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耳里。赵老四出殡的这一天,从县城回来的父亲去赵家帮忙,母亲一早给我在家里做午饭后,也戴着围裙到赵家帮忙做饭去了。到了晚上,全家人回到家里,从父母和弟弟妹妹的嘴里我才知道,在出殡的路上,发生了一件迷信上很有说法的失误。失误的当事人则是刘三亮。
母亲说:“赵老四的身体就那么点重量,咋会把八个抬棺的人压得呲牙裂嘴,半路上还换了几次人呢?”父亲说:“可能是寿材厚重的原因吧。再说,人死了尸体就会变重。”母亲说:“刘三亮抬棺材平平的路上就绊倒了,还把别人也给带倒了好几个。你说会不会是故意的?”父亲说:“这咱们可不能跟人乱说。我想赵黑对刘三亮的他妈不感冒,但跟刘三亮两口子又没啥的过节。这中间会不会还有别的说道也不一定。”母亲说:“听说当时把棺材都摔出了缝子,有人还听见棺材里传出人唉哟的声音。”
母亲是天才的口头文学家,平时给我们有讲不完的故事,最吸引人也最让人害怕的是毛野人和鬼故事。今天结合到现实的人和事上,听得我头皮又发紧起来。弟弟见我这样,乘机添油加醋说:“赵老四肯定是没死,要么就是死了又变成鬼,鬼又变成了石头。哥,你那天看见的赵老四就是鬼老四。”我哇的叫了一声,父亲当时就把弟弟臭骂了一通。妹妹还想说什么,见状只给我做了个鬼脸。
命定一切
刚上高中,我住在学校的集体宿舍里,吃大锅饭,每天以学习玩乐为主。父亲在另一所中学代初中,为了省钱,也为了照顾我,问教书的学校争取了一处有套间的平房。我的独立生活只经历短短的几个星期便宣告结束,每天和父亲吃住在一起,同时被紧紧地监护起来。
县城离一碗村有四十多里路,公路、铁路都通着,却都不在村边路过。我贪图城里的自在,借口学习很少回家,生活用度都是父亲从家里取来。
从父亲的嘴里我知道,晴梅到我们家问过几次我的消息,说是要给我还借看的两本书。我心里明白,在父亲的面前还装着晴梅所问的那两本闲书很当紧的样子。父亲还说高远方高中毕业都两三年了,学习一直没放松,还打听过国家恢复高考的事。
可能是人的命运使然,我进了高中没多久,国家就恢复了高考制度,这不啻是我梦想中的一大福音。为此我替晴梅不能上高中,不能一圆大学梦而遗憾;为父亲当年的眼光和见解而心服,也为高远方命运不能合拍而叹息。
放寒假了,我回到了一碗村,晴梅闻讯而来,远方也来了,我们在一起说到了高考。晴梅黯然无语,远方表面上显得淡漠,心里却计划着小九九。等远方先走了后,晴梅红着眼睛,盯了我半天不语。我鼓动她重新上学,说她原来学习那么好,肯定能考上高中,将来也肯定能考上大学,肯定能实现过去的那个理想。晴梅有点可怜地说,她不可能再去念书了,一方面是家里不让,另一方面是自己退学两年多。我不甘心,说事在人为,为啥不试一试呢?晴梅把额前的头发撇了一下,露出一脸的苦涩的笑。
送晴梅回家的路上,她说:“玉明,你条件这么好,将来准能考上大学的。你好好学吧,我支持你。”我分明听到晴梅的心在哭泣,忍不住抓住了她的手,感觉到一丝来自她生命深处的冰凉。我说:“晴梅,你不要难过。我一定发奋考学,争取有点出息,到时,我一个人实现咱们两个人的理想。”我还想说一些大男子汉的话,可惜那些朦胧的东西还似是而非,难以明确地表达出来。当时的我毕竟还只是个大男孩而已。
高考恢复的第一年,高远方偷着去地区,找在民政部门工作的老舅给说情,到县里的一所学校报名参加了考试。考后自觉还不错,回来后也没敢声张,静悄悄等着发榜。结果却如石沉大海,没有一点消息。高远方私下也想过,怀疑是报名时手续出了问题。
高考第二年,国家的招生政策日趋明朗。高远方公开向队里提出了要参加高考的想法。赵黑听了,吧哒着旱烟,眼睛溜溜地看着他,琢磨了半天才说:“怎么,不想受苦了,想当状元啊?”高远方说:“我上了几年高中,毕业时没机会考,现在想试一试。考上考不上,就当凑一回热闹吧。”赵黑笑说:“年轻人是应该有点志向,村里不会为难你们的。咱们村人老几辈子还没出过一个大学生呢,你把我们家五子也带上,两个人一块去试一试,行吗?”高远方喜出望外,满口答应。
这一考是名正言顺,光明正大。考完后高远方胸有成竹,边劳动边等着录取结果的出来。发榜的日子早过了,两个人谁也没收到录取通知书。一份失望让高远方终日沉默寡言,赵五子却不当一回事,劳动玩乐一如往常。村里的人讥笑两个人说:“考大学就那么容易!自古都是官宦人家出状元,祖祖辈辈种地人,能出一两个挣工资的,那都得祖坟里冒香烟才可能的,更别说考大学了。赖哈蟆想吃天鹅肉,快死了那份心吧。”高远方还想辩解,赵五子嘻嘻哈哈说:“你快不要说了,你那是对牛弹琴,他们徐了懂得日尻子,还懂什么。”高远方想想也是,就跟赵五子滴咕考试的事。赵五子说:“管球他呢,能考上就去念,考不上也不丢人,最起码咱们还参加过高考。”这份达观劲让高远方又是羡慕又不理解,只是独自时又挠心不已。
久等无录取消息,高远方被派到大队出工修路去了。就在他走后的第二天,赵五子接到了一所名气不错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这份迟到的通知书,让赵家老五差点错过了开学报到的时间,他没来得及跟亲戚六人道别,第二天就背了铺盖卷,坐火车去学校报名去了。高远方几天后回来,听了消息,忙到赵黑家来问情况,结果听了一大堆赵黑对自己弟弟考上大学的光荣与兴奋,还有一些对自己考试没有结果的安慰话。
回到家里,高远方百思不得其解,用被子捂了头痛哭流涕声嘶力竭喊叫说:“天啊,老天爷啊!难道我真的就没上大学的命吗?为什么不如我的人都考上走了,我就一点消息都没有呢?这究竟是咋回事啊。老天爷,你给我提个醒嘛!这究竟是咋回事啊?”远方的老爹是一个大字不识的老农民,听到儿子闷声闷气的哭就来气了,站在院子里骂他是个丧门星,没考上学就哭鼻子,丢老先人的人呢。远方的娘劝老汉说:“娃他爹,娃学了一场不就想考个学吗!没考上心里难活,你就不要骂他了。”老人说着自己也开始抹眼泪。
高远方哭到后来,眼泪干了,嗓子哑了,从被窝里爬出来,在地上走来走去,一直到深夜。
赵家老五抢了一碗村第一名大学生的光荣,高远方却没考上,这太出人意料了,简直就毫无道理可言。我是听父亲从村里回来后说到这个消息,当时就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父亲说:“学习和考试并不一定成正比,有的人学得好,可不会考试,一样也是失败者。远方身体孱弱,个性又犟,平时钻研的有点进牛角尖,考试发挥不出来也有可能。这也是一种现成的例子,你们在学习上一定要注意这种教训。”我说:“那也轮不到他赵五子上学呀?他一直就学习不好,高中毕业回家后根本就再没学过,咋就让他给考上了。真是老天爷瞎了眼了。”父亲说:“这大概就是命吧。你就不要在这事上跟人胡说乱道了,让人翻话回了村里,徒然惹一些口舌。人家的哥现在还是队长呢。”
我为远方的无果而愤愤不平,只是这份不平无助于什么,仅仅只是自己的一种感情倾向而已。
甜蜜沙海行
金秋十月的一天,我正在操场上看老师组队,和高三学生的一场蓝球比赛,晴梅出现了,罩着一块方格围巾,下身穿一条新做的墨蓝色的裤子,上身着一件淡粉色的衬衣,左胳膊腕里还抱着一件黄绿色单褂,脚著一双新买的弹性非常好的墨绿色球鞋。她由于头一次走进城里校园,神情有点紧张,又有点好奇,凭着感觉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寻找我,同时观察着自己无缘进入的城里高中校园。
我们初中同学刘志强上厕所出来刚好碰见了晴梅,指引着她找到了我。我一下子成了班里同学众目所瞩的对象,自觉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晴梅似乎也觉出了我表现的不自如,只是很含蓄地站在一边等着我过去。我突然装做大咧咧的样子,迈着一种稳健的步子,来到晴梅的跟前。晴梅问了我放学的时间,说她想去一趟大姨家,想让我陪着走一趟。我义不容辞,满心欢喜答应了。
回教室取书包时,几个平时爱起哄的同学见我要提前走,开玩笑说:“小伙子,是不是对象来找了,俩人去压马路逛商场啊?”我撒谎说:“你们别乱说,那是我妹妹来找我有点事。我已经跟老师请好了假。”那几个家伙不相信,几个人嘴一扁一起“吔”我。其中一个摇头晃脑疑问说:“你妹妹跟你是同学?骗人你都不会。刘志强你说,是不是他妹妹?”刘志强更坏,不帮我开脱,还添油加醋,装模作样慢声慢调说:“耿玉明同学,你就不要说谎了,我什么都知道的,也跟大家伙老实交待过了。对象就是对象,哪有啥不好意思,都这么大年纪了,谁还没个对象啊。”
我追打刘志强,参与热闹的同学就更多了。我不知自己是害羞还是心想,只是觉得无地自容。
我问一个城里同学借了辆自行车,骑着从学校出来。晴梅见了非常高兴,我脸上也容光焕发得意洋洋。我们先回到了住处,提议晴梅做饭吃了,路上就不会饿。晴梅便麻利地挽了衣袖,指使我找油拿葱削土豆,很快就烙出了几张软而金黄的油烙饼,还炒了一盆土豆丝。
晴梅熟炼的刀法,和做出饭菜的香味让我胡思乱想起来。看我发愣,她用手在我的眼前晃了晃说:“又做什么白日梦呢?眼睛都不眨了。”我夸晴梅做得饭真香。晴梅说:“没有好