幅奥罗斯科[26]的画作。塔玛约的画是红色加绿色。奥罗斯科的是黑色加灰色。客厅的墙壁雪白如玉,令人想起私立医院或是死神。女众议员问塞尔希奥喝点什么。他说咖啡。她不抬高声音,只说了一声:一个咖啡,一杯龙舌兰,好像给俩人点黎明时分的饮品一样。塞尔希奥看看她身后是不是有用人。可没看见人。但是,几分钟后,来了一位中年妇女,跟女众议员是同代人,但劳动加岁月让她显老,双手端着龙舌兰和热腾腾的咖啡。他对女主人说:咖啡的味道好极了。女众议员笑了(其实就是咧开嘴巴,露出牙齿,发出一声模仿的夜鸟“喳喳”叫),说道:你要是尝尝我手中的龙舌兰,那才真明白什么叫“味道好极了”。她没摘下墨镜,说道:好了,说咱们的事情吧!她问:听说过凯利·里维拉·派克尔吗?他答:没有。她说: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她问:听说过我吗?他答:当然听说过。真的,没听说过凯利?塞尔希奥答:没有。阿苏塞纳说:这个国家就是这个德行。她沉默了几分钟,对着台灯的亮光看看杯子,或者望望地面,或者闭上眼睛,所有这些动作都是在墨镜掩护下进行的。这位女众议员好像在说梦话一样,说道:我和凯利从小就认识。起初,她给我的感觉不好。我认为她太爱挑剔了,这是我那个时候的看法。她父亲是建筑师,为城里的新贵服务。她母亲是美国佬。那是她父亲在哈佛或者耶鲁大学念书时认识的。她父亲留学美国拿的是政府奖学金,不是父母花钱。我估计他是个非常优秀的大学生,对吗?塞尔希奥说:肯定是的。随即看到女众议员再次沉默下来。她说:念书,他是好学生;可当建筑师,简直就是臭大粪。您见过埃里松特住宅吗?塞尔希奥说:没见过。女众议员说:它位于克约阿甘区。那住宅简直就是灾难,建筑师就是凯利的父亲。塞尔希奥说:我没去过。她说:如今那里住着一个电影制片人,一个老酒鬼、一个已经不再搞电影的家伙。塞尔希奥耸耸肩。她说:用不了几天,他就得醉死,他的侄子们就会卖掉埃里松特住宅,让建筑公司原地盖住宅楼。实际上,建筑师里维拉的足迹在世界上越来越稀少了。这现实生活简直就是一个患艾滋病的妓女,您说是吗?塞尔希奥点头称是,说就是如此。女众议员叹息道:这个里维拉建筑师啊!这个里维拉建筑师啊!沉默片刻后,她说:凯利的母亲是个大美人,绝代佳人!这位派克尔夫人啊,既美丽又现代。顺便说一句,建筑师里维拉对待她简直像对待女王一样。他很应该如此,因为男人们一见到她,就会发狂,若是她真的甩掉他,她荣华富贵半点不缺。而她从来没这个想法。尽管我小时候也听说过有个将军和一个政治家追求过她,她也没有恶意对待二人的甜言蜜语。您也明白那些有坏心眼的人是怎么样的。但她肯定很爱里维拉,因为从来没离开过他。他们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凯利,实际上凯利应该叫露丝·玛丽娅,跟她祖母同名。派克尔夫人多次怀孕,这是没问题的;但是,总也怀不住。估计她子宫有毛病。可能她的子宫受不了墨西哥儿子的折腾,多次流产。这是可能的,但少见。于是,凯利成了独生女,这个幸运还是不幸影响了凯利的性格。一方面,她是或似乎是个爱挑剔的女孩,野心家典型的苗头;另外一方面,她从小就有个性,非常强烈、果断的个性,我敢说她很有独创性。说真的,起初她给我的感觉不好,后来,慢慢了解她之后,她邀请我去她家,我也邀请她来我家做客,对她就越来越有好感了,最后成了亲密的好友。女众议员说:这种事常常打下永远的烙印。她说话的口气好像对准一个男人的面孔啐吐沫,或者像是啐一个幽灵。塞尔希奥说:我能想像出来。她问:您不再来一杯咖啡吗?
凯瑟勒先生一到旅馆房间,就下楼去了大堂。他跟接待人员聊了一会儿,询问旅馆的计算机设备和上网条件。然后,去酒吧,喝了一杯威士忌,没喝一半,就起身去了卫生间。出来后,似乎洗了脸,不看酒吧里周围的人们,直奔餐厅去了。他要了沙拉、黑面包、黄油、啤酒。酒菜没来之前,他起身去餐厅入口处的电话间,打了一个电话。回来坐下,掏出一本英语—西班牙语词典,寻找词汇。服务员给上了沙拉。凯瑟勒喝了两口墨西哥啤酒,面包片上抹了黄油。再次起身,去了卫生间。但是,没有进去,而是跟负责清洁卫生的一个男人用英语聊了几句,给那男人一个美金;然后,拐向旁边走廊的旁门,推门而入。穿过一条走廊,来到餐厅的厨房间。那里飘散着辣酱和腌肉的气味。凯瑟勒问一个厨房伙计从哪里出去可以上街。那伙计送他到一个小门。凯瑟勒给了伙计一美元,穿过院落上街了。街角处,有辆出租车在等他。上车后,他用英语对司机说:咱们到下城区兜一圈。司机说Okay。随即出发。跑了一圈差不多两个小时。这一圈包括市中心、北马德罗区、墨西哥区,几乎要到可以眺望砖坯镇的边境线了,那边就是美国领土。掉头回北马德罗区,进入马德罗区和改革区的街道。凯瑟勒说:我想看的不是这个。司机问:头儿,您想看什么啊?我想看穷人住的地方,加工区、地下垃圾堆。司机掉头再次穿过市中心,直奔菲利克斯·戈麦斯区,上卡兰萨大道,穿过韦拉克鲁斯区、卡兰萨区和莫雷洛斯区。走到街道尽头,那里有片广场,是片深黄色空地,堆满了载重卡车、公共运输巴士和买卖从蔬菜、鸡鸭到念珠的大小摊位。凯瑟勒请司机停车,他想下去看看。司机说:老板,最好别下车!美国佬的命在那里可不值钱啊。凯瑟勒问他:您以为我昨天才出生?司机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坚持他别下车。凯瑟勒命令道:停车!他妈的!司机皱皱眉头,要求他付钱。凯瑟勒问他:您以为我会溜掉?司机说:不。我等您回来。不过没人敢保证您回来的时候口袋里还有钱。凯瑟勒哈哈笑了。要多少钱?司机说:二十美金足够了。凯瑟勒掏出一张二十美金的钞票给了司机。随即下了出租车。有一阵工夫,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松开了领带,好奇地观看着临时小集市。他问一个出售辣椒凤梨片的老太太:这些巴士都开往什么方向?老太太回答说:都开往圣特莱莎。他手指反方向,用西班牙语问道:那边有什么?老太太说:就是公园。出于客气,他买了老太太一片辣椒凤梨。走到远处后,他把凤梨就给扔了。一回到出租车旁,他就对司机说:看见没有?我什么事情也没有啊。司机从后视镜里冲他一笑:真是奇迹!凯瑟勒说:去公园吧!空场的尽头是土路。道路分成两个方向。每个方向又分岔成两条路。这六条都是柏油路,分别通向阿尔塞尼奥·弗雷尔工业园区。那里厂房高大。每座工厂周围有铁丝网,电线杆子上的路灯照耀着地面,产生不真实的光晕,要发生紧急大事的光晕,这不是真的,因为日出日落又工作了一天罢了。凯瑟勒再次下车,呼吸着加工品的气味、墨西哥北方的工厂气息。他看见运载着工人来来去去的公交车到达或者离开园区。一股潮湿、发臭的气味,好像有人在烧汽油,吹打着他的面孔。他似乎听到了笑声、手风琴声和风声串连在一起了。工业园北边,有一大片用废旧材料建成的屋顶像海浪一样伸展开来。向南边看,破烂的棚屋后面有一片光亮的孤岛,他立刻猜到那是另外一个工业园区。他问司机那园区的名字。司机下车,看看凯瑟勒指示的方向说:可能是塞布尔维达将军工业园区。天开始黑了。凯瑟勒好久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晚霞了。五颜六色的云朵在西方转动。这情景让他回想起多年前在美国堪萨斯看到的黄昏。这两处美景不一样,但是彩霞相同。他记得那时跟一位治安官和一位美国联邦调查局的人同时在一起。车子停在公路边上。大概是三人中有谁要下车撒尿。于是,他看到了晚霞。那西方的五颜六色像巨大蝴蝶一样飞舞的同时,夜幕从东边一瘸一拐地向西方挺进。出租车司机说:走吧!老板,别浪费这大好的运气了。
《凤凰城独立报》的女记者问:克劳斯·哈斯,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就是乌里韦堂兄弟呢?克劳斯·哈斯说:在监狱里,这是人人知道的事。有几个记者点头。那女记者说:克劳斯,这不可能,只能是神话。是犯人们编造的神话。是渴望自由的冒牌替代品。传到监狱里的事情很少。你能知道的就这么一点点。克劳斯·哈斯愤怒地望着女记者,说道:我的意思是说,监狱里可以知道外面任何犯法的事情。女记者说:克劳斯,这不是真的。克劳斯·哈斯说:的确如此,是真的。女记者说:不对,不是真的。这是高级神话,是电影里编造的故事。那位女律师咬牙切齿发出咯咯声。丘伊·比门特尔给她拍了一张照片:黑发是染的,盖住了部分面颊,鼻梁微微凸起,用笔勾画了眼线。要是此前一切由她决定,那么她周围所有的人、照片边缘的人影可能早就消失不见了;还有这个房间、这座有犯人和看守的监狱、圣特莱莎监狱的百年老墙也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有一座火山,火山口里只有寂静以及在山口上她和克劳斯·哈斯戴着镣铐的模糊身影。
10月14日,在一条从星星区通往圣特莱莎郊外牧场的土路一侧,发现了又一具女尸。她里面穿着长袖海蓝衬衣,外面是一件黑白竖格夹克衫,下面是李维斯牛仔裤,腰间系着仿丝绒衬里腰带扣的宽皮带,脚踏细高跟半腰皮靴,还有白色长筒袜、黑内裤和白乳罩。根据法医的报告,死因是被勒住颈部窒息而死。脖子周围还保留着一米多长的白色电线,中间有个带四角的结,可能是用来绞杀受害人的。颈部周围有受过勒掐的痕迹,好像用电线之前,凶手曾试图用双手掐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