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那种傻事?’
“老太婆说:‘一个原理,可以归纳成这样一句话的原理:凶手总是回到作案现场。’
“我笑了。
“老太婆说:‘别笑!听话!在科隆,我是不多的几个关心你的人之一。’
“我不笑了。我说,那把黑贝尔的《犹滴》和诺瓦利斯的小说卖给我吧。
“她说:‘只要来我这里一次,你就可以拿走两本书。但是,眼下,你要注意比文学更重要的事情。你必须改名换姓!千万别回犯罪现场去了!这条锁链必须打破!明白吗?’
“‘有点明白。’我说。其实,我仅仅高兴地明白我可以拿到那些书了。
“后来,老太婆告诉我,我母亲还活着;说她每天夜里都想念我;说我妹妹还活着,她天天梦见我;说我大步流星的步伐、巨人一样的步伐响彻我妹妹的脑海。关于我父亲,她什么也没说。
“后来,天亮了。老太婆说:
“‘我听见了夜莺在唱歌。’
“后来,老太婆要我跟她去一个房间,那里面堆满了衣服,像是估衣店。她在衣堆里翻来翻去,最后高兴地找到了一件黑皮夹克。她告诉我:
“‘这件夹克送给你,自从它上个主人死后就一直在等着你呢。’
“我接过夹克,试了试,好像是专门为我定做的一样。”
后来,汉斯·赖特尔问老太婆,这夹克的上个主人是谁?对这个问题,老太婆的回答矛盾百出,含含糊糊。
一次,她说,夹克是一个盖世太保的;一次,她说,夹克是她未婚夫的、一个共产党员,死在集中营里了;一次,甚至说,夹克是一个英国间谍的,1941年空降到了科隆附近,来侦察科隆公民未来起义的可能性;这话让有机会亲耳听到的科隆公民都觉得荒唐,因为那个时候在科隆以及欧洲公民看来,英国已经输了;虽然,据老太婆说,这个间谍不是英格兰人,而是苏格兰人,可谁也没拿他当回事,尤其是少数几个见过他的人,目睹他酗酒(像哥萨克人一样,尽管他酒量惊人,眼神也变得浑浊了,偷看女人的大腿,但是说话尚且连贯,一种冷峻高雅的神情让接待他的科隆诚实和反法西斯的公民们感到此人性格鲁莽和勇敢,但依然不乏魅力),最后都认为1941年可不是起义的时机。
据这个算命的老太婆给汉斯·赖特尔的说法,她只见过这个英国间谍两次。一次是她让间谍住在她家里,给他算命。间谍运气很好。一次是她给间谍提供衣服和证件,因为这个英国人(或者苏格兰人)要回大不列颠去。就是这一次,间谍脱下了他的黑皮夹克。可是,后来老太婆再也不愿意听人说起这个间谍了。她说,都是做梦,幻想,没意思的表演,是老太婆理性绝望之后的海市蜃楼。于是,她又说,皮夹克曾经属于盖世太保,他负责搜捕和镇压逃兵(1944年底到1945年初,在尊贵的科隆市,开小差的现象越演越烈)。
后来,英格博格的健康每况愈下。一个英国医生告诉他,这个漂亮、迷人的姑娘可能活不过两三个月,然后望着汉斯·赖特尔;后者一言不发,哭了起来。实际上,那医生与其说是看汉斯,不如说是在看汉斯的皮夹克,那欣赏的眼神很像皮货商或者皮匠。最后,汉斯还在哭着,医生就问他,这是哪里买的?买的什么?夹克啊。汉斯撒谎说,是在战前,在柏林一家叫做哈恩和弗尔斯特的商店。于是,医生告诉他,皮货商哈恩和弗尔斯特或者他们的继承人,可能是从梅森和库伯设计的皮夹克中得到灵感的;梅森和库伯是曼彻斯特的皮夹克制造商,在伦敦有分行;1938年他俩推出一款夹克,跟汉斯身上穿的一模一样,袖子一样、领子一样、纽扣数目一样;对此,汉斯耸耸肩,用夹克袖子擦擦面颊上的泪水作为回答;这时医生受到感动,向前迈了一步,一手搭在汉斯肩膀上,说他也有这么一件皮夹克,跟汉斯的一样,只是他那件是梅森和库伯制造的,而汉斯的是哈恩和弗尔斯特生产的;但手感上,两件一样,两件的原料似乎都来自1938年梅森和库伯使用的同一批货,这些原料是为了生产真正艺术品式的夹克,再说了,这是不可复制的艺术品,尽管梅森和库伯商店据说战时依然存在,后来听说梅森死于一次轰炸,医生连忙声明,不是炸弹的过错,而是他那娇气的心脏忍受不了向防空洞的奔跑,或者无法忍受飞机的尖叫、爆炸声和倒塌声,或者无法忍受警报声的喧嚣,天晓得;但汉斯可以相信他的话,因为医生是皮夹克的行家,是爱好者;医生说,实际上,梅森先生突发了心脏病,从此,梅森和库伯公司不是在生产上,而是在质量上有所下降,也许说质量问题有些夸张,有点追求完美了,因为该公司的质量过去和现在都没问题,如果不说新款式的细节,而是从心理情绪上说的话,假如这样的说法是正当合理、可行的,夹克的神韵就应该是手工艺品,应该是与历史同行或者逆行的一件艺术品;医生说,不知道我是不是说明白了。这时,汉斯脱下夹克,放到医生手里,说道:您仔细看看吧!说完在诊所里一把椅子上坐下来,继续哭泣。医生双手拎着皮夹克,到了这个时候好像才从皮夹克的梦里醒过来,方才说出一两句鼓励的话,或者试图说出几句鼓励的话,尽管明明知道丝毫无法缓解汉斯的痛苦;接着,他给汉斯披上皮夹克,再次想:这个皮夹克、一个科隆妓女经常出没的酒吧看门人的皮夹克,跟自己那件皮夹克一模一样;甚至,片刻间,他以为这皮夹克就是自己的那一件,只是稍稍旧了一点,仿佛自己那件皮夹克从伦敦的家里跑了出来,穿过海峡和法国北部,一门心思要来看他、看他这个主人——一个生活放荡的英国军医、一个免费给穷人看病的医生,只要这些穷人是他的朋友就行,或者甚至是朋友的朋友就行;甚至,刹那间,他想,眼前这个哭哭啼啼的德国年轻人刚才撒了谎,他不是在哈恩和弗尔斯特商店买的这件皮夹克,而是就在地地道道的梅森和库伯公司,地点就在伦敦的梅森和库伯商店;但是,医生一面帮助汉斯穿上皮夹克,一面想(这手感真有特色,真舒服,真亲切),生活基本上就是个秘密。
在随后的三个月里,汉斯把大部分时间都安排在照顾英格博格上。他从黑市上为她搞到了水果和蔬菜。弄到了不少图书让她阅读。他做饭,打扫同住的阁楼。看医书,找各类药方。一天上午,英格博格的母亲带着两个女儿来了。母亲说话不多,举止得体。但是,两个妹妹(一个十八岁,一个十六岁)一心想着出去逛逛科隆最有趣的地方。一天,汉斯告诉她俩,科隆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这个阁楼。两个妹妹笑起来。汉斯,本来只跟英格博格在一起的时候才有笑声,这一次也笑了。一天夜里,汉斯带她俩去酒吧。希尔德(十八岁的那个)看着那些妓女的时候带着高人一等的样子,可是当天夜里就跟两个美国中尉走了,直到第二天很晚才回家,她母亲急得直骂汉斯是个拉皮条的货。
另外,英格博格的病激化了她的性欲,可是阁楼太小,而且大家都睡在一个房间里,汉斯清晨五六点钟回来时,英格博格要求做爱的话,让他感到十分拘束。他尽量解释说,几乎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母亲会听见他俩的动静,因为她不聋啊。英格博格就生气,说他已经不爱她了。一天下午,小妹妹(十六岁的那个)格蕾特拉着汉斯去居民区毁坏的地方散步,她告诉汉斯,她大姐在柏林的时候就看过心理医生和神经科医生。大家诊断出来的结果是一致的:疯病。
汉斯仔细打量一下格蕾特:很像英格博格,但是比姐姐高和丰满。实际上,她很高,很像田径运动员中的标枪手。
格蕾特说:“我们的父亲当过纳粹。英格博格那时也是纳粹分子。不信你问她。跟希特勒青年团一块活动。”
'〃文〃'汉斯问:“照你这么说,她已经疯啦。”
'〃人〃'格蕾特说:“疯得厉害。”
'〃书〃'不久,希尔德告诉汉斯,格蕾特开始爱上他了。
'〃屋〃'“照你这么说,格蕾特爱上我了?”
希尔德瞪着眼睛说:“爱得直说梦话。”
汉斯说:“真逗!”
一天黎明时分,汉斯悄悄地走进室内,不敢吵醒睡觉的母女四人,爬上床铺,贴住了英格博格温暖的身体;他立刻发觉她在发烧,眼睛里很快充满了泪水,感觉头晕,但是来得缓慢,因此没有特别的不快。
接着,他发觉英格博格抓住了他的阴茎,给他手淫;他掀起了英格博格的睡衣,直到腰间,找到她的阴蒂,开始给她手淫,一面想别的事情,想着他正有进展的长篇小说,想着普鲁士的海洋,想着俄罗斯的河流,想着住在克里米亚半岛海岸深处行善的怪物;最后,他的手碰到了英格博格的手——正把两个手指塞进阴道,然后用这两个粘上了黏液的手指去涂抹自己的肛门,接着,她要求,不,是命令汉斯把阴茎放进去,做肛交,汉斯没耽搁时间,想都不想,不考虑这样做的后果,因为他很清楚一旦肛交英格博格会做出什么反应,但是,那天夜里他的意志运作得如同一个入睡中的男人,无法做出预见,只顾眼前;于是,二人一面性交,英格博格不断地呻吟,正在这时他看见从角落里站起一双眼睛,像猫一样在黑暗中浮动;接着又是一双眼睛站在暗处。他听见英格博格声音沙哑地命令那些眼睛,睡觉去!这时他发现她开始出汗,自己也开始出汗了;心想这对退烧有好处;于是,他闭上眼睛,继续用左手抚摸英格博格的性器官。等他睁开眼睛时发现有五双猫眼在暗处浮动,他觉得这是个明白无误表明自己在做梦的信号,因为三双眼睛属于三姐妹,再加上母亲的一双眼睛,一共四双,这是合乎逻辑的;但是,五双眼睛就不合乎时空的一致性了,除非那两个妹妹邀请了两个情人,这不在他估计之内,既不可能,也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