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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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6- 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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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童年时大概感受的文字却只有寥寥几页,而且说不上绝对、全面地如实描写:儿时的华雷斯常常连续几天几夜外出给牲口寻找牧场。这是一本黄皮书里说的。它说得实在太明白了,让弗罗里达·阿尔梅塔觉得该书的作者一定是华雷斯的朋友,是华雷斯吐露给这位朋友关于自己童年经历的私房话。这是完全可能的。的确可以传达出来你在夜幕降临后星星出来时孤独一人的感受;那时夜幕刚刚拉开,夜晚的真相开始一一展现,像旷野里的人那样时隐时现,或者好像一种陌生的病菌在血液里循环而我们全然没有察觉。那位小牧童在诗歌里发问:天上的月亮,你在做什么啊?走遍天路之后,你不累吗?你的生活很像牧人,他曙光乍露,就给牲口带路。晚上累了,就休息,什么也不想。生命对牧人有什么用处?月亮啊,对你又有什么用处呢?牧人这样发问道。弗罗里达·阿尔梅塔用变调的声音问道:我如此短暂的漫游是要去哪里啊?月亮啊,你这永恒的轨道又伸向何方呢?诗歌说:伴随着痛苦,人来到世界,出生后就伴随着死亡的危险。还有,为什么要生孩子?为什么要让那个出生后需要抚爱的人活下去呢?还有,既然生活是不幸的,为什么我们还要继续忍耐下去呢?还有,完整无缺的月亮,你是在垂死挣扎啊。可你是永恒的。或许我说的一切,你不明白。还有,与之矛盾的是,你,离群索居,永远在天上漫游,如此地沉思默想,或许能很好地理解我们地球生活、我们垂死挣扎的状态和我们的苦难;也许你清楚地知道这死亡的味道,了解这张惨白的面孔,知道这远离土地和缺乏经常性友好陪伴的滋味。还有,那无限的太空和无边深邃的宁静在做什么呀?这无边无际的孤寂意味着什么呢?那我又是什么呢?还有,我只知道并且明白:别人会从这些不停地转动以及我虚弱的生存中捞到财富和好处。还有,我的生活只剩下了不幸。还有,衰老、白发、疾病、缺衣少穿,背负重担,走街串巷,翻山越岭,走过岩石,走过海滩,走过夏季牧场,顶风冒雨,酷暑严寒里,跑啊,跑啊,满怀渴望地跑啊,穿越水塘,渡过溪流,跌倒了,爬起来,总是急急忙忙,无休无止,受伤了,流血了,最后来到路的尽头,热情结束的时候:可怕的万丈深渊等着我摔下去,万事皆休!还有,啊,月亮圣母啊,这就是要命的生活啊!还有,啊,我的羊群啊,你们睡在那里,莫非全然不知道自己悲惨的命运吗?我真真羡慕你们!不仅因为你们摆脱了种种苦难,摆脱了各种伤害,还很快忘记了各种恐惧,也许是因为你们从来没有感到过厌倦。还有,你们休息在树荫下和草地上的时候,感到幸福和安宁,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里,生活在这种没有烦恼的状态中。还有,我坐在树荫下和草地上,心里充满了烦恼,好像感觉到刺痛。还有,我已经没有任何欲求了,从来没有想哭泣的缘由。弗罗里达·阿尔梅塔讲到这里,深深叹口气,说道,可以得出以下几个结论了:1.束缚牧人的思想会轻易脱缰,因为这是人性的一部分。2.面对烦恼是一种需要勇气的行为,贝尼托·华雷斯做到了,她也做到了;二人都在烦恼的表情里看到了可怕的内容,她宁可不说出来。3.现在她想起来了,那首诗说的不是墨西哥诗人,而是一个亚洲牧人,但具体情况是一样的,因为各地的牧人都是一样的。4.即使经历了千辛万苦之后来到了深渊面前,她希望:一是不要骗人;二是待人要厚道。这样才能继续往下谈。她经常做的事情就是倾听和谈话。直到有一天,雷纳尔多来到她家里,向她请教失恋的事。他走的时候,带了一副减肥药方、让他心情平静下来的草药,还有一些香草,他放在单元房的各个角落里,香草让房间里有了教堂和太空船的气味。这是雷纳尔多对来访的朋友们说的:是一种神圣的气味,是一种让心灵放松和快乐的气味,甚至让人产生要听古典音乐的愿望,各位觉得如何?雷纳尔多的朋友们要求他把弗罗里达介绍给他们。一个说:哎呀,雷纳尔多,我要见见弗罗里达·阿尔梅塔。接着,又一个提出了同样的要求。然后是一连串的朋友,好像头戴紫色风帽的忏悔者或者无赖或者花蝴蝶一样蜂拥而至。雷纳尔多权衡利弊后,说道:好吧,小伙子们,你们把我给说服了。我把弗罗里达介绍给你们。一个周六的下午,弗罗里达在雷纳尔多的单元房里见到了这些朋友。为了这次见面,雷纳尔多还把房间装点了一番,甚至在阳台上方挂起了营造气氛的糖果陶罐[8]。弗罗里达没有任何不快的表情,而是说道:各位嘉宾,怎么能为了我这样麻烦大家呢!为了这次聚会,是谁张罗的这一切?这蛋糕真可口,我从来没吃过。这是凤梨做的吗?这是刚刚做出来的天然饮料。这餐桌摆设得无可挑剔啊!多么招人喜欢的小伙子们!多么细心的小伙子们啊!甚至还给我送礼!可今天又不是我的生日。接着,她走进雷纳尔多的卧室。小伙子们排队,一一进去讲述自己的不幸。他们伤心地进去,满怀希望地出来。他们说:雷纳尔多,这个女人可是个宝贝啊!这个女人是圣人啊。刚才我哭了,她跟着我一起哭。我说不出话来了,她猜到了我的痛苦,建议我喝亚硫糖苷,据说可以刺激肾上腺,因为是利尿剂。她建议我继续做结肠水疗法。我看见她出血汗了。我看见她前额布满了红宝石。她把我搂在怀里,给我唱摇篮曲,我醒过来时感觉好像刚刚从一次桑拿浴出来。这位女圣人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埃莫西约不幸的人们。女圣人对待受伤的人们以及被虐待的敏感儿童非常友好;对待被强暴和被侮辱的人们友好,对待被嘲笑的人们友好。她对每个人说话都和蔼可亲,都给一个切实可行的忠告。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笑话听起来像女神唱歌,失礼的话听起来很理智。肥胖者会瘦,艾滋病患者会笑。这样一来,如此亲爱的弗罗里达·阿尔梅塔很快出现在电视节目里了。但是,第一次雷纳尔多邀请她上电视的时候,她拒绝了,说不感兴趣,没时间。更糟的是很可能会有人冒失地问她是怎么挣钱的。问她是不是纳税?决不!那就让她改天吧!她可不是一般人啊。但几个月后,雷纳尔多已经不再坚持这件事的时候,弗罗里达主动打电话给他,告诉他愿意上电视节目,因为她有个信息想公布于众。雷纳尔多希望知道是哪一类信息。她说是关于幽灵、月亮、沙漠里的图画、在家中厨房里客人走后阅读的书籍、报纸、窗外的夜幕、有时好像是躲避什么的黑夜。结果,雷纳尔多什么也没弄明白。但他真的喜欢弗罗里达,便答应临时在他制作的节目里安插一个空当。电视大楼在埃莫西约。有时,信号可以清晰地传送到圣特莱莎。但有时充满了雪花、迷雾和杂音。弗罗里达第一次亮相的结果很差,城里几乎没人知道她的名字,虽说邀请她登台的《与雷纳尔多一小时》是索诺拉电视台最受欢迎的节目之一。在轮到她上台之前,是个瓜亚马地区的口技艺人,他自学成才,此前在首都、阿卡普尔科、蒂华纳和圣迭戈都获得了成功。他认为自己的木偶是活人。他是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我的木偶伙计是活人。有时,木偶要逃走。有时,它想干掉我。可是它的小手软弱无力,拿不起刀枪。就更别说什么勒死我了。就在雷纳尔多盯着镜头,用他那特有的调皮微笑说这事在很多口技艺人的电影里都发生过,就是木偶起来反对艺人时,那瓜亚马地区的口技艺人用那永远难以理解的沙哑嗓音回答道:这我知道,早就看过这种电影,可能比雷纳尔多和来参加现场直播的观众都看得多;他早就得出了惟一的结论:之所以有这么多影片,是因为口技艺人的木偶造反早就遍布全世界了,一开始我就认为如此。实际上,我们所有的口技艺人都在一定程度上知道,如果木偶达到某种激昂的状态,就获得了生命。表演给了它们生命。它们从口技艺人的毛细血管里获得了生命。从观众的掌声中获得了生命。尤其是观众的轻信给了他们生命啊!是吧?小安德烈[9]!是的。小安德烈,你是好孩子,还是有时表现得像个坏孩子?好孩子,好极了、好极了的孩子。小安德烈,你从来没有打算干掉我吗?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说实在的,弗罗里达真的被木偶纯真的表情和口技艺人的证词给感动了。她对口技艺人立刻有了特别的好感。等到她一上台,头件事就是给口技艺人打气,不管雷纳尔多声音模糊的警告,冲她笑笑,挤挤眼睛,似乎让她明白那个口技艺人是个半拉疯子,别理他!可是弗罗里达偏偏理睬那个口技艺人,问他健康如何,问他每天睡几小时,问他每天吃多少食物和在什么地方吃饭,尽管口技艺人的回答更多的是冷嘲热讽,而且面对观众,追求掌声或者短暂的同情。女圣人听了他的回答,就完全可以给他忠告了(而且满怀热情);她建议他去看一位会脑部针灸的医师,这技术对于治疗中枢神经的神经病很好。然后,她看看坐立不安的雷纳尔多,又谈起最近她看到的幽灵来。她说她看见了死去的妇女、死去的女孩。那是一片沙漠。那是一片绿洲。就像电影里那样,出现了法国和阿拉伯外籍军团。那是一座城市。她说,城里有人在杀害女孩子。她一面说话,一面尽可能清晰地回忆出她看见的幽灵,同时意识到自己要进入鬼魂附体状态了,这让她很不好意思,因为有时(不经常),鬼魂附体时往往说话夸张,最后像女巫师那样满地乱爬;这可是她不愿意的,因为这是她第一次上电视啊。但是,鬼魂附体的状态在继续,能感觉出这种状态在胸中和脉搏里跳动;无论她多么奋力抵抗、出汗和微笑地对待雷纳尔多的问题(他问她是不是不舒服),也没有办法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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