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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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新证- 第1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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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明系用冷热字双关今昔盛衰;则此人亦曾在此会中了。但这几回书里,全是女眷大聚会,实在找不出一个〃 堂兄弟〃 来。假使真有这么一个堂兄弟,纵然他能参与特别的宴会,可是宝玉的私生活,总不会是在一起共度而知其委曲的了,然而第十九回中一眉批说:轩(指绛芸轩)中隐事也。

第二十回一行间批:虽谑语亦少露怡红细事。

第二十一回写宝玉就了湘云洗脸水只洗两把,旁批云:在怡红何其费(原误废)事多多?及后与袭人二人因此吵嘴又复好如初时亦有一旁批:结得一星渣汁全无,且合怡红常事。

第二十四回也有眉上行间各一批:四字渐露大丫头素日,怡红细事也。

怡红细事俱用带笔白描,是大章法也。——丁亥夏,畸笏叟。

试想若是堂兄弟,岂能知道〃 怡红院〃 里女儿的〃 细事〃 呢?综合以上,得出一个解释:只有此人如果是一个女性,一切才能讲得通。于是我便寻找还有无更像女子口气的批。在第二十六回,果然有一条旁批说:玉兄若见此批,必云:〃 老货!他处处不放松,可恨可恨!〃 回思将余比作钗、颦等乃一知己,余何幸也!一笑。

请注意这条批的重要性:一、明言与钗、颦等相比,断乎非女性不合;我们可以设疑:末尾既说明〃 一笑〃 ,分明是开玩笑的注脚,何得固执?可是,如果是〃 堂兄弟〃 或是什么〃 很亲的〃 男性〃 族人〃 ,竟会以爱人、妻子的关系相比,而且自居女性,这样的〃 玩笑〃 ,倒是不算不稀奇的事。二、且亦可知其人似即与钗、颦同等地位,而非次要的人物。又如同回,宝玉忘情而说出〃 多情小姐同鸳帐〃 ,黛玉登时撂下脸来,旁批云:我也要恼。

凡此等处,如果不是与世俗恶劣贫嘴贱舌的批同流,那他原意就该是说:〃我若彼时听见这样非礼的话,也一定得恼。〃 那也就又是个女子声口。

像女子口气的,也不止这一种玩笑式的批,十分严肃的语气更多,再举数例如下:一、〃 甲戌本〃 第一回回前引语云:此书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 ……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不肖,则一并使其泯灭也。……故曰' 风尘怀闺秀'〃,乃是第一回提纲正义也。开卷即云〃 风尘怀闺秀〃 ,则知作者本意原为记述当日闺友闺情。

此似即作者对一女子所言,而女子记之的口气,随后即有标题诗云:谩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

则〃 红袖〃 可以即是该女子。

二、〃 戚本〃 第六回前题诗云:风流真假一般看,借贷亲疏触眼酸。总是幻情无了处,银灯。。挑尽泪漫漫。

曰〃 银灯〃 挑尽,照常例,该是女子声口。

三、〃 甲戌本〃 第五回写到〃 何故反引这浊物来污染这清净女儿之境?〃 眉批云:奇笔摅奇文。作书者视女儿珍贵之至。不知今时女儿可知?余为作者痴心一哭——又为近之自弃自败之女儿一恨!又〃 幽微灵秀地〃 联文之下,即批:女儿之心,女儿之境。

我觉得这显然都是女性感触会心之语。此类尚有,不再备列。

四、〃 甲戌本〃 第二十六回写到黛玉〃 越想越伤感,也不顾苍苔露冷,花径风寒,独立墙角边花荫之下,悲悲戚戚,呜咽起来〃。旁批:可怜杀!可疼杀!——余亦泪下。

第二十七回《葬花吟》上眉批云:余读《葬花吟》至三、四,其凄楚感慨,令人身世。。两忘。……凡此,都分明是女性体会女性的感情,不然便很可怪了。

〃 甲戌本〃 在第二回里有一旁批:先为宁荣诸人当头一喝,却是为余一喝!是此人并不在宁荣之数,我想也许《石头记》里根本没有运用这个艺术原型?但至四十八回一双行夹批分明说:……故〃 红楼梦。〃 也。余今批评,亦在梦中。特为〃 梦〃 中之人。。。。。,特作此一大梦也。——脂砚斋。

她已明说了自己不但是梦中人(即书中人,梦字承上文书名,乃双关语),而且也好像是特为了作此梦中人而作此一大梦——经此盛衰者。则此人明明又系书中一主要角色,尚有何疑?翻复思绎:与宝玉最好,是书中主角之一而又非荣宁本姓的女子有三:即钗、黛和史湘云。按雪芹原书,黛早逝,钗虽嫁了宝玉也未白头偕老,且她们二人的家庭背景和宝玉家迥不相似。惟有湘云家世几乎和贾家完全无异,而独她未早死,且按以上三次宴会而言,湘云又恰巧都在,并无一次不合。因此我疑心这位脂砚,莫非即是书中之湘云的艺术原型吧?于是我又按了这个猜想去检寻〃 脂批〃。第二十五回写王夫人抚弄宝玉,一双行夹批云:普天下幼年丧母者齐来一哭!而后宝玉病好,王夫人等如得珍宝,又有一旁批云:昊天罔极之恩,如何得报?哭煞幼而丧父母者!又第三十三回一双行夹批云:未丧母者来细玩,既丧母者来痛哭!钗丧父而黛丧母,自幼兼丧父母而作孤儿的,只有湘云。我又翻回来找第五回的册子与曲文,在第六支曲子《乐中悲》内,一上来便说:〃 襁褓中父母叹双亡,纵居那绮罗丛谁知娇养。〃 此处一旁批云:意真辞切,过来人见之不免失声!这支曲子末云〃 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 ,正是湘云的事迹,于此恰有个〃 过来人〃 批评曲文辞意真切,竟欲失声,可说相合得很。' 注1'第七十三回写媳妇们向邢夫人唆说探春,双行批云:杀、杀、杀!此辈专生离异。余因实受其蛊。今读此文,直欲拔剑劈纸!这里是说奴才们,〃受蛊〃 云者,即因受其挑拨而遭到虐待之谓。注意邢夫人于探春乃是大娘。若是钗、黛,家里并无婶子大娘辈,绝谈不到受蛊一事。惟独湘云乃是无有父母跟随婶子大娘度日,而且书中明示其受叔婶等委屈的。

第三十八回贾母因到藉香榭,而提起当年小时在娘家的旧事,曾在枕霞阁与众姊妹玩耍,失脚落水。此处双行夹批云:看他忽用贾母数(〃 戚本〃 无数字)语,闲闲又补出此书之前,似已有一部十二钗的一般。(〃 戚本〃 至此止)令人遥忆不能一见!余则将欲补出(原误去,出字误作去字,不止一处)枕霞阁中十二钗来,岂(原误定,行草写讹)不又添一部新书?枕霞阁原是贾母娘家的旧事,也就是湘云家里的旧事。试问若不是〃 贾母〃 自家的人,谁有资格配补这部新书呢?若承认这一点,然后有许多批语,以前不太注意的,便发生新的意义。例如,第二回冷子兴演说时,才一提到〃 金陵世勋史侯家〃 ,便批:因湘云故及之。

又提代善早世,太夫人尚在,便又批:记真:湘云祖姑史氏太君也。

第十三回中一提〃 忠靖侯史鼎的夫人来了〃 ,便批:史小姐湘云消息也。

似皆批者特为珍重之意,未出场时,先自标举。又如,在〃 南京本〃 第二十回〃 一语未了,人报史大姑娘来了〃 句侧独有原笔所加的很大的字旁圈。这现象极为特别,也应有其含意。似乎可以合看。第二十六回写黛玉叫门,偏遇晴雯赌气,黛玉因又高声说明是〃 我〃 ,旁有批云:想黛玉高声,亦不过你我平常说话一样耳。况晴雯素昔浮躁多气之人,如何辨得出?此刻须批书人唱大江东的喉咙,嚷着:〃 是我林黛玉叫门!〃 方可。若在俗本上恶劣批语之流,这又是耍贫嘴,十分可厌。既知〃 脂批〃 的特殊性质之后,便可以先不管它厌不厌,另换副眼光去玩味它,发现它的意义。这里又拿黛玉相比,明为同属女流之辈,声音大小方能比较;后文说高唱大嚷,正复是个声高口快的爽壮女子的语气。我们一想湘云是怎么一个喜高谈大论、〃 光风霁月〃 般的豪气女郎时,便觉得这条批语正合他的手笔了。

脂砚果真是湘云么?我们可以岔开话头,温一温俞平伯先生的《红楼梦辨》,他在所谓〃 旧时真本红楼梦〃 一章里先节引上海晶报所载《臞蝯笔记》里的《红楼佚话》:《红楼梦》八十回以后,皆经人窜易,世多知之。某笔记言,有人曾见旧时真本,后数十回文字,皆与今本绝异。荣宁籍没以后,备极萧条。宝钗已早卒。宝玉无以为家,至沦为击柝之役。史湘云则为乞丐,后乃与宝玉为婚。

可喜这一条〃 某笔记〃 ,已被蒋瑞藻收在《小说考证》里(卷七页八十九),原是《续阅微草堂笔记》,原文云:《红楼梦》一书脍炙人口,吾辈尤喜阅之。然自百回以后,脱枝失节,终非一人手笔。戴君诚夫曾见一旧时真本,八十回之后,皆不与今同。荣宁籍没后,皆极萧条,宝钗亦早卒,宝玉无以作家,至沦(原作论)为击柝之流;史湘云则为乞丐,后乃与宝玉仍成为夫妇,故书中回目有〃 因麒麟伏白首双星〃 之言也。闻吴润生中丞家尚藏(原作臧)有其本,惜在京邸时未曾谈及,俟再踏软红,定当叚而阅之,以扩所未见也。(按:俞书引文有数字出入,兹据《小说考证》第四版本)。

这条记载十分重要。〃 白首双星〃 的回目,历来无人懂,在此则获得了解释。

现在值得考虑的问题有二:这个传说是否靠得住?假使靠得住,有此本存在过,则究竟是雪芹的真本,还是他人续本?关于第一个问题,在《梦辨》本书里就还有证据:这某补本的存在,除掉《红楼佚话》、《小说考证》所引外,还有一证,颉刚说:〃 介泉(潘家洵君)曾看见一部下俗不堪的《红楼续梦》一类的书,起头便是湘云乞丐。可见介泉所见一本,便是接某补本而作的。〃 (页一九三)这已非偶合。(关于宝、湘的事,参看第四节后所引资料)其次,他举出姓戴的传述人,和庋藏人姓吴的某巡抚(我起初以为此人即吴达善,兼署过湖南、甘肃巡抚,满洲正红旗人,字雨民,润生可能是号;而且旗人可能与曹家有些关系。但他卒于乾隆三十六年,纪昀作笔记小说是五十四年以后的事,吴数任总督,不应还呼作〃 中丞〃 ,所以不合。此后则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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