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山庄的大门,燕碧城转个弯直朝着后山走去。
碧玉山庄所在极为僻静,后山上更是杳无人迹,更别说酒铺了。
他要干吗?
云飞的脸上却一直没有露出丝毫疑惑的神色,一路上谈笑风生,指点风景,好像两个人本来就约好一起爬山的。
在中午饿着肚子爬山,这倒是风雅的很。
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后山山腰的一处小山丘上。刚刚入秋,草木皆绿,空气干燥清爽,这里又是一个避风的地方,四周鸟鸣不断。
好地方,直叫人神清气爽。
“到了。”燕碧城说。
云飞笑着:“公子品味不俗,这里实在是个绝佳的所在,属下这就到附近寻几味野味,生火烤着来吃,当别有一番滋味,公子稍待片刻。”
燕碧城说:“你不是请我来喝酒的吗?”
云飞摊手苦笑:“这酒,属下就无能为力了。”
燕碧城向上指了指,“往上看。”
云飞举目,这才看到前面那棵巨树的树冠上,竟然立着一座窝棚。
窝棚上挂着一块树皮,上面用木炭歪歪扭扭的写着四个字:碧玉天城。
以云飞的定力还是呆了呆,这座后山里竟然真有一家酒铺。
这个酒铺的名字竟然是:碧玉天城?
这个名字比碧玉山庄可气派多了。
也蛮贴切,这棵树很高。
燕碧城拉着云飞转到树后,树后立着一个木梯子,梯子上生满了青苔。
两个人手足并用,顺着梯子爬了半天,爬进了窝棚里。
进了窝棚就看到一个人,坐在一个高高的树杈上,正俯首看着他们两个。
这个人满身油污,满脸脏黑,两手放在体侧就像两只熊掌。
头发一块一块的,像是沾满了黑油。
云飞估计这个人至少20年没洗过澡,大概也没洗过脸。
估计他比丐帮的九袋长老还要脏。
可是他看着他们两个的神情,就像正在俯视叩头晋见的两个乞丐的帝王。
燕碧城急忙施礼,“贵叔,打扰了。”
云飞本来正盯着这个人好奇,一看燕三公子都这么客气,急忙跟着躬身抱拳,还没直起腰来,就听这个人说,“你懂野味?”
云飞抬腰抬了一半,马上顿住了,顿了顿,说,“在下不懂。”
“你吃过野味?”
“吃过几次。”
“几次是多少次?”
云飞干脆再躬下去,恭声说:“小的自小吃狼肉长大,小的以为,狼肉也可勉强算作野味,如此算来,小的大概吃过几百次。”
“不止。”
云飞没有说话,也没有直起腰来。
因为燕碧城也一直在躬着。
“狼肉既硬且骚,你吃了这么多次,最喜欢吃哪个部位?”
“上颚。”
“你是风云帮的人?”
“以前是。”
“现在呢?”
“燕三公子属下。”
“风弃天如何了?”
“死于燕三公子手下。”
“。。。。。。”
“。。。。。。”
“小三子,坐下。”
燕碧城直起腰。
“你也坐下。”
云飞笑着说,“多谢前辈。”
前辈已经出了窝棚。
窝棚后还有一个窝棚,上面立着一个又细又高的烟筒。
看来那里是厨房。
这间窝棚里摆着一块木板,木板的两端有两个树杈,树杈上铺着两张斑纹虎皮,铺成了两个窝,看来这就是桌子和椅子。
这个天宫里也只有这么一张桌子两张椅子。
“不错。”燕碧城坐在虎皮上,舒了口气,伸了伸腰,“我还怕你要在树下吃这顿饭了。”
云飞呼了口气,“这个老板倒是真的威风。”
“先坐下。”燕碧城说。
云飞坐进了虎皮里。
坐进去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坐下竟然可以如此的舒适,他的屁股,大腿,腰间,双肩,颈项,脚尖,所有的地方,都在发出舒适的振颤。
“原来树杈也能铺的这么舒服。”云飞感叹。
“独此一家,别无分号。”燕碧城回答。
“我真希望以后每天都能来这里坐坐。”
“吃过菜喝过酒,你还会有更多希望。”
“菜。。。。。。”云飞迟疑。
“比椅子还精彩。”燕碧城淡然。
“难怪。。。。。。”
“你要是多带点钱,我们还能吃个热菜,也说不定。”燕碧城继续淡然。
“属下愚钝。”云飞笑的很歉意,“那么酒。。。。。。”
“这里的酒只有一种。”燕碧城笑了起来,“所以酒你不必担心。”
“属下要是记个欠账,随后。。。。。。”云飞试探道。
“你总算开窍了。”燕碧城笑的很开心,“他既然让你坐下,欠账也收,不过你要记得还。”
“属下绝不会忘。”
燕碧城叹了口气,“说起来,我以前还有点欠账没还,你记得提醒我。”
云飞点头。
“下次你来还账的时候,提前到我那里,我们。。。。。。。”
“属下一并还了就是。”云飞笑的很诚恳,“何劳公子破费?”
看来他真的开窍了。
燕碧城带着极其赞赏的神情盯着云飞,盯了半天,很高兴地说:“看起来,云兄很有钱的样子。”
云飞本来还有些颇为自豪的样子,听见这句话,立刻极其谦卑起来,“不敢不敢,属下对公子满怀敬意,今天能请公子吃顿饭,实在是属下的荣幸,属下再请公子来这里吃上两三次是没有问题的。”
“也好。”燕碧城说:“下次我们来吃几道热菜。”
云飞急忙点头,“一定,一定。”
阿贵这时候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两盘菜,一边放到桌子上,一边说:“你这小子从小就到处拉人来帮你付账,燕大和燕二能有一年多都不敢来看我,今天又被你拉来个大头?”
“燕三不敢。”燕碧城说:“是他请我的。”
“对对,是小的主动邀请的。”云飞连点其头。不过看眼下的样子,笑的已经大大不如请燕碧城喝酒时那么春风得意了。
“嗯,你那俩哥哥也被你掏的差不多了,这小子我看还有点货色,三两个月还吃不穷。”
“贵叔好眼力。”燕碧城笑言。
“眼力不好如何发财?”阿贵搓了搓手,“你小子没听过看人下菜这一说?”
云飞看着阿贵的两只熊掌,咽了口唾沫。
这两只手简直就像铁打的,皮肤的本色几乎都看不出来。
甚至仿佛带着点闪光。
云飞又咽了口唾沫。
好在盘子很考究,纯白,没有半点杂色花纹,晶莹剔透。
果然是两道冷盘。
盘子里的菜,堆在盘心里,极尽精致之能事。精致的意思是:
首先云飞承认,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冷盘原来可以做的这么漂亮,色彩斑斓。
其次这两盘菜加在一起,大概云飞自己一口就能吞下去。
这什么酒铺这是?
这是屠场。
好在云飞向来都是一个反应极快的人,所以一边看着这两道菜,一边已经随口问道:“不知公子尚欠前辈多少酒钱?”他已经想到,这位公子的欠账大概不能等闲视之。
“你打算替他还?”阿贵斜眼看着他。
云飞微笑点头,暗自咬牙。
“五万四千两。”
云飞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上次燕大替他还了五万两。”阿福用熊掌拍了拍云飞的肩,“他又很久没来喝酒了,你运气不错。”
“小的,小的运气好的很。”云飞满脸笑容。
“你们几个小子,以后要记得常来啊,莫非想要我这老家伙喝西北风?”
“一定,一定。”燕碧城满面笑容。
云飞决定,以后决不再替任何人还账。
以后绝不随便请任何人喝酒。
就算他是燕三公子也不行。
尤其是燕三公子更不行。
阿贵弯腰从木板下面提了坛酒,放到桌子上,又摆上两个海碗,两双筷子。
“菜已上齐。”阿贵扬声唱到:“两位老板慢用。”
碗和筷子,象盘子一样考究。
看起来除了厨师脏了一点,价钱贵了一点,酒铺破了一点,其它的都还不错。
云飞站起来一边给燕碧城倒酒,一边有点生气。
酒是红色的,几乎不透明,而且很粘稠。
却没有什么气味。
阿贵已经又坐在那个高高在上的树杈上,正在俯视着他们两个。
就像一只老狐狸在看着两只上门送礼的小鸡。
这个肯定不是酒铺。云飞想,这个是刑场。
“你发什么呆?”听见燕碧城在对面说话,又看见燕碧城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吃菜。”
云飞转了转脖子,脖子正插着根棍子,棍子上插着块牌子,牌子上有三个字,斩立决。
云飞拿起筷子的时候还在想着那两只熊掌,夹起菜的时候又想了一遍,放进嘴里的时候闭着眼睛,嚼了几下又睁开了,“公子也吃。”另外一筷子的菜已经送进了嘴里。
燕碧城一点都不比他慢,近乎和他同时,已经在另外那个盘子里吃了两筷子。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又分别很快的在自己面前的盘子里夹了两筷子。
两盘菜都极其精确的被吃掉了一半。
这次两个人没有对视,筷子已经同时伸到了对方面前的菜上。
菜已光。
两个人同时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
两个人都不说话,都在看着酒杯。
两个人都想把这个窝棚给吃了。
这两道菜吃完之后,他们觉得他们连石头都想吃下去。
看来这里不是刑场。云飞想,这里是流民收容所。
“这个。。。。。。”云飞有点要汗流满面的样子,“菜的味道很好。”
其实味道很好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两道菜。
“钱财嘛。。。。。。”阿贵在树杈上一板一眼地说:“就是用来花掉的,如果一个人宁肯闻着铜臭气,却虐待自己的胃口,他简直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燕碧城大力点头。
云飞忍住了。
“想必两位都很明白这个道理。”阿贵看着云飞说。
“这个人死了之后应该把他那些钱财都放进棺材里陪葬,墓碑上还要写四个字。”燕碧城说。
“哪四个字?”阿贵急忙问。
“前大财主。”燕碧城一板一眼的回答。
“显然燕三公子绝不是这种傻蛋。”阿贵还是在看着云飞。
云飞的样子立刻变的很像傻蛋。
两个人都在看着云飞。
云飞已经汗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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