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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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村-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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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有一次通考,我和晴梅的数学成绩并列班里第一名。老师表扬我们,同学却为我们的这次并列编排出一个说法,说我们在考前的一个晚上,一定是一起学习的数学,由此又生出一些在娃娃间戏说的话。说我们是一对数学“对象”,将来会这个哪个的。对象的内涵在娃娃的认识里,就是指两个人之间的那么回事。一句话点醒了我的情窦,明白自己对晴梅的一份特别的关心,那原来叫作爱呀!从那时候开始,我心里生成了一个秘密,想着将来有一天,真的就找了晴梅当媳妇,那肯定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情。晴梅也风闻到一言半语,谁说跟谁恼,与我的关系冷淡到连话也不说了。

我想不明白,晚上找了借口去问晴梅语文作业。一进院门,她家的老黑狗,两眼昏花就扑了过来,吓得我忙合上院门,等屋里出来人,才重新推开。拦狗的是晴梅爹,我跟进到住人的屋里,满家水汽弥漫着浓浓的水煮蔓菁味道。水气中晴梅的娘坐在后炕上,正斜敞着衣襟,露出半截软塌塌的乳房给小孩喂奶。晴梅正在灶前烧猪菜,一手拉着风箱,一手往灶门里塞柴禾,灶上的大铁锅用塑料严严地捂着。

我拿着课本说:“晴梅,老师今天给咱们留的作文题目是啥了?我没听清楚,不知该怎么写才对。”晴梅出乎我的预料,脸堂被炉火映得红彤彤,高兴地让我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旁边帮她拉风箱。晴梅翻书找到了新学的那一课,不时斜脸对我说了一堆内容。我当然知道是这个题目,眼睛在灶火光的辉映下,专注地盯着晴梅圆圆的脸,和一双如杏壳的小眼晴。晴梅说完,又翻了几页书就递还给我,腾出手忙着往炉灶里塞了一把柴禾。

我们俩小声交流着,晴梅羡慕我父亲是老师,不会的题在家里都可以问。我说:“咱们住得不远,你想问就去我们家呀!就像过去你常去我们家玩一样,现在你是咋了?很少去我们家了。”晴梅说:“过去咱们都是小孩子,一天也没事,现在都长大了,去了怕惹你们家人讨厌。”晴梅的爹在屋外做什么活,这时叫她娘出去帮手,屋里一时就剩下我们俩,和那在个炕上“啊、啊”学语的小弟弟。

炉灶的火光映着我们的脸膛,掩饰了两颗忐忑的少年心。我害怕把这个短暂的机会丢掉,急急的说:“我还以为你真的不理我了。今天想了一天,也没想明白自己是哪做错了。”晴梅小声说:“谁不理你了,是他们乱开玩笑,让人心里那个……。”我又一次明知故问,“什么玩笑啊?”晴梅低着头说:“还不是因为咱们俩考了一样的分数,受别人眼红,编谎话笑话咱们。”我装出一副男子汉大丈夫的样子说:“噢,你是说这回事啊,我也听见了,我没理他们。”晴梅天真地噘着嘴说:“那你不生气吗?就让他们胡说。我就不让他们说,多丢人啊。”我语意含糊说:“他们没本事考高分,这是嫉妒。咱们越是去争,越是受他们的气。以后你不要理他们,让他们说去,嘴皮子磨烂了,看他们还能说不。”晴梅又恢复了过去的情态,听话地点了点头。我说:“晴梅,你有不会的题尽管去我们家,我大不在,咱们俩可以一起钻研啊。我给你说,我妈可喜欢你了,你这么长时间不去我们家,我妈还以为我得罪你了呢。”晴梅两手夹在膝盖间,怀疑地说:“真的?”我说:“当然是真的,不信你明天过去感觉一下嘛。”

从晴梅的家出来,我一路连奔带跳还哼着歌子,我好高兴啊。

后来,父亲调到了公社中学,娘当了队里的喂猪员,在假期我有了一份能挣工分的营生,那就是为队里放猪。队里的猪有三十多口,其中有十多口是母猪,一口公种猪,剩下的还有当年长起来的任务猪,和新生出来的小猪仔。这三十多口猪也是一个集体,我慢慢地就掌握了一些放它们的手段,那就是只要掌握了几口母猪的活动,就能让猪群安安稳稳在一个地方拱草皮睡泥坑。可惜,放猪不比放羊和放毛驴牛马那些大牲口,首先猪不能骑是我心里最大遗憾;其次放猪是我一个人的任务,责任压身,又没有玩伴,更没有书可读。每天早晨赶猪出栏,中午不到时间不能回来,下午又得赶出去,周而复始,百无聊赖,让人越干越没兴趣。

晴梅在假期里既要看护她的小弟弟,又要到田野里剜猪菜,还要拾柴禾、洗锅、做饭干家务。两方面的原因,我们有时候好几天都见不上一次面。后来我给她出主意说:“我放猪有的是闲时间,等我把猪赶到地方了,你送筐子铲子过来,我帮你剜猪菜,帮你捡柴禾,然后咱们就可以有时间一起玩了。”我这么说也这么做了,挤出来的时间里,我就与晴梅玩两个吃一个的游戏,玩挑单单,玩跳方块,玩抓羊骨疵。玩累了,我们就一起躺在沙土上,看天上的流云走动,看几只白色的捞鱼鹳在蓝天上飞来飞去。每当这时候,晴梅会唱新学的歌曲,我则心猿意马,胡思乱想。我说:“晴梅,你长大了想干什么?”晴梅说:“你妈去我们家那次,说女孩子当老师挺好的,我想当老师。你呢?”我盯着一朵白云说:“我三大是大学生,可有知识了,有讲不完的故事,什么都懂。我长大了也想当大学生。”晴梅说:“那我也去当大学生,不当老师了。”我说:“大学是要考的,你的学习比我好,到时你要考上了,我考不上那咋办?”晴梅想了想反问我,我说:“那我就等你一起考上后,咱们再一块去上。”那一刻,晴梅甜甜的笑了,杏壳眼中漂进了一朵云彩,水灵灵的白。

说到将来,我们就神往进一个似懂非懂的问题里。我说:“晴梅,人长大了都要结婚,咱们长大了肯定也要结婚。”晴梅的脸红了,“你好不害羞,咱们还小,这种事不能说的。”我有点冲动地说:“小时候咱们玩过家家,我不爱玩,你还硬让人玩,那时比现在还小呢。”晴梅说:“那都是耍呢。”我说:“结婚肯定很有意思,要不然人们为啥都爱结婚呢?”晴梅说:“那倒不一定。我爹跟我妈他们老打架。你爹和你妈不吵嘴吗?”这话就有点复杂化了,片刻的沉默过后,我们转移了兴趣,一起躺在沙土上胡乱地唱歌。

有猪跑进村里的土豆地,我去追赶,回来时给晴梅带了一盘花瓣四绽,如一张大盘子的向日葵。向日葵籽太嫩还不能吃,我别出心裁,从花中间挖了一个小洞,又在晴梅的头上罩了一片葵花叶子,把一个精致的花环戴在了她头上。晴梅的圆脸一下子效果非凡,她高兴地给我跳舞。我激动的灵感大暴发,自己折了一堆小柳枝,和晴梅一起编了套头的凉帽。

我们在野地里跑着,笑着,你追我赶,跑累了就去捉蜻蜓,晴梅从兜里拿出一根长线,拴了七八个蜻蜓的脚,然后让它们成群而飞。

日头西斜,猪开始不安分起来,这边往东跑,那边往西走,晴梅帮了我几次,突然想起了什么,急着要回家去。晴梅走了,我把猪群赶到一片水塘处,等着它们重新安静下来,这时一堆后悔生起自己的气来,刚才咋就贪玩的忘了,把好多想好的话没与她说。要说这一切,都是我的一个小阴谋,想着经过一步步的发展,最后向晴梅表达自己十二岁的爱情心声。今天是多好的机会,结果被自己贪玩丢掉了,只好等明天再说了。可我等不及明天的到来,很快就想好了另一套方案,那便是等晚上回家,一定把晴梅约出来,只有把肚子里的话说出来,才不会憋得难受。

我早早赶着猪群到了村边地带,看着时间将近,又找了一个借口,把猪入了圈舍。

当太阳像个巨大的红皮鸡蛋在地平线的沙浪上翻滚时,我来到了晴梅家,远远的看见她爹手里拿着一根树条正追着打她。我一下子愣住了,快走了几步又站住。晴梅从我的身边跑了过去,她爹追到我跟前就停了下来,骂着难听的话,让晴梅爱去哪死就去哪死,再不要回家里来。我心里矛盾极了,对晴梅的爹充满了憎恨。太阳落下去了,天空中有红色的晚霞,红光映照的田野和村庄有种火烧火燎的感觉。我在一片玉米地旁边找到了晴梅,我们都不说话地坐在地埂上。晴梅不哭了,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夜幕终于把我们掩藏了,我向晴梅靠近,关心地问她是怎么回事?晴梅不说,把头窝到支起了的两膝上。我再无二话,静静地陪伴着她。天地又渐渐亮了起来,是月亮升起来了,我们都饥肠漉漉。我坚持着,同时动员晴梅到一个好去处,说那里离村子又近,还有去年留下来的麦草堆。我还说要从家里弄一些吃的给她带来。

村子的北边,有一块村人多年用磙子压出来的场院,用来堆放各家自留地里收割的各类庄稼,有时也晾晒一些杂物。因为队里扩建了大场院,这里渐渐失去旧日的热闹,但还被一些人家利用着。场院的四面无墙,周边都是荒草滩,在这个青黄的季节里,堆着不知谁家的几堆经了雨水,颜色有点霉变,泛着灰色的麦秸。我陪着晴梅来到这里,把麦秸表面的一层翻起,两个人躺身在上面,听着蛙声一片,看着满天的星斗,和冰轮一样的月亮。

晴梅已经平静了,我跑回家里问母亲要吃的。当晚家里正好吃的是蒸玉米面饼子,还给我留着好几块。我撒了个谎,当着母亲的面吃了一小块,瞅空把剩下的饼子用一张纸包起来揣到衣服里,趁母亲到另一间屋子取东西,脱身而出,一路小跑来到小场院晴梅的身边。

在月亮的照亮中,晴梅吃着我看着,那情景真的别提有多美了。晴梅终于肯告诉我实情,原来她回家晚了,小弟弟自己摔破了头皮,爹回来见了就骂她,骂着不解气就动了手。我用手支着下颏听,晴梅说:“不知咋了,自从有了小弟弟,爹对我就不好了。”我说:“重男轻女。”晴梅说:“爹老念叨不想让我上学,是娘坚持说我学习好,保不定将来还能考出去呢。”我说:“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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