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好处地收住了,刀尖在要命的位置左右一旋,完成了任务。
一如过去一样,这时的高六看见自己收手蹲在一边,看着眼前的猪只有出气没有吸气,只有鲜血外喷,和一声弱似一声的“哼哼”声。高六不由地学着猪咽气的样子,越学越像,越学越觉得乐不可吱。终于,魂魄游离开身体的高六,想象中看见院里自家的猪死了,生命的他也解脱了一般,随着吐出了最后的一口气。
黑香娥把砍下来的猪头蹄拿到家里,搁在了地拐角处,瞥了一眼炕上静静如睡着了的男人,和那个盘腿坐在男人身边,一会发呆一会啊啊一会玩着枕头的傻儿子。她开始烩菜了,炒肉的香味顿时在屋里弥漫开来,从窗户飘出去,顺着风七拐八绕让所有闻到的人都抽动鼻翼。黑香娥的心情挺好,为自己这一为了满足男人愿望的壮举而得意。
黑香娥边翻炒锅里的肉边对男人喊话说:“娃他爹,你闻这肉味香不香啊?”没有应答。她自言自语说:“你个死东西,想吃肉,现在肉在锅里香着呢,你倒睡得叫还叫不醒了。高宝,过去把你爹揉醒来,不要让他睡了。”高宝是他们的半傻儿子,听了话后站起来,走到高六的身边,用脚踢着高六的头,嘴里念混不清地说:“爹,醒来。爹,醒来。”
黑香娥忙着手里的活,抽空过去在高六的头上拍了一把,又回身往炉灶里添了几根木柴。男人的没反应让她心一晃悠,再探手试了试男人的嘴鼻,又上到炕上帖了耳朵听了听。黑香娥知道自己的又一个男人死了,死得再自然不过。她顺手把死人被子往头上拉了一截,盖住了男人朽木一样的头脸,跳下地继续在锅台前忙碌地做饭烩菜。
等到烩菜的所有工序到了位,黑香娥叫回在院里玩耍的女儿在灶前烧慢火,跳上炕把半傻儿子往高六身边边拉边骂:“傻小子,你爹死了都不知道,去,坐在身边给哭个。”随着使劲地拍了一下半傻儿的屁股,牵引出一嗓小孩疼痛后尖锐的哭声。黑香娥重新揭开了高六的盖头被子,用被角把男人嘴上流出来的黄水揩干净了,这才来到院子里,用低沉的语调宣告了男人高六的死讯。
正在清理猪内脏的几个人都歇了手里的活,木然地谁也没说什么。
父子争锋
黑香娥是个有本事女人,有哭有笑,亲手操办了男人的葬礼后,她很快就把自己洗漱得干干净净,重又当起了一个寡妇人家的角色,一身风韵比几年前一点都没减。村人们说起高六时,黑香娥会说出一堆男人的好,让听话的人心生感动,疑问这么好的一个女人,怎么会是传说的克夫白虎星呢?有好事者就去观察,或拐弯抹角从村里女人口里探听,结果反而总结出一大堆男人们梦寐以求的好特征来。什么皮肤白净,身段苗条,两乳不大不小精致对称等等,简直不像是在讲一个五十开外的女人,而是在形容谁家的大姑娘。至于说人家阴部没长毛,是白虎星转世之说,那纯粹是造谣。一时间一碗村里的老光棍汉,又都蠢蠢欲动起来,黑香娥随了年龄的增长,经验胆量的增加,对这些人和事更加游刃有余,一切自然都不在话下。只是她与赵老四的关系问题,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其中最直觉的要属队长赵黑。
一天,黑香娥从赵家串门出来,半道上碰到了坐在烂土墙上的赵黑。黑香娥想着心事走路,没注意到赵黑的出现,等发现时已没了退避的余地。“黑香娥,我给你提个醒,以后有事没事,再不要到我们家来。我明确给你说,我们一家人不欢迎你。希望你一把年纪的人学会自重。”赵黑的话说的挺狠也挺直白。黑香娥在村里那也是一张出了名的快嘴,此时一句话都没翻上来。赵黑瞅见有人过来,自己的话也说透了,转身不紧不慢走了。黑香娥嘴里“你……”了一声,追了两步又停下来,生气地一跺脚,刚才的好心情早被呛没了踪影。回到家里,她还气咻咻地骂说:“这个小东西,才当了几天队长就目空一切了。老娘不吃你这一套。”嘴上这么嚷嚷着,心思却一阵沉似一阵。
赵黑的话如一堵墙,把黑香娥阻在了赵家的门外,让她心里不是个滋味。她不去想去,去了又不受人欢迎,说不定还会闹出不愉快,那样就更尴尬得没了余地。黑香娥便不再上赵家了,赵老四很快知道了情由,父子俩在一天晚上开始了言语上的过招。
赵老四说:“黑子,你娘走了也三年多,你现在也是一村之长了,替老赵家撑起了门面。自己的日子刨闹的也算过得去,爹也不想说你什么。毕竟你自己成家立业可以自主了。但爹活一天就看着你们一天,有些事还得提醒你们注意。”赵黑心里已经明白了老爹要说什么,态度很谦恭地听着。赵老四不急不慢地继续说:“人在年轻的时候,往往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做事处人对别人理解的少,想当然的多。这也就是年轻人容易犯错误的原因。你这队长是怎么当上的你心里明白,但你当上了如何干,爹发现你扑腾了快两年天气了,也没个道道。你只想着树自己厉害的形象,却不知道人厉害是说心厉害,而不是说谁拳头大,谁力气大谁就厉害。”
这时屋外传来小孙子的哭声,黄脸婆在另一个屋里喊叫让赵黑看看娃娃咋啦。赵老四皱了眉头,赵黑出去把娃抱到了自己住的屋子又返了过来。
赵老四的眉头有所舒展,继续说:“一碗村是个村庄,你这个队长也只是村民的一个领导。你能做了村里的主,但不能做人家家里的主。爹说的意思就是有些事你能管,有些事你要睁一眼闭一眼不去管才算聪明。”赵黑不苟同了,反问说:“爹,你具体说说哪些事我该睁一眼闭一眼啊?”赵老四说:“具体的事爹就不说了,你自己想去。别人不说,就说你老子我吧,现在身体还硬朗着呢,脑袋也清醒着呢,自己的事情心里有数,你们也就不要操心了。”赵黑说:“爹说的意思我明白,可爹心里是真明白还是真不明白,儿我真不知道了。”这话一时噎住了赵老四,鼓着两只眼睛看着儿子半天无话。赵黑说:“我娘走了,一碗村谁不说她的好。可有些人是些什么货色,爹你应该心里清楚。咱们家能不沾染他们最好,免得坏了大人娃娃的名声。”赵老四气呼呼无话可说,挥手说:“你不亏是我赵老四的儿子,现在翅膀硬了,跟我叫开了真。行行行,你走吧,我不想跟你说什么了。”赵黑一时又软了下来,想苦口婆心劝慰老爹。赵老四发火了,瞪着眼说:“咋,让你走你不走,难道逼得老子走才行?”赵黑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可能怵于儿子的态度,赵老四和黑香娥一度来往淡了下来,这时的赵家内部却生成了一堆家庭矛盾,赵黑的老婆和赵家老五,因为一些鸡毛蒜皮,常言来语去闹意见,有一天当着赵老四的面两人就吵开了。赵老四不好直接和媳妇说什么,转而向小儿子发火说:“五小子,你跟你嫂子吵什么!没大没小的。让你做点营生,咋,就把你累死了!”赵五子年轻气盛说:“家里的营生我什么不做?现在让我挑水,也不管别人的忙闲。我不去,爱吃不吃呢。”说完,一摔膀子出门走了。黄脸婆也赌气不做饭了,一家人中午便饿着肚子。赵黑回来的迟,看到这情形把老婆骂了一通,喊着让赶紧做饭,自己担了桶到井上去挑水。
吃饭的时候,赵老四拨拉了两口就放了碗,赵五子从锅里舀了一碗端到院子里去吃,一家人别别扭扭,只有小孩子不识大人的眉高眼低,哭耍自如。
晚上赵老四把赵黑叫到屋里,父子俩又一次开始交锋。“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咱们家现在是人越来越少,矛盾越来越多了,一天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个没完没了,把个家搞得是乌烟瘴气气,丢人现眼,没个体统。”赵黑说:“爹,五子现在也确实有点不像话了,睡懒觉不说,家里的事什么也不管,连桶水都不挑。你应该说说他才对。”赵老四说:“五子是有五子的不是,你那个媳妇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过去一段时间还行,现在以为自己生了两个孙小子,就给赵家立下了功劳,放不下了,指这个不是,使那个不对,俨然当起这个家来了。是不是现在觉得我们都多余了,影响你们幸福生活了?”赵黑听不入耳,辩解说:“爹,你这是说的啥话呀!谁嫌弃你们了?说的让人心里难受。”赵老四说:“你心里难受,你知道你老子心里的难受吗?这家里没女人不行,女人少了也不行。少了就自己当自己是宝贝,就可以想不做饭就不做饭,让一家人挨饿受气。”赵黑哑巴了,赵老四数落儿子说:“从你们结婚的时候爹就给你说过,这女人不能抬举她,你给她鼻子她就会上脸的,你不听,现在好了,看你咋办哇。”赵黑说:“能咋办?我总不能把她离了吧。”赵老四就更气了,教训说:“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自古说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你连自己的婆姨都管不好,你咋管人家一个生产队的人呢。”赵黑只能喏喏应承了老爹的训斥。
回屋后,赵黑结结实实把老婆打了一顿,打得女人妈妈老子直叫唤,满口承诺着男人的问话,说以后再也不敢了。赵老四在自己屋里炕上斜躺着,开了窗户,竖着耳朵听,吧嗒吧嗒吸着旱烟锅子。赵家老五早躲了出去,眼不见为净,耳不闻为宁。邻居冯友友一家人也躲在家里,院子里空落落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有过路的村人在赵家院外,伫步片刻就匆匆走开了,把听来的稀罕事给传扬开来。
情涌不安夜
晴梅退学后在家里做家务,过完年后就参加了队里的劳动,成了一名挣低工分的女社员。天天与成人为伍,让晴梅很快也成熟起来,我们在一起时,她的表现比我老成多了,胆子也比在学校时大了许多。
听说我要上高中,晴梅跑到家里来看我,问一大堆问题。我坦白说:“要是让我自己做主,我才不会去上什么鸟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