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嫁咱们赵家人才对。”赵老四明白了,说:“我说么,你会突然有这想法,还有这么多的说法,原来都是海清那个货给你出的馊主意。”赵海生说:“这不是馊主意,我海清哥说都是为我好呢。”赵老四说:“我过去一直劝你把家好好的料理上,把头脸好好地理着洗着活人,你不听,现在家像个猪窝,人像个疯子。你还想结婚找人!你说你身上有哪点能让人看得过去?”赵海生说:“四哥你只要把黑女人嫁给我,我以后什么事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跳河我都听你的。”赵老四呸地啐了一口,“你个愣货,说话颠三倒四,那黑女人嫁不嫁人,跟我有甚关系。就你这副德性,这么点脑水子,你快回去吧。”赵海生说:“我海清哥说了,当年那黑女人来咱们村,还是你收留下来的。人家就听你的话,你让嫁给十二,人家就嫁给十二了。现在你说让她嫁给我,她当然就嫁给我了。她能不听谁的话,还能不听你的话。”赵老四皱起了眉头,让赵海生去叫赵海清过来。赵海生疑惑地说:“四哥,这么说你答应让黑女人嫁给我了?”赵老四说:“有好多的理你不明白的。男人命硬,女人是一块肉。男人命软,女人是克夫的刀。四哥为你着想,你死了这份心吧,等对个机会,四哥再给你门当户对说一房媳妇。”赵海生眼睛忽眨着,除了明白四哥没答应他的要求外,其它都是耳旁风了。
赵海清来了,进门的时候把跟在屁股后面的赵海生挡了出去,让他回家等消息。赵老四把赵海清数落了一通,让他不要把个愣人往起点火,说那些主意都是害他呢。赵海清却并不这样认为。他说:“四哥,咱们海生人虽蔫点,但身体圆全,要是让他跟着那女人过了,有个人给操上心,日子自然会过好的。”赵老四说:“你是光替海生想了,没替人家黑香娥想过。就海生那点脑子,能与人家般配吗。你把两个人拧在一块,那不是害他们吗?再说,这事就我知道,高大海出面正为高六说合着呢。人家在前,咱们在后,还是不要掺和最好。”赵海清笑了笑说:“四哥的心思我知道,那女人人是聪明,模样又长得标致,不要说没结过婚的人了,就是结婚有老婆的,见了谁都会有那个心思的。”赵老四瞪了一眼赵海清。赵海清并不去理会,依然笑笑地说:“当年要不是四哥收留她们娘俩,这些年又多方关照,她才落了户安了家。不说别的,就这一点,她对咱们赵家也该感恩戴德的。他们高家当年是如何为难这事的,现在却来拾便宜。咱们不说海生的事,就为争一口气,让那黑女人找了谁,哪怕嫁到外村去,也不能找高家的人。”
在赵家族人中,赵海清也算个有头脑的。赵老四用拇指和食指揉着下颏,半天不说话。赵海清说:“按理说,十二人死了,那女人还是咱们赵家的人。他高大海也不能不考虑这点吧。”赵老四反对赵海清的说法,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解说。提到赵十二的死,赵老四接过话说:“相面书中都说,女人颧骨高,杀人不用刀。那黑香娥人长得好看,可那两个高颧骨带出一副狐狸相。十二真要是单身到现在,那身体好着呢,绝不会殁得这么早的。这说法还不能不信,咱们替海生着想,就让高六找去吧,是好是坏咱们以后走着瞧。”赵海清听了,半天无话。
没了赵老四的出面做主,赵海生的愿望便达不成了。相反,高六的婚事草草就定了,只是黑香娥提出了一项要求,费时日又费劳力,把结婚吃喜的日子拖了下来。
黑香娥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她说:“结婚可以,只是我不能还住在原来赵十二的房子里,更不能住在高六的那个土茅庵里。我虽然人到中年了,以前经历的婚姻都不太幸,但这毕竟也不是一件随便的事情。财礼东西我都不要,新衣服也可以不穿,只是我儿子三亮现在大了,也到了婚娶的年龄,我不能再自己找在谁家,也让他跟到谁家吧。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就留给三亮将来结婚用。他高六想讨老婆,总得建一个新窝吧。反正我也不着急,等他盖好了房子,我领着小女儿就搬过去跟他住,这不算是过分要求吧。他要是真心真意,那就先盖房吧。”
黑香娥的想法很现实,人们都能理解,高六也没别的办法,为了讨老婆,求亲戚找弟兄家人帮忙,先把原来住的老屋推倒,在原地基上加高加大,又是买椽檩,又是踏坷垃,半年下来,房子起来了,人累成个不像样,两只眼睛就跟乌眼鸡一样。
秋收的时候,高六的新房还剩下一些小营生,黑香娥见了说:“你不要忙,咱们的事我答应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非要急着赶这营生干啥啊。”高六沙哑着嗓子,喝着黑香娥提来的冷开水,呲了一嘴黄牙笑说:“你答应我盖好房子就过来,现在房子基本好了,就差一些零零碎碎的活,我再干上几天就完工了。”黑香娥体帖地说:“那你也不能把身体累垮了吧。不要干了,先歇上几天,等秋收忙完以后,再慢慢的收拾吧。”高六一听急了,结巴着说:“那可不行,你不能再往后推,说下的话要算数的。”黑香娥说:“我当然算数的,但我不能前面进门,后面再死男人吧。我给你说,以后的日子长呢,咱们的事等上了冻后,我喂的猪也肥了,村里的人也闲了,你的身体也能恢复起来。那时,咱们再举行个小仪式,到时我自然会过来的。”高六嘴吧咂着,半天翻不上话来。
其实高六心里还有一急,那就是愣汉赵海生,并没有因为无人帮忙而放弃对黑香娥的那心思,反而变本加利,撕破了脸皮常常对黑香娥动手动脚,有一次还让高六撞见了,两人眼瞪着眼,像对搏的公鸡一样谁也不服谁。黑香娥急了,连推带拉把高六劝离开来,回过头对赵海生就是一通臭骂。赵海生恬不知耻,听着骂话也不恼,还笑嘻嘻地说:“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臭锅盖。”高六当然不会躲避开来,从地上拾起半块砖头,趁着赵海生得意忘形,劈头砸了下来。
疼痛的袭击对于赵海生似乎是个缓慢的过程,他摸了摸头,回过头还对高六说:“瘸子,我告诉你,这个女人跟我睡过觉了,我还摸过她的奶子。你找了她也是个破货。”高六手里的砖头又举高了,赵海生头上此时咕嘟嘟开始往出冒血,血水顺着额头流到了脸上。热热的感觉让他有点犯蒙,摸了一把,图了个满脸红,血红的手在眼前一看,人就软了骨头,一头跌倒在地。
两个男人为一个女人打架的事,成了村里不小的风波。高家的队长出面,赵老四也被请了出来主持公道,双方商量了两晚上,因为出面的人太多,看热闹的又围了见证,矛盾似乎越没办法调和。最后,队长和赵老四两人单独磋商,摆平了这桩事情。昏倒在地的赵海生被剃成光头,圆圆的脑袋正中,肿起的包上贴着一块白纱布。高六在社员大会上挨了一通批,负担了五元包扎费。赵海生挨了一顿骂,被警告再不许骚扰黑香娥。
这实际是各打五十大板了事,赵家有的人不甘心,私下串掇赵海生找黑香娥算后账,让他想法设法也要睡那女人一次才行,要不然打烂头的亏就吃得太大了。对此,黑香娥的儿子刘三亮与高六双双放出毒话说:“只要他赵海生不怕把小命玩完,那就让他上门,等着白刀子进去,红刀出来吧。”
有意思的事
一碗村人盖房,当年用得多是土坷垃,谁家能用红砖或石头垫个墙根,起个墙腰,那都是耀眼的材料了。土坷拉需要在春秋两季,在一片生长草的胶泥的水地边上,先用滚子来来回回压,然后再用一把直锹,按长方形进行一挖一铲,平端着放到一边,待硬化后垒放起来,由着太阳晒,西风吹,一直到干透拉回到地基边上,就可以用作盖房的土坯了。
我们家筹划着盖房子,父亲跟村人学会了这一套手艺,常利用一早一晚的时间,到离家不远的南海子边上挖坷垃。等到第二年六月份,木料和石头也准备得差不多了,父亲利用夏收前的空隙,请了村里平时交往不错,相互已换下工的男人们,来帮我们夯地基。
这些人来帮工,我是送水的,顶着太阳一趟趟往返于新房基和知青屋。母亲在家里做饭,想着法子把最普通的粮食加工成可口的饭菜,到歇晌时请帮忙的人到家里吃饭。
看着膀子晒得油亮的男人们张开大口,一口半个玉米和白面混蒸的馒头就进肚了,饥饿在我的肚子里咕噜噜直叫唤。母亲听见了,让我领着弟弟妹妹先到爷爷的屋里玩,说屋子地方小,等一会儿再吃。我心里明白,一会儿我们只能吃剩饭了,或者连剩饭也没得吃。这主要看这些帮忙人的胃口了。
吃了饭后,帮忙的村人会歇息一会,然后再冒着火辣辣的太阳,喊着好听的夯号子,四人一组轮换了,把方形的石头夯举起来,在一种韵律声中,一夯夯砸过地基。
我们家盖房,和高六几乎是同一个时段,所以帮忙的人中间,多是和父亲换下工的杂姓人。高家的人几乎都帮高六去了。队长高大海也热心高六的事,冷淡着我们家盖房的小工程,队里的牲口和人力高六可以随便用,我们家却只能眼看着肚鼓着,找机会偶尔偷偷地蹭点便宜。对这一点,民兵头赵黑看不过眼,亲自来帮过两次忙,在他的影响下,赵家的人陆续来过好几个。
在帮忙的人中间,最红火热闹的要属村保管赵满仓,他坐在一边的凳子上嘬着茶,用带点沙哑的嗓子胡说乱道唱夯歌。随了夯歌,四个抬夯人抬起夯时齐声喊“嗨哟”,夯落地时“咚”一声,非常有节拍。
我不知那夯歌是现编的四人唱,还是跟前人学的,反正唱起来很有劲,也非常动听。
“劲要使均匀呦,用力不要过呦。抬要高起来呦,落要轻轻落呦。一行套一行呦,夯夯紧跟着呦。夯要往前夯呦,夯夯砸实落呦。”这些夯歌似在指导人们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