灯,要不然她真臊得没地方躲。
高嗓门妇女开了腔,她说:“我家没男人,我是寡妇拉娃娃,家里日子难辛得很哩。屋里的尕娃娃生病了,我自己开着三马子连夜进城去抓药,黑麻胡洞地没瞅着,把检查站的杆子撞折了。大胖子要罚我二百块钱,我身上的钱不够.就把我的三马子给扣下了,要我明天取钱来领车。我家的娃娃还病着哩!这些驴日的不是人……”
说完,高嗓门妇女放声大哭,其他的妇女也跟着啜泣。
还有个女孩没讲话,是个哑巴。细嗓门妇女悄悄告诉吴天娇,哑巴女孩叫胖子常根福糟蹋了。哑女孩虽然不会说,性子烈得很,天天在检查站门口转,一见胖子就又哭又闹。胖子说了明天要送哑女孩到县收容站去哩,她自己还不知道。
大家讲完了,最后轮到吴天娇,有妇女说:“说吧,大姐,把心里话说出来,心里好受些。”
吴天娇想了想,说:“这样吧,我给你们每人写张条。你们拿着条子去找新来的女县长,她会帮助你们。”
“你认识那个女县长?”妇女们立刻对她刮目相看。
“认识。”
“哎哟哟!你明天要是打出新县长的旗号,那个姓朱的敢放个屁!你那一车油料也坏不了了。”
大家开亮灯,吴天娇写了同样内容的六张纸条。哑女孩不会讲话,但是认识不少字,一看这纸条,高兴得手舞足蹈,一个劲朝吴天娇伸大姆指头。
第二天天一亮,吴天娇先拿出二佰元钱给了那位小孩生病的寡妇嫂,让她赶快领回三马子进城抓药给娃娃治病。然后又到检查站,她要到秦国元的车上取回自己的手提包,以便赶快启程赶路。谁知一打听。朱主任上山打猎了qi書網…奇书,汽车在车库里锁着。没有主任发话,谁敢开门放车?吴天娇想亮明身份,转念又一想,算了.到那步说那步。当初她也没打算故意扮作“青衣小帽,微服私访、体察明情”这一说,可细细想来并不虚此一行。一夜之间,认识了这么多的人,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也算是个小小的历险记吧!想着想着,吴天娇掩口笑了。
下部 第八十四章 县管碰上了县官
县zf大院的时钟仍旧按照不变的规律,根据太阳的起落而不停地转动着。每个部门都有专人留守,而每张办公桌也都有固定的人选。仔细一看,这儿似乎并不缺少什么。新县长三年不来到任,绝不会有人进京告状。
秦国元不愧是军队上练出来的车把式,白天行车又强于夜间,只见他左旋右转,换档加速,管他前方目的地是屠宰场还是游乐园?汽车宛如一匹脱缰的老马,十几里的路程眨眼就到。
传达室老田头七十来岁的人了,一眼瞧见办公室主任亲自押车进院,颠颠晃晃一路小跑着奔了出来,满脸堆笑,不是对车、而是对车上的某个人充满着十分的敬重和爱戴。也难怪,朱桐生是他的顶头上司、衣食父母,直接与他这位编外临时工的饭碗有关,他岂敢怠慢?
“嘻嘻,主任回来了。给大伙办福利去了?”
朱桐生不屑地用鼻子嗯了一声,算作回答。他命令青光眼把车开到院内,就地待命,不许胡乱走动。秦国元到了这广宅大院,别说乱走动,他连点个火抽支烟的胆量也没有。出于习惯,他本能地把手伸进裤兜,摸索了半天,也没捏出一撮能卷支喇叭筒的烟末来。他早已山穷水尽了,几天的店钱和饭钱都是搭车的大姐给垫的。他绝望地瞅着满满一车油菜籽,依稀觉得事情闹大了,别说料子,不把他用来指望挣钱娶媳妇的破车收了,都算他娃命大。
吴天娇跟着朱桐生走进他的办公室。手提包上有土,她没好意思往沙发上搁,而顺手就搁在扶手旁边的地板上。朱桐生洗了一只玻璃杯,捏了一撮茶叶丢进去,倒上开水递给吴天娇。开水太烫.吴天娇两手倒了一下,还是拿不住,只好也放在地板上。
朱桐生很从容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随手从文件篓里抽出几份文件,随便看几眼,就签上字。接着他从裤腰带上解下一大串钥匙,打开所有的抽屉锁。这儿翻翻,那儿摸摸,最后拿出一沓子稿纸。稿纸天头印有一行鲜红的楷体字:高原县人民zf公用笺。朱桐生把稿纸在桌子上墩了墩,再把稿纸平放在桌面上,顺手从笔筒里抽出一支蘸水笔,蘸上墨水,在稿纸上公公正正写下两个字。吴天娇喝水的当儿,用眼角扫了一眼那两个字。按常规这两个字应该是报告,可她看到的分明是“扳告”,不知他要扳告谁?办公室主任倒是非常欣赏自己的书法,他一边端详着这两个字,一边从抽屉里拿一条“KANT”进口过滤嘴香烟出来,撕开包装取出其中一盒,点燃香烟,微皱双眉又仔细推敲“扳告”的下文。
吴天娇耐着性子等。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办公室主任仍然没有考虑好他的“扳告”下文,吴天娇也没等出她要等的结果。她只好站起来,顺着窗户看大院里的风光。院子不远处,停放着载他们来的那辆破车,开车的小伙子两眼望天,仿佛在看天狗吃太阳。
“等急了?”
吴天娇收回眼光,扫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办公室主任。而朱桐生仍在盯着他的“扳告”。吴天娇又把头转回到原来的位置,轻描淡写地说:
“不急。”
“不急就坐下。”朱桐生姿式未变,语气却和缓多了。
“坐到什么时候?”吴天娇拾起地上的茶杯,墩到桌子上。茶杯放得重了些,水花四溅,几乎弄湿了稿纸。
“别慌嘛,老板娘。”朱桐生找了块抹布,擦擦桌子。笑吟吟的说,“头回生,二回熟嘛!交个朋友如何?只要你点个头,我让青光眼立马开车走人。”
朱桐生从屉柜下抽出脚,翘起二郎腿,右手的食指很有节奏地击打着桌沿,眼睛直视着吴天娇,不慌不忙地等待着她的答复。
吴天娇抿嘴一笑,心里骂道:这个不知羞耻的家伙.脑子里打的什么算盘?但是脸上神色未动,笑说:
“你要我做什么?我的大主任。”
“我不要你做什么。我只要你和我交个朋友,条件不算高吧!从今以后高原县这块地盘,就由你说了算了。一辆破车,拉几趟烂菜籽能挣几个钱?我出面给你贷款买辆新‘东风’,紧缺物资我给你批,你就等着大把大把的数票子吧!”
“真的?”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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