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的欲望不满足时,就会生起烦恼。不过,欲望也不全然是恶俗的,也有善法欲,例如发愤读书的求知欲,为国为民牺牲奉献的领袖欲等等。人生是活在欲望里,欲海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欲海里没顶。所以,我们应该以智化情、以行善法欲而离烦恼欲。
长乐先生:那么,为什么人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呢?为什么有人会为这个世界的进步抛头颅,洒热血,奉献自己的一切;有时候又视天下为异己,甚至不惜荼毒生灵呢?这种巨大的反差来自哪里呢?
星云大师:这世界凡事都是一分为二,一半一半。男人一半,女人一半;好人一半,坏人一半;白天一半,夜晚一半。在这个“一半一半”的世界里,想要求得百分之百的圆满,几乎是不可能,也不容易。所以我们只有从这一半的人生,来影响另外的一半,用好的一半去影响坏的一半。
在人群中实现使命
长乐先生:
我常常想,世界上什么事情最难?挑战自己最难。世界上什么东西最可怕?自身的惰性最可怕。因为这两种东西就像捆扎住婴儿的长布条,不撕破它,你就永远不能长成顶天立地的人。
星云大师:能把自己的理想变成现实的人,一定不缺少责任感和使命感。他们一定能意识到,虽然这个世界有许多人,我只是人群中的一分子,但是,我要在人群中实现使命。这个使命是什么呢?就是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有了责任感,就会懂得“利他”;有了使命感,就会勇于担当。不肯负责任的人,再如何虚张声势,也只是弱者;肯负责任的人才有被尊敬的资格。
长乐先生:前不久,一家国际基金会评选“世界新七大奇迹”,揭幕前几天,据悉中国长城的投票数已跌出七强。而中国大陆有关方面称,对此事不支持也不反对。当时,中国长城协会心急火燎地向“凤凰”求助,我们听了,觉得无论什么机构评选,只要事关全球华人的情怀寄托,就不能袖手旁观。于是我们出资跟踪转播,在投票终止前48小时内向全球华人发出密集讯息,我们的长城在48小时之内,倾刻多出1300万张选票。而我眼前闪现的,是无数双黄皮肤的手臂,在护送我们的精神长城。“新七大奇迹”揭幕那天,有6万多人到场,入围提名的21个景点中,有20个国家和地区的代表在摇旗呐喊,各国的旅游部长、文化部长们也都亲临现场,面对这个轰轰烈烈的场面,我却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凉:中国人到场的不足10人,见证辉煌的华人媒体也只有“凤凰”。事后我在一次演讲中说,对我们华人共同的事业,希望大家多些理解与沟通,希望我们从此不再孤独。
星云大师:为了自己钟爱的文化,奉献一切都在所不惜,这就是佛教中的慈悲喜舍精神。几十年来,我个人一直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我很喜欢佛教的文化事业,过去自己写文章,出版书籍,曾以这些所得买过一栋精美的房子,住在里面,读书写作倒也逍遥自在。后来我把房子卖了,用这150万元买了一座荒山,开始创建佛光山。我的人生虽然一无所有,但是内心却非常富足,生活也充满法乐。
所以,一个人如果能从小我中破茧而出,化小我的人间为大我的人间,便会感受到这种无我的人生更有意义,生活更加快乐。
中国的禅学进入世界的视野
长乐先生:
科学家沃克曾在他的著作中自问自答:能握住“禅”的那个把手在哪里?答案只有两个字:“去做”。抓住“去做”这个把手,你就能抓住禅,带着禅到任何想去的地方。我们把它握在手掌心,用我们闪耀着悟性光芒的眼睛去看,去做,困惑会慢慢消失,而答案就会到来。
星云大师:所谓禅,往雅处说,就是“万古长空,一朝风月”;往俗处说,就是“与众生同一鼻孔出气”。佛法禅意不向高远的地方追求,而在天真自然拙朴的这颗“平常心”中体证。生活中有了禅,可以把我们的烦恼妄想止于无形;一句难堪的言语、一个尴尬的动作、一段不悦的往事,在禅的洒脱、幽默、勘破、逍遥之中,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著名的哲学家方东美博士,平素喜爱游泳。有一次游泳时他忽然感觉身子在下沉。出于求生的本能,他拼命挣扎,但是愈挣扎愈沉得厉害。这时他平静一想:我是个哲学家,对于生死应该看开才是,如此贪生怕死的样子太难看了,死也要死得洒脱一点啊!如此一想,心情轻松许多,四肢也自然放松,结果反倒浮出水面而生还。
世间无常,要世界不改变是不可能的,只要自己的心不随外境改变就好;世间的人我是非,好坏有无,纷纭扰攘,要改变很难,只有改变自己才是最好的办法。所以我平常喜欢跟信徒讲“小狗汪汪叫”的故事:有一个青年新婚不久,逢人就说结婚真好,因为每天下班回到家,妻子就忙着帮他拿拖鞋,小狗也亲热地围着他汪汪叫。三年后情况改变了,每天回到家,不是妻子帮他拿拖鞋,是小狗为他叼拖鞋;不是小狗围着他汪汪叫,而是妻子对他唠叨不停。他感到极为苦闷,就到寺院请教。法师听完他的倾诉后,说:“很好啊,你应该继续快乐才对,你的生活还是一样有拖鞋穿,一样有声音叫,你的生活并没有改变。再说,不管环境怎么改变,只要你的心不变就好了。”
长乐先生:哲学家、神学家、神经学科学家、心理学家及物理学家都在企图解释“意识”——像大脑这么一小块物质,如何创造出感知能力?美国“意识科学”的开拓者沃克博士在他的著作《布罗卡哪里去了》里写道:“神经学权威布罗卡的脑子,漂浮在福尔马林瓶中,他的心灵,却没有人知道去了哪里。”
中国的佛学、禅学已经进入了世界级科学家、哲学家、管理学家的视野,并得到了深入的研究。一些台湾、日本、美国学者已把佛教管理学思想具体运用于现代发展理论,更有许多企业家已把禅学的思想与智慧积极付诸管理实践。
星云大师:近年来,现代管理学出现了与中国传统文化相结合的趋势,不少东西方学者发现儒、释、道诸家学说中,蕴含着微妙的管理哲学,于是,出现了如“古代帝王学”、“从三国演义看管理”、“企业禅”、“庄子与经营管理”、“心经与现代管理”等论题与书籍。许多领导人和管理学专家,纷纷投注员工的潜能开发,重视员工的道德观念、忠诚度、稳定性、抗压性和群我关系等等。在这方面,无疑的,宗教提供了丰富的资源。
一天保有十分钟的宁静
长乐先生:
据说惠能祖师当时作那首“菩提本无树”诗的时候并不识字,是他自己口述,别人代笔的。但是他却赢得了这个祖师的位子。
星云大师:所谓“心行处灭,言语道断”,禅宗讲究参悟,完全是心的体悟,是心对真理的响应。所以禅门有“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之说。古今的禅门公案皆是禅师考验或印证弟子悟道的对答,其实这种对答,就是一般人所谓的“考试”。不同的是,它是随各人的根性、时间、地点而变化,它没有明确划一的标准答案,也不是从思考理解得来的。所以,如果不是禅门的师徒,有时候很难明白其中的道理所在。禅宗讲究参悟,完全是心的体悟,是心对真理的响应。
长乐先生:这让我想起印度圣雄甘地,他一生中很多时间都是在牢狱中度过的,但是,他却在困境中保持着内心的宁静、淡泊,即使居危也安稳无惧。
星云大师:历史上许多高僧大德之所以受人尊敬,在于他们甘于淡泊、不贪安逸、不务奢华。无欲无求,人格自然就高贵了;有了淡泊,心灵也就进入了宁静的世界。不过,所谓“宁静”,并不是指外在的一切运作都停止:飞机不飞,车子不跑,人们不讲话等等,不是这样的;我们不必抹煞外在的一切声音,而要学会在喧闹中沉入内心的空寂境界,即使在热闹场所,心灵仍然澄澈灵明,丝毫不为所染。如此,在心灵的宁静和庄严下,道德可以完成,人格也可以升华。
当我们在蔚蓝的长空下静静独处的时候,宇宙是那么广阔,自然是那么静谧安详;当我们一卷在握,徜徉经卷之中时,上下古今,多少英雄豪杰与我们对语,风流千古,一切尽在心里,如此任意畅游在太虚之中,你能说我们不富有吗?生而为人,还有比这样的境遇更美好的吗?
所以,一天当中,我们起码应该保有十分钟的宁静,让精神有喘一口气的闲暇,有一个可以让阳光照进来的间隙。佛光山的丛林学院为什么规定每周放假一天?就是为了让学生有自己的生活,体会宁静的乐趣。所以我想,在一年当中,都市里的人们至少要有一个月的安静生活。否则,长期陷入浮躁、动荡、嘈杂的生活中,人们会迷失方向、不辨是非,被人趁乱牵住鼻子走。而沉静下来以后,才能真正面对问题,与自己对望,与佛与天地与古今圣贤交谈,才能最终达到“身心安泰”的平安境界。
为凶手立一块祭奠的石头
星云大师:
许多国家与国家战争、种族与种族仇视、宗教与宗教排拒,都是来自仇恨的情结。仇恨让心如热火炉,让人倍受煎熬;仇恨有如身上刺,让人如坐针毡。冤冤相报何时了,苦苦相逼何时消?只有布施宽恕与谅解,将仇恨融化,彼此才能和谐共存,让心出狱,获得解脱自在。
人生最大的美德是宽恕,不能宽恕他人,便无法获得别人的宽恕。当有人怨恨我,跟我产生敌对的时候,要布施宽恕与谅解,不要太计较,不要太执着,尤其不能让仇恨一直在心里发酵,否则最终受害的是自己。
长乐先生:美国人民有一个阵亡将士纪念日,源自1868年祭奠美国南北内战双方战死的60万人。当时,很多南方妇女在春天到阵亡战士的墓前献花,不分南方人和北方人,这种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