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极其详备:一以壮本朝兵威之强盛,一以感明末文武之忠义,一以暴闯〃 贼〃 行事之酷虐,一以恨从伪诸臣之卑污。游戏处皆示劝惩,以长白为始终,仍名曰《虎口餘生》,构词排场,清奇佳丽,亦大手笔也。复撰《后琵琶》一种,用证《前琵琶》之不经,故题词云:〃 《琵琶》不是那《琵琶》。〃 以便观者着眼。大意以蔡文姬之配偶为离合,备写中郎之应征而出,惊伤董死,并文姬被掳,作《胡笳十八拍》,及曹孟德追念中郎,义敦友道,命曹彰以兵临塞外,胁赎而归;旁入铜爵大宴,祢衡击鼓;仍以文姬原配团圆,皆真实典故,驾出《中郎女》之上。乃用外扮孟德,不涂粉墨,说者以银台同姓,故为遮饰,不知古今来之大奸大恶,岂无一二嘉言善行足以动人兴感者?由其罪恶重大,故小善不堪挂齿,然士君子衡量其生平,大恶固不胜诛,小善亦不忍灭,而于中有轻重区别之权焉。夫此一节,亦孟德笃念故友,怜才尚义豪举,银台表而出之,实寓劝惩微旨,虽恶如阿瞒,而一善犹足改头换面,人胡不勉而为善哉。
《永宪录》续编叶六十七寅字子清,号荔轩,奉天旗人。有诗才,颇擅风雅。(中略)寅演《琵琶》传奇用蔡文姬故事,以正伯喈之诬,内装潢魏武之休美,或谓其因同姓,然是举实阿瞒一生好义处。又演明米脂令边大绶与陕抚汪乔年掘李自成先冢,所纪《虎口餘生》将一时人物备列,表忠义而褫叛逆,可敦风教,并附志之。
黄文旸《曲海总目提要》卷四十六叶六《表忠记》一名《虎口餘生》,近时人作,闻出织造通政使曹寅手,未知是否?演明末李自成之乱,本朝大兵声讨,小丑殄灭;死难忠魂,俱得升天,故曰《表忠记》,其端则自米脂县令边大绶掘闯〃 贼〃 祖父坟茔,后为〃 贼〃 击,几死。皇师讨〃 贼〃 ,大绶获全,且得邀恩至显官。其自述有《虎口餘生记》,故又谓之《虎口餘生》也。事非无因,择其有可据者,详载于后。(略)王季烈《螾庐曲谈》卷四叶二十四《虎口餘生》,国朝遗民外史撰,姓名未详。按《曲考》云:曹银台子清,撰《表忠记》,载明季忠烈及卑污诸臣极详备,填词五十馀出,游戏皆示劝惩,以边长白大绶为终始。(中略)出《在园杂志》,言亲得之长白侄桂岩别驾者。吾郡郭于宫观演《表忠记》诗云:〃 碧血餘威照管弦,忠臣剧' 贼' 两流传。笑他江左夷吾辈,一卷《阴符》《燕子笺》。〃 据此则《虎口餘生》又名《表忠记》,为曹子清所撰也。《传奇汇考》所载,亦略与此同。(下辨俗误混《铁冠图》与《虎口餘生》二剧为一,略。)汝昌按:此《虎口餘生》乃一极反动之剧本,余旧年未加审辨,反为称引,错谬已甚。谓《虎口餘生》为曹寅撰,始刘廷璣,《永宪录》实亦本之刘说。然事滋可疑。黄文旸出以存疑语气,最为有见。今考此剧(所据为北京图书馆藏〃 本衙藏板〃 、八册一函巾箱本),序文曲白,无一与寅相类者。其〃 叙〃 始言:〃 君子知几,达人安命,斯二语者,行于居上位固易,行于居下位已难;行于处安地犹易,行于处危地实难。〃 末云:〃 国朝定鼎以来,海宇奠安,迄有百岁;间尝过河洛,走幽燕,见夫荆棘荒疮,人(久?)无虎迹。暇日就旅邸中取逸史所载边君事,证以父老传闻,填词四十四折,竣后前(剪)灯披读,落叶打窗,弁其名曰《虎口餘生》,亦以叹天下事之死而之生,皆餘也,岂独边君然哉。……〃 语气事迹,与寅相去悬远已甚,不啻风马牛。揆其人,盖一南士,思想文笔皆至陋谬。其曲词尤为恶俗,断非曹寅手笔。试举一二,以供比较(观后第八章引《续琵琶》中曲词自明)。
「节节高」阶前匍匐劳,献妖娆。盈盈十五年方少。桃花貌,杨柳腰,凌波俏。弹筝拨阮都精妙,精歌妙舞人夸耀。锦绣园亭花多绕,峥嵘府第凌云表。
「前腔」从来心性骄,爱风骚。潘安卫玠何足道。风流貌,爵位高,威权耀。
怜香惜玉情偏妙,偎红倚翠平生好。我明日呵选个极品前程报尔曹。投桃毕竟琼瑶报。
「惜奴娇」螓首蛾眉,效殷勤软款,高捧霞肠(觞)。如花似绮,盈盈软玉温香。清商,听皓齿轻歌声嘹声(亮?)。舞霓裳,似常(嫦)娥降。笑语扬。今宵此乐,不枉人间天上。
以上皆见卷四第三十二出《刑拷》。不第此三曲为堆砌陈词,通部首尾,莫不皆然,凡诸人物,不见丝毫精神性格。不但思想反动,即以文字论,亦所见清人剧曲中之最下者。如此恶剧,是否为曹寅之作,关系甚大,不可不审。考刘廷璣迟至康熙四十二年始识曹寅,故其诗有〃 吴下十年通问久,长干一夕定交新〃之言,本非故旧,于寅诸事,难言深悉,或初会时适在寅署中观演此剧,而有人托言寅作以绐之,廷璣误信耳。至《续琵琶》,则真为寅撰,并见叙于雪芹小说第五十四回中,乃无可疑者。
卢前《读曲小识》卷三叶八五(节录)续琵琶记《续琵琶记》二卷,二册。都九十一叶,每叶十六行,行二十字,旧钞本。
卷首有〃 听雨楼珍赏图书〃 白文印记。(汝昌按:清以听雨楼名室者有四:郑佶、吴照、马昶、徐其志,此不知为谁氏)上卷尾缺半叶,下卷首尾各有缺叶,共存三十五出。
第一(牌调)「西江月」
是为开场,词曰:〃 千古是非谁定?人情颠倒堪嗟;琵琶不是这琵琶,到底有关风化。槌破一群腰鼓,重弹几拍《胡笳》;茫茫白草卷黄沙,洒酒昭君塚下。〃 ……第十五(牌调)「新水令」「步步娇」「折桂令」「江儿水」「雁儿落带太平令」「侥侥令」「收江南」「园林好」「沽美酒带太平令」「尾」(脚色)净(狱卒)末丑(军校)外生题曰:探狱。祀往探邕,邕以女许之。军校既缢杀邕,祀又往哭甚恸。
「雁儿落带太平令」(前案:应作「得胜令」)词云:〃 痛杀他、破零星裂缊袍,痛杀他、血啼将指咬,痛杀他、意慌张语未终,痛杀他、墨惨淡书多草。老师呵!一任你委骨在荒郊,俺可也愿作青蝇弔。 哭政尸的聂姊犹拚命,祭彭越的栾生岂惮劳!牢骚!这冤苦凭谁告?悲号!叫苍旻听转高!〃 第二十一(牌调)上阙「倾杯序」「玉芙蓉」「山桃红」「尾」
(脚色)旦众题佚。揣其文词,应作〃 《出塞》〃。琰过昭君墓,大哭。
「玉芙蓉」词云:〃 驼酥马湩飧,白草黄榆路。恨琵琶幽怨,千载胡语。画图识面春风远,环珮归魂夜月孤,情难诉。牛眠马鬣,谁表泉垆?只凭着一痕青,点破了塞外胭脂土。〃 ……第三十五题曰:《覆命》。馀皆残阙。下卷应作二十出,惜三十五出以下廑存三行。前案:钞本于刘玄德之〃 玄〃 字有缺笔,〃 反侧未宁〃 之〃 宁〃 字不避宣宗讳,疑出雍、乾时人手笔。至其题名,盖以高氏《琵琶记》假托蔡邕,而此记以文姬为主,遂谓《续琵琶》,而著其旨于开场之《西江月》词云。
汝昌按:卢氏并不知剧为曹寅所作。其序云:〃 《读曲小识》,四卷,岁乙亥,前在涵芬楼作也。是年涵芬楼购得怀宁曹氏所藏钞本戏曲都七十种。海盐张菊生,闽县李拔可两先生介前董理,费时半年,抉择始定,后理札记成此书。〃余往年读此,以为涵芬楼既遭兵火,恐是剧天壤孤本,早罹浩劫矣。然时时犹存万一之想。因致书张菊生先生,请留意一检,庶保遗帙。先生得书兴起,即为查勘,居然犹在,压置残书最下层,为潮湿所中,殆将糜烂,已不可繙阅,急驰书见告。余复函请亟宜裱褙,以续丝缕之命。先生欣诺,立致佳工,书赖以完。今归北京图书馆。时先生高年病痪,早不能作书,为此特意手柬,笔战至不可辨识。可感也。附志于此。全剧中以第三十一出《台宴》写曹操铜雀初成,大宴文武,尤为局面雄伟,魏武横槊赋诗,曲词中櫽括原句以就歌律,手笔高绝。本书第八章已加节引,可备参览。
小重阳,尤侗赏菊观乐于严弘园中;寅亦令家伶演尤侗《李白登科记》。将演《读离骚》、《黑白卫》诸剧,以移镇江宁而止。
尤侗《西堂餘集》自撰《年谱》卷下叶十三康熙卅一年壬申,年七十五岁。小重阳严公伟(弘)大戎园中赏菊,兼观女乐,度曲赠之。织部曹荔轩亦令小优演予《李白登科记》;将演《读离骚》、《黑白卫》诸剧,会移镇江宁而止。
按本年曹寅虽去苏而之江宁,实为兼任,参看三十四年条下张芷皋文。
十一月,自苏州赴江宁织造任;尤侗有送别诗。
尤侗《艮斋倦稿》卷五叶十五(壬申)送曹荔轩机部移驻江宁四首朔风满地起骊歌,君不留行可奈何?遥望天边银汉影,吴门渐少白门多。
三载苏台驻节时,邦人争咏衮衣诗。欲知去后缠绵意,只看机中千万丝。
高旌乍指石头城,重向官衙问楝亭。独恨南园人寂寞,小亭杨柳为谁青!间从公府叙琴樽,泉石烟霞每共论。他日青溪桥畔望,扁舟应忆旧渔村。(渔村在娄关外,荔轩尝欲小筑于此。)既至江宁,韩菼为作《楝亭记》,宋荦有《楝亭诗》。
韩菼《有怀堂文稿》卷八叶七楝亭记孝子之思亲,至无穷焉尔。今是大鸟之属,丧其群匹,必寻其故乡,鸣号蹢躅不能去,而况于人乎?孝子之于亲,僾然忾然,如存如著;凡在空虚想像之中,而莫非吾亲也,况其触于物者乎?能读父书,可谓孝矣,然必有不忍读之心焉,乃真能读者,盖手泽可宝,尤可悲也,——悲者能宝也。荔轩曹使君性至孝。自其先公董三服官来江宁,于署中手植楝树一株,绝爱之,为亭其间,尝憩息于斯;后十馀年使君适自苏移节,如先公之任,则亭颇坏,为新其材,加垩焉,而亭复完。音容如在,而此树犹未婆娑,使君尝愀然思也。即此而知,一举足、一出言,未之或忘,将贻令名无穷,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