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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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6-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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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女性朋友可以倾吐,曼努埃尔想;他坚信,这种坦白交代的话语,并非说给男人听的,而应该另外有个女人在倾听,因为丽兹在说例假周期,还比如,说月亮和黑白电影,这种电影随时可以改造成让曼努埃尔非常失望的恐怖影片,他厌烦之极,等悄悄话刚一结束,他得以超常的努力穿上衣服,出去吃晚饭,或者与朋友们非正式会晤,一路上牵着丽兹的手,这还不算让-克劳德的事,一想到这里,真让他毛骨悚然:现在谁去对让-克劳德说我跟丽兹上床了?所有这些让曼努埃尔心理失去平衡的事情,等他独自一人的时候,让他感到胃绞痛和很想去卫生间,正如丽兹说的一见到她前夫就会发生同样的事情(可我怎么会允许她给我讲这个呢!);她丈夫身高一米九,前途未卜,可能自杀,可能杀人,也可能小偷小摸,或者是英国足球流氓,其文化见识可以概括为大众歌曲,以及跟他童年的小伙伴们在某个酒吧里唱流行歌曲,或者是个相信电视传媒的傻瓜,其萎缩和侏儒样的精神状态与随便一个宗教激进主义者相似,无论怎样,说白了,就是一个随便打老婆的丈夫。

尽管曼努埃尔为平静下来而打算不再发展这种关系,可四天后,当他已经平静下来时,就给丽兹打了电话,说想见她。丽兹问他哪里为好,是伦敦,还是马德里?曼努埃尔说,随她便。丽兹选择了马德里。曼努埃尔立刻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星期六夜里,丽兹到达;星期日晚上离开。曼努埃尔开车带她去埃斯科里亚尔建筑群参观,后来又去看弗拉曼戈歌舞。他觉得丽兹很快活,自己也高兴起来了。从周六夜里到礼拜天,两人做爱三小时;随后,丽兹没有像上次那样开口说话,而是说,太累了,要睡觉。第二天,他俩洗了淋浴后,再次做爱,然后去参观埃斯科里亚尔建筑群。归途中,曼努埃尔问她是否见过让-克劳德。她说,见过。让-克劳德到过伦敦。

曼努埃尔问:“他怎么样?”

“挺好。”丽兹说,“咱俩的事我跟他说了。”

曼努埃尔紧张起来了,全神贯注地看着路况。

他问:“他怎么说?”

丽兹说:“他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过,到一定时候,我得下决心。”

曼努埃尔未加评论,赞赏让-克劳德的态度。他心里想,这个法国人表现得像个君子。然后丽兹问他他是什么想法。

“差不多一样吧。”曼努埃尔撒了谎,没敢看她。

有好大工夫他和她都保持沉默。后来,丽兹谈起她丈夫来。这一回,她讲的丈夫如何胡作非为丝毫没让曼努埃尔惊奇。

礼拜天晚上,让-克劳德打电话给曼努埃尔,刚好是这个西班牙人把那个英国女人送到机场之后。法国人直奔主题。他说,他知道了曼努埃尔已经知道的事情了。曼努埃尔说,谢谢他来电话,不管他信不信,那天夜里他早就想给他打电话了,之所以没打,是因为他抢先一步。让-克劳德说,他相信他的话是真的。

曼努埃尔问:“那现在咱们怎么办?”

让-克劳德答:“让时间解决一切吧。”

后来,二人谈起一场刚刚在希腊萨洛尼卡召开的非常奇怪的大会,笑得很厉害;只有莫里尼受到了邀请。

在萨洛尼卡,莫里尼病象初露。一天早晨,他在旅馆房间醒来时,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失明了。有几秒钟的时间,他害怕了,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他躺在床上,试着再睡。开始想一些快活的事情,试着想一些童年生活的场景,想一些电影画面,想一些固定的面孔,但都没用。起床,摸索着寻找轮椅。打开轮椅,用了比预期要小的力气,坐了上去。随后,试着非常缓慢地向房间里惟一的窗户移动过去。窗户外面是阳台,从那里可以欣赏一座棕黄色的秃山和一座办公大楼,楼上悬挂着一家房地产开发商的广告,说是在萨洛尼卡附近有别墅。

尚未建成的居住小区炫耀着“太阳神豪华公寓”的名字,昨天晚上莫里尼还站在阳台上看一闪一亮的广告,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终于,他来到了窗前,能推开窗户了,感觉到有些头晕,担心会不会晕倒。他先想到去找房门,也许可以求救,或者摔倒在走廊上。后来,决定最好还是回到床上去。一小时后,从敞开的窗子进来的光线和自己浑身的汗水叫醒了他。给服务台打电话,询问是不是有他的口信。回答说没有。在床上脱掉衣服,回到轮椅上去,事前已经打开,就在身边。用了半小时淋浴和穿上干净的衣服。关窗,不向外面看,走出房间,向会场走去。

1996年四人在奥地利萨尔茨堡举行的当代德国文学研讨会上重聚。曼努埃尔和让-克劳德看上去很高兴。丽兹相反,到达萨尔茨堡时装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对该城提供的文化产品和美丽无动于衷。莫里尼到达时背负着书籍和需要修改的文章,好像萨尔茨堡研讨会在他工作的紧要关头忽然而至。

会议组织者安排四人下榻在同一饭店,请莫里尼和丽兹住三楼,分别是305和311房间。请曼努埃尔住五楼509房间。请让-克劳德住六楼602。毫不夸张地说,饭店被一个德国乐团和俄罗斯合唱团给占据了;走廊上和楼梯间经常可以听见高低音的叫喊声,好像音乐家们不停地在哼唱序曲,或者好像一种精神上(和音乐上)的静电在饭店里安营扎寨了。这让曼努埃尔和让-克劳德丝毫不觉得讨厌;莫里尼好像没感觉;可是让丽兹抱怨不已,她骂萨尔茨堡是臭狗屎,像这种叫喊声就是令人讨厌,还有别的一些事情,她不愿提罢了。

无论是让-克劳德还是曼努埃尔,理所当然地没有去丽兹房间拜访,一次也没去。反之,曼努埃尔去过一次的房间是让-克劳德的;让-克劳德去过两次的房间是曼努埃尔的。他俩一听说这个消息时兴奋得像小孩子:那一年,阿琴波尔迪被推选为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这个消息在走廊和小型工作会议上传得飞快,像颗原子弹爆炸;这对各地研究阿琴波尔迪的人们来说,不仅是巨大快乐的动因,而且还是一次胜利和报仇雪恨。这消息影响之大,竟然在萨尔茨堡,恰恰是在红牛啤酒店,人们干杯整整一宿,其间,研究阿琴波尔迪的主要两派握手言和,就是说,一派是以让-克劳德和曼努埃尔为首,一派是以博希迈尔、波尔和施瓦茨为主要代表;从此刻起,双方决定互相尊重分歧、阐释的方法,共同努力,不再互相设置障碍,这话说得实际些,就是让-克劳德不再在他有某些影响力的杂志上“枪毙”施瓦茨的文章;施瓦茨则不再在他被看成是上帝的刊物上“封杀”让-克劳德的论文。

莫里尼没有分享让-克劳德和曼努埃尔的欢乐,而是第一个提醒大家:据他所知,到目前为止,阿琴波尔迪没有得过德国任何重要的奖项,无论图书奖、评论奖、读者奖,还是出版奖,就算这个出版奖是有的,在合情合理的范围内可以预料,大家知道阿琴波尔迪入选过这个世界文学的最高奖项,他的同胞们就算未雨绸缪,也应该给他一个国家奖,或者一个证书,或者一项荣誉奖,或者至少应该邀请他做一个小时的电视节目;这些都没有发生,这让研究阿琴波尔迪的人们(已经团结一致)义愤填膺;这些人没有因为阿琴波尔迪受到歧视而沮丧,而是加倍努力,挫折让大家立场坚定,不公正待遇激励了大家的斗志;按照莫里尼的意见,一个文明国家正在以不公正的态度对待一位不仅是德国活着的最好作家,而且还是欧洲活着的最佳作家;这产生了大量研究阿琴波尔迪创作的论文,甚至研究阿琴波尔迪其人的文章,顺便说一句,对这位作家的生平人们知之甚少,甚至一无所知;同时,产生了大批读者,其中大多数痴迷的不是这位德国作家的作品,而是如此罕见的作家生平或者没有生平;如此一来就变成了一场口口相传的运动,使得其作品销量急剧上涨(这现象不足为怪,如同有迪特尔·荷尔菲德加入博希迈尔、波尔和施瓦茨的小组一样);这样一来,再次推动了翻译和重印旧译本的热潮;这并没有让阿琴波尔迪成为畅销书作者,但的确提高了他在排行榜上的名次:在意大利,两周里,虚构类作品中的前十名中,阿琴波尔迪的书位列第九;在法国,同样在两周里,在虚构类作品的前二十名中,阿琴波尔迪在第十二位;在西班牙,虽然从来没有上榜,但一家出版社买下了其他西班牙出版社里为数不多的阿琴波尔迪小说版权以及全部未译成西班牙语的阿琴波尔迪图书版权,这样就开创了阿琴波尔迪丛书的出版先例,这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在大不列颠群岛,有一句话应该说出来:阿琴波尔迪明显依然只是少数人喜欢的作家。

在那兴奋的几天里,让-克劳德发现了一篇他们在阿姆斯特丹认识的那个施瓦本人写的文章。文章中,施瓦本人基本上复制了他讲述过的阿琴波尔迪对弗里斯兰镇的访问以及跟那位到过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夫人共进晚餐的情景。该文发表在德国《罗依特林根晨报》上,内容有点不同:施瓦本人引用了那位夫人和阿琴波尔迪之间带有讽刺幽默特点的对话。夫人一开始问阿琴波尔迪是哪里人。他回答说是普鲁士人。夫人问他,他的姓氏是不是属于普鲁士乡下贵族。阿琴波尔迪回答说,很有可能。夫人于是低声嘟囔本诺·冯·阿琴波尔迪这个名字,仿佛在咬一枚金币,看看是不是真金。接着,她说,没听说过,顺便又念叨了几个名字,看看阿琴波尔迪是否认识。阿琴波尔迪说,不认识,对普鲁士他就知道那里有森林。

夫人说:“可是您的名字来自意大利啊。”

阿琴波尔迪答道:“来自法国,属于胡格诺派教徒[40]。”

夫人听了这个回答后笑了。施瓦本人说,早年间夫人可漂亮呢。甚至当时在酒馆的暗处,看上去仍然美丽,虽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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